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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弟弟

肉肉喵 14561字 2023-03-02

  江季文不知何时回了家,刚到门口就有人向他通报了这院中发生的一切。他心急火燎赶过来,正好看到那蛊虫扭动着一点点靠近江眠的掌心。

  他来不及多想,一剑推出去将那蛊虫斩作两半,而后随手便给了江月辉一耳光,呵斥一声:“胡闹!”

  这是江月辉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动手,以往再怎么淘气顽劣他都容忍,可这件事他再不能忍。

  江月辉挨了这一巴掌跌在地上,江眠慌忙伸手去抱,和他一同跌了下去。他看江月辉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情急之下扭头便对江季文说:“爹!你怎么下这样重的手!”

  江季文一愣。他一巴掌虽然打得急,可绝不会让江月辉这样口吐鲜血面色苍白,他于是收剑入鞘几步走到二人身边,与江眠对视一眼,眉头紧皱把江月辉的手拉过来。

  江月辉却立刻挣脱,又有鲜红灼热的血从他唇间溢出。他紧咬牙关,说话很是费劲,一手拉着江眠的手,轻声道:“哥、哥哥...这蛊...这蛊是...”

  “阿月,你——”江眠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一手掐住江月辉的手腕,看那脉搏跳动之处一团乌黑,他又用桃花镖在那处割了一道口子,把淤积的黑血放了出来。

  江季文回过神来,心急如焚,两指并拢搭在他脉搏上,片刻后他抬手迅速将他几处大穴封了,又急又怒道:“胡闹!当真是胡闹!”

  “爹!你看阿月的手!”

  白秋令探出身子看得一眼,眉心一蹙,偏头与唐昀对视一眼。

  ——江月辉左手手腕忽然多了一条暗红发黑的线,顺着血管而生,朝着心脏的位置蔓延。

  “这是碧落引。”白秋令静静道。

  江季文抬头望向二人,将他们上下打量一遍,站起身来皱眉问道:“二位是?”

  “门主,在下白秋令,算是公子朋友,公子体内有碧落引剧毒,若是黑线蔓延到心脏,恐性命堪忧。”

  “我知这是碧落引。”江季文颔首看着汗流不止的江月辉,心中悔恨万千,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兀自说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傻,怎会如此冲动......”

  江眠从未听过碧落引,他只一遍遍喊江月辉,不一会儿眼前的雾气就自眼眶滚出来,变作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要解碧落引,须得飞星谷碧落降尘丹入药,而飞星谷向来不问世事,恐怕——”江季文面露难色,站起身来视线也还是在江月辉身上,他知道这倔强的少年一直心悦江眠,却从未想过他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眼看着一条命都要搭了进去。

  唐昀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他踱步到江季文面前道:“门主若是担心凌君谷主不肯借丹药救人,在下可将凌君谷主欠我们的人情‘借’给江公子,换一枚丹药当是足够了。”

  江季文随即苦笑:“可还需要至亲骨肉的血做药引。”

  “至亲骨肉的血?这不是很好取得么——”白秋令说着,从袖中取出白色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在江眠手心,示意他给江月辉服下,又道:“这是家师炼制的药,可解御尸散那样的剧毒,御尸散与碧落引毒性相似,应当是可以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而江眠听到至亲骨肉四个字便挽了挽袖子,一边喂江月辉吃药,一边将手向江季文伸过去,眉梢飞上几分希望的喜色,急道:“爹!用我的血救阿月!”

  江季文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见江季文未有动作,他恍然又道:“......是我太着急了,忘了还差一味药,——此去飞星谷路途遥远,爹你照顾好阿月,我这就去取碧落降尘!”

  江季

  文道:“眠儿,没用的。”

  看着越来越不清醒的江月辉还在轻声哼咛,江眠心头剧痛,他将人抱着,轻声哄他:“阿月乖,吃了药过会儿就不痛了。”

  江月辉动动嘴唇想说话,可他只是睁眼看了江眠一眼,全身的力气就耗尽在了唇角的笑意中。

  眼见江月辉在怀中失去了意识,江眠喊他一声,随后大声问江季文:“爹!为什么说没用?——怎么会没用呢,快想想办法救阿月啊!”

  江季文终于缓缓转身走到江月辉身边蹲下,伸手拉住他的手,在那刚刚冒头的黑线上摩挲片刻,眼眶泛红眼角湿润,轻声道:“都怪阿爹没好教导你......”

  “爹你在说什么!阿月他这么好,他这么乖......刚才白少侠说这药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爹,我马上出发,你照顾好阿月,我马上去!”江眠把江月辉小心翼翼放在江季文怀里,起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俯身在江月辉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道:“阿月等哥哥回来。”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还没能跨出正厅门便被江季文叫住:“眠儿,别去了,碧落降尘入药不够,得用至亲骨肉的血,可你我——

  “你我都不是阿月的至亲骨肉。”

  “爹?”江眠第一时间转身看着江季文,眉心拧在一处皱起,双手攥紧成拳问他:“你说什么?我们不是阿月的骨肉至亲,那谁才是?”

  江季文像是开口说话都十分艰难,一句话在齿前转了又转,无法出口。

  而江月辉也像是有所感应,忽然咳嗽几声脸都涨得通红,江眠于是疾步走过来拉了他的手,在他心口拍了拍。

  唐昀和白秋令正思索着要不要回避,毕竟这是碧心门的家事——曾经以“私生子”带回来的孩子,原来并不是江季文的亲骨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就连悬玉宫也要来找江季文讨个说法。

  毕竟西域蛊术从不外传,江月辉只能是江家骨肉。

  两人商议着先退回房中去,却没想到刚转了个身,江季文开口便引来一道天雷,将唐昀劈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

  他沉声道:“阿月不是江家的孩子,他的生身父母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他的父母,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唐景舟和许如诗两位大侠。”

  江季文话音刚落,唐昀脱口便问:“什么?”他转身走到江季文身旁接连反问将人问得发愣,“你方才说什么?”

  “这位是......”

  江眠脑中千回百转,他一时也没办法消化江季文那惊天的一句话,只讷讷地答江季文的话:“他是——是凭楼阁,唐昀,唐阁主......”

  江季文脊背僵直失了反应。这么多年他一直信守承诺照顾江月辉,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抚养成人,从没想到他唯一的骨肉至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日许如诗临死之际生下江月辉,只匆匆看了一眼留下几句话,便追随唐景舟而去,撒手人寰,把呱呱坠地不过一炷香时间的江月辉交给了他。

  时间一长他便忘记了,忘记江月辉还有一个亲姐姐一个亲哥哥,总有一天会来与他相见。

  白秋令见唐昀神情复杂沉默不语,却知他心中早已涌起千层浪,于是又谨慎地向江季文确认:“门主,此事不是儿戏,若你若言是真,那......那江公子就是——”

  “我所言句句是真!”江季文年过半百七尺男儿,此时却双目泛着泪光,紧紧握着江月辉的手哽咽道:“阿月的名字是唐夫人亲自起的,她说阿月的大哥单名一个‘昀’字,是太阳的光辉,那阿月就叫月辉,是皎洁的月光。

  “唐夫人知道自己保不住阿月,也再回不去中

  原,她担心家中两个孩儿,却已无能为力,只能把刚出生的阿月托付给我,要我尽力照顾。我与他们夫妇二人相识多年,自然是义不容辞,本是安顿好阿月就要去找你们姐弟,没想到后来出了玉烟的事,我便......”

  这故事不同于此前几把剑的故事那样,对于唐昀来说他需要接受的东西太多。比如他爹娘真的是遭人毒手,又比如眼前这已经十七岁的少年,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他看着江月辉与唐婉几分相似的眉目,冷声对江季文道:“我如何信你,所说是真。”

  江眠此刻顾不上其他,脑海中只有骨肉至亲的血解碧落引剧毒这一件事。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唐昀的手腕,先于江季文开口道:“阁主,我爹不会骗你——他不会用这种事骗你!救救阿月......你救救阿月!”

  “少主,你先别着急,眼下江公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你给他一点时间。”白秋令说这后半句话时一直看着唐昀,他抬起手轻轻搭在唐昀背心,若不是众人在场,定是要从身后抱住他。

  江季文也知兹事体大,换做任何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把江月辉背在背上蹒跚朝前走着,说:“......跟我来。”

  *

  然而走到密室中他给唐昀看的,竟是两把剑的铸剑谱,但这两把剑并不是江玉烟所铸玉烟剑和珠泪剑,而是唐婉的听风剑和白秋令手中的清羽剑。

  白秋令从江季文手中接过铸剑谱仔细看了看,发现确是听风和清羽,里面详尽的记录着铸剑所需的所有材料,具体铸剑之法也有,但他仔细又看了许久,终于发现有一点不太一样。

  他于是问:“为何这本铸剑谱中,没有记载关于听风寻剑、清羽克剑的内容?”

  “你手中这是,清羽剑?”江季文这才注意查看白秋令的佩剑,而后又问:“你是——你从云隐山下来?”

  白秋令道:“正是,我师父便是司言,此剑也是他赠予我。”

  “你是司言前辈的徒弟?!”江季文像是松了一口气,他随后又把玉烟剑和珠泪剑的铸剑谱拿了出来,叹息道:“那就说得通了。二十五年前司言老前辈以剑术问鼎江湖,无人再比他会用剑,同年他隐居云隐山,之后两年,前辈又重开山门,与天下论剑。”

  与天下论剑,便是这冗长故事的开端。

  没人说得清司言到底多少岁,只觉他已成名多年,不会老去一样。二十五年前他剑术突破极限,到达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境界,于是他潜心修行两年,沉淀了这一身的剑意,再度广开山门与众人论剑。

  这一举动吸引了许多后生,云隐论剑到第三年,陆陆续续便有门派推选优秀的弟子到云隐山,向他请教剑法,最后他留了几人在云隐山上,当成徒弟那样教导。

  唐景舟和许如诗便是其中两人。许如诗爱剑,唐景舟陪她,那时唐婉十六岁,而唐昀才四岁,为了照顾子女,夫妻二人将家都搬到了云隐山脚下。

  除了他们夫妻,当年一同留在云隐山的还有其他几个人:单三元、苏元思、段洲、凌瀚海和江季文。

  几人在云隐山习剑一年后,某一天司言的铸剑谱突然全数被盗了。

  现场只留下了一些足印,单三元却说他曾在山脚下见过几个塞外高手,这话得到了段洲的佐证,段洲拿出一串狼牙,说是在山门拾到。于是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去塞外将所有铸剑谱追回,以谢司言这一年多以来的教导。

  十七年前唐昀才六岁,父母说要去塞外,却也没说是去做什么,唐婉已满十八,除了肩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她也无法改变父母的主意。

  觉得事有蹊跷,且

  那时许如诗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唐婉也曾极力劝阻过,但收效甚微,唐景舟和许如诗还是和其他几个人一同去了塞外。

  “我们一到塞外便失散了,我与苏元思一道找了他们很久,后来甚至我和苏元思也失散,只有我一个人。”江季文从一精致的木盒中取出几枚云隐佩递给白秋令,又道:“这是我的云隐佩,——这是唐大侠和唐夫人的,都是司言老前辈亲自为我们雕刻名字,世间绝无第二枚。

  “等我终于再找到他们的时候,唐大侠已遇害,凶手不知所踪,我在乱石堆后发现唐夫人,她将从歹人手中夺回的四本铸剑谱给我,要我照顾好阿月,就去世了。”

  听到这里唐昀动了动嘴唇,终于说话,开口便是一针见血的质问,“我信你所言,那我问你,是谁杀了我爹娘?而你们其他人得了剑谱为什么不送还云隐山?”

  “因为——”江季文看着白秋令手中的清羽宝剑,再三犹豫后,缓缓又道:“因为后来我便收到了一封信,不知是谁写来,我从未向旁人透露过我家中有妻儿,此人却知悉我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扬言若是我将剑谱送还云隐,他便要我妻儿性命。”

  “我看你这话分明是漏洞百出!若是抢夺剑谱之人,他怎会不把铸剑谱拿回去,竟然是警告你不准将其送回?”唐昀一甩袖子,白秋令没能拦住他,他抬手便用扇子指着江季文,接着道:“你清楚地知道是你们几个人中出了问题,司言江湖地位太高,那人为了息事宁人,若要此事要不惊动司言便必须和你们串通好,只能用铸剑谱相诱。

  “我若是没有说错,你们几个无一人无辜,骗过司言说剑谱丢失我父母被杀,司言不愿让你们陷入性命之忧,只能暂且作罢!”

  唐昀顿了顿,一字一句又道:“你是怕我与姐姐追问到底,说什么我娘亲不让你将弟弟送回,——我娘就算是还剩一口气都会回家,根本不可能不让你送弟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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