唐初也换上了闲谈的温和语气：“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的确是有你们自己的奴隶联盟组织，但是之前被杀死的那些人也的确是暂时拿过来充数的？所以说——奴隶联盟实际上并没有被剿灭，贵族们杀的就只是被抓来充数的普通的没有参与反抗的奴隶？”

　　呼伦恶狠狠地说：“他们连自我思想都没有, 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唐初咂咂嘴，“确实大多数奴隶因为从来的生存环境, 都只是奴隶的行事方式，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有自我思想？意义？活着，这就是意义本身。”

　　说完之后唐初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他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不过就是一群自觉自己大义凛然的出头鸟，自愿牺牲，为了他们自己所谓的“意义”, 想要用鲜血在帝国打出点水花儿来。

　　“得, ”唐初站起来，把呼伦从审讯椅上解下来, “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袁越和连亭通过听了唐初和呼伦的一场对话，已经大约明白了之前奴隶联盟围聚帝都星的原因。袁越看着唐初不禁有些惊讶，感觉这小子的嘴可真厉害, 句句攻人心防, 猜得也很有水准, 倒是个刑讯方面的好手。

　　唐初把呼伦拖回他的监牢, 正要落锁离开，呼伦突然抓住他的衣角。

　　唐初回头道：“怎么，难不成想要我放你出去？”

　　“不。”呼伦说道。他抬头直直看进唐初眼睛里去, 唐初了然，道：

　　“放心行了，我也看那些贵族大臣不怎么顺眼，而且告密这种事，小孩子才做。其他人不会知道真正的奴隶联盟只被抓了几个人，他们还好好地在某个地方继续谋划。”

　　呼伦却是沉默着，一只手在他自己胸口的“壁画”处摸索。然后唐初便看见他扣到了一处烙痕的边缘，一个撕扯，皮肉分离，然后他从自己皮肉里面摸出一个金属片出来。

　　“这个……”呼伦血糊糊的手指摩挲着血红还带着肉末的金属片，像是在摸自己爱人的头发一样小心翼翼。他突然伸直了胳膊，把金属片递给唐初：

　　“交给你。”

　　唐初挑眉，撕下自己一块衣角，包着金属片把它擦干净了，原来它本身是银色的。金属片半个手掌大，扇形，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纹路，不成字也不成画。

　　呼伦重复道：“交给你了。.”

　　唐初挑眉，“我要这个做什么？干什么的？”

　　“如果你们有机会到了奴隶联盟，会知道它是什么的。”

　　唐初挑眉，不客气地把它装进空间钮，“看似很重要，你就这么交给我了？我可是——”唐初摸了摸下巴，“帝国的军人。”

　　“而你给我奴隶联盟的东西？”

　　呼伦坐到囚室唯一一张床上，“我虽然在奴隶联盟里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是别人手里沾过谁的血，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歇着吧，我们可不会帮你们什么。”

　　“我知道。我也不奢求。”

　　唐初点点头，关闭囚室，离开了。

　　没想到回去地上一层去找连亭的时候，发现审讯室里又多了一个人，是方荣生。

　　他被刚刚过来的雷莫制住，正往刑讯椅上面绑。方荣生也不挣扎，只是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死气沉沉地看着地面。

　　唐初想起来，他头一次见到这个方荣生的时候是被他这年轻的面容给骗了的，以为这是个纯良的人，和梁正一样只是有一些小孩儿心思。

　　但现在他看方荣生里面情绪截然不同的眼睛，竟然看不透他。

　　也是，他似乎看人本领从来不怎么样。

　　袁越往旁边坐下，说道：“这个人是连亭的私犯，暂时交由这里。他算不得什么罪犯，若是今天审不出什么东西，等到麒麟军团过来，恐怕人就要直接放了。我的人是没有再多的本事从他嘴里抠出什么东西来，你要不要试试？”

　　袁越竟然同他说了着许多话，唐初有些受宠若惊。他是连亭的长辈，唐初原本还有些发愁要怎样能讨好对方，而现下就来了一个刷好感的机会。

　　唐初自信道：“交给我，什么都能问出来。”

　　连亭提醒道：“方荣生先前是‘灰锁’的刑讯主管，手法很有一套，而现在看来反刑讯也很高明。他的话不知真假，你仔细判断着，不要被他影响了。”

　　唐初一扬眉头，“看我的。”

　　那边的方荣生略带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唐初走过去，坐在方荣生面前，好整以暇道：

　　“好久不见了啊方同学。”

　　方荣生缓缓道：“好久不见了，唐大少爷。”

　　“精神力异能？”唐初道。他对着方荣生勾了勾手指，“放出来我看看。”

　　方荣生眯了眯眼，盯住唐初的眼睛。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峙，观看情况的连亭禁不住有些心急。

　　——方荣生很有手段，总是能在被审讯的时候悄然控制力审讯者的心神和理智。

　　突然，安静的审讯室里唐初冷哼一声。

　　他的精神力一泻而出，循着方荣生的精神力反击回去，直直冲入对方的脑海中。方荣生的瞳孔瞬间没了色彩，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唐初动动嘴唇：“连亭。”

　　连亭明白过来，快速从空间钮里找出先前唐初改装过的链接装置，一端接上了自己的终端，另一端递给唐初。唐初牵引着方荣生的精神力覆盖住它，开口道：

　　“想问什么？”

　　袁越惊奇地看看唐初又看向连亭。

　　连亭含笑点点头。

　　袁越道：“三皇子想要做什么？灰锁实际上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

　　唐初依照原话问了，投影装置打开，混乱地开始出现一些图像。

　　唐初重复说着能够引起方荣生记忆浮现的关键词：“给我看三皇子，还有灰锁。”

　　空中终于模模糊糊出现了动态连续的图像，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站立着的衣饰繁复的似乎就是三皇子亚肖斯.乌兰托，另一个看不清脸面的人跪伏在三皇子面前，只是看他穿着的只有贵族才能穿戴的广袖袍知道他是个贵族。他身体蜷缩着，极力颤抖，最后抽搐一下，不动了。

　　画面转换，另一幕里面便没有三皇子出现了。这次回忆的速度极快，以第一人方荣生的视角追踪监视了许多不同的人，虽然看不清面目，可仍然是贵族。

　　画面开始剧烈地晃动，唐初知道这是方荣生的潜意识开始反抗了。他连忙用精神力稳住，然而投影出来的画面还是崩解破碎掉，唐初的精神力断开，方荣生眨了眨眼，眼神呆滞。

　　唐初走上前掀起方荣生的眼皮，有些讪讪：

　　“他好像……”

　　“是傻了么？”袁越问道。

　　“看来他的精神力异能也不是徒有的，最后竟然能够防御一把，自行把他自己的记忆都清除掉了。至于智商这个，等一段时间他的精神力会让自己慢慢恢复。”

　　袁越点头，看向连亭道：“看出什么来么？”

　　连亭神色凝重地摇摇头，“看样子，三皇子的灰锁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卫兵组织，而是为他监视各个贵族的。只是其它的……”

　　“在这个上面费什么心。”唐初走过来，扯了连亭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把玩着，“这个三皇子的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我也明白你不愿意放过一丝追踪伤害帝国公民的事件的线索，但是毕竟帝国还在人家手里……”

　　连亭把唐初的手拿下来，攥在自己手心，“我明白，只是终究有些不安。”

　　唐初轻轻挠了挠连亭的手心。

　　雷莫送回方荣生，在旁边掩嘴轻咳一声。袁越正眯着眼看两人牵在一起缠缠绵绵的手，唐初立马做贼心虚地把手抽回来。

　　他咧嘴笑道：“下次遇见这样难缠的犯人，老师你尽管唤我过来帮忙。”

　　袁越移开眼，“‘过来’就不必了。”

　　雷莫突然开口：“元帅，结束了。”

　　几人看过去，之间之前袁越投影在墙壁上的无声的麒麟军团授勋现场已经结束，画面正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冲天而起，下面麒麟军团的胖胖的军团长同帝国皇帝亲切地握手。

　　袁越淡淡环视一周，“……该离开了。”

　　*

　　第二天连亭去了军部述职，而荣光军团一行人的“驻地”已经成了一艘军舰，暂时停在军部用的小空间港。

　　军部大楼内，执行上尉远远便看见唐瑨走进来。他惊讶道：

　　“部长！”

　　唐瑨点点头。

　　执行上尉急忙朝他汇报这几日的消息：“内阁的唐敬大人找了您六次，您都不在，也没有回话。乌兰托皇帝大人在三天前召您一次，您未回话……这是……连亭上将？！”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执行上尉越过唐瑨看见他。连亭走近了，朝他递交文件：

　　“三星上将，连亭，隶属荣光军团，前来复职。”

　　执行上尉此时也顾不得唐瑨，连忙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就要接过连亭手里的文件。

　　唐瑨伸直了胳膊拦住他，自己接过连亭递上来的文件。执行上尉犹豫道：

　　“……部长？”

　　唐瑨朝他挥手：“你坐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