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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独歌令 14896字 2023-03-02

  韩暮话毕。

  前一刻还正襟危坐誓要和他“赌气”到底的倌倌,下一瞬猛地扭过头,一脸震惊的望着韩暮,低叫道:“你说什么?”

  当年她爹任职南京布政司时,柳时明是曾做过爹的幕僚,和爹爹关系亲密,可随后……她爹被圣上贬到永州做太守修桥时,柳时明并没跟着她爹去永州上任,而是回到了襄县做了地方官,再不曾和她爹有过政事的接触。他怎么可能和她爹有关呢?

  “现如今只是猜测并没证据证明他和你爹的案子有关。”见她忽变得严肃,韩暮收了戏谑的笑,温声问道:“你觉得柳时明此人如何?”

  震惊过后的倌倌忽听他问这一句,一呆,实话实说道:“深不可测。”

  “他和你爹的关系怎么样?”韩暮循序渐诱的问。

  “你是怀疑他和我爹的关系并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倌倌一瞬抓着韩暮话中的重点,犹豫半晌自觉不可能,喃喃道:“可怎么可能呢?当年我爹修桥出错刚入狱哪会儿,家里的亲戚怕被我爹连累,纷纷摘清和我家的关系想要自保,只有柳时明站出来……是他为我爹说话,为我爹向皇上请命,让我一家老幼免了死罪不死,性命得以保全,他若真的害我爹,没理由再害我爹之后又救我家的人,这与常理不符。”

  这也是韩暮想不通的地方,然,前几日王湛从襄县查访的秘报中称:在秦坚做宜州太守后,柳时明虽人在襄县做地方官,可却隔三差五的去宜州拜访秦坚,这两人是远亲,又曾是上下属的关系,柳时明去找秦坚无可厚非,然而,怪就怪在,柳时明每回拜访完秦坚之后都要在宜州逗留数日,这期间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这还不是他行止最可疑的地方,他最令人不解的是……在秦坚刚入狱哪会儿,柳时明人当时分明在襄县,然而……却有人在秦坚刚被抓的第二日在宜州见过他。

  这就奇了。

  秦坚被抓入狱这消息一传出来,第一时间不是应该秦家人知晓并赶往宜州探视秦坚吗?怎么会轮到柳时明?

  以此类推,极有可能柳时明在秦坚入狱当日根本没在襄县,而是在宜州,他故意对世人做出他在襄县的假象为的是什么?或者掩盖什么?

  他还没查出原因,但直觉告诉他,柳时明十有八.九参与了秦坚入狱的事,至于柳时明是以何种方式参与的,他目前还没查到。

  韩暮便道:“你相信柳时明不会害你爹?”

  被戳中心事的倌倌闻言,一下子攥紧已然汗湿的指尖,怔怔的看着韩暮,迷茫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自她爹入狱后,她见过太多踩高捧低的小人,就连与她家血脉相连的亲戚都会对她爹见死不救,就更别说其他和她家毫无干系的人了。

  那时,她求亲戚救爹无门,彷徨无助,每日夜里都为自己无能救爹羞愧的以泪洗面想要一死了之。这时候是柳时明不顾已身安危毅然站出来为她爹说话,他如一道光般驱散她心中的阴霾,令她重拾对“生”的希望,救爹的希望。

  她感激他的挺身相助,并将这份感激深深放入心底,从没忘却,哪怕如今他们两人早已“形同陌路”。

  所以,一个在你危难之时不惜赔上自己的仕途愿意伸手拉你一把的人,怎么会是害你全家的人呢?

  她私心里是想否认的。

  可韩暮没必要骗她,倌倌脑海顿时乱成一锅粥,令她无法继续思考,她要回去好好捋捋思绪,遂狠狠掐了下手心,令自己镇定了些。

  夜风拂动,远处小贩的笑闹声传入这边,韩暮却似充耳不闻,只盯着倌倌瞧着,似在看她对他刚才说的话会做出何种反应。

  许久,只见她艰难的动动唇角勉起一丝笑,将手边那碗他给她的小馄饨推过去,艰涩的说:“小馄饨快凉了,你赶紧吃了吧。”

  韩暮眼眸一深,心中自嘲。

  他就不该存私心拿柳时明试探她的。

  事到如今,她还是信柳时明的,而非他。

  他和柳时明一战时,她会不会也这般偏袒柳时明,而非他?

  倌倌回到客栈时,夜色已深。

  韩暮将她送到房门口便被王湛叫走议事了,他说明日刘家会有个宴会,问她要不要去。

  早先她一直想去刘府拜访刘钦,问刘钦关于她爹的事,如今听了此话,拜访刘钦的兴致顿时缺缺,连想捋一捋柳时明的事都抛至脑后了,满脑子都在想韩暮临走时冷不丁说的那句话:“你还是在乎柳时明。”

  他这话事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张嘴就要反驳,想告诉他,她不在乎柳时明,在乎的是他。

  然而,他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没留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

  她怔忪的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方才韩暮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吃起柳时明的醋了?

  “小姐您可回来了。”她这念头还没转完,在屋中的青枝听到动静猛地打开门,见到她一脸惊喜的道。

  倌倌敛起心思抬脚入了屋,心不在焉的道:“何事?”

  “王叔说三日后韩大人要回京师,要小姐这几日把手头里还没办完的事办一办。”青枝说罢,见倌倌坐在小榻上发呆,一副没听进去的模样。

  她试探的唤道:“小姐?”

  倌倌猛地回过神来,她尴尬的摸了摸脸:“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枝狐疑的看她两眼,又将方才的话说了,随即似想到什么,正笑着的小.脸一垮:“任小姐一早就出门购置回京师路上用的物什了,小姐,咱们什么时候也出门买东西啊。”

  “明日我带你去。”知青枝这丫头这几日在客栈闷坏了,想要出门玩,倌倌将头上珠钗拆下来,边道。

  青枝心中一喜,忙问:“明日什么时候?”

  倌倌一怔,忽然想起来,韩暮走时没说明日何时去刘府赴宴,若是宴会设在晚间,那白日.她和青枝可以去街上采买东西,遂,张嘴就道:“明日我问问韩暮。”

  她话音方落,猛地住了嘴。

  忽然不确定正吃着柳时明醋的韩暮明日会不会见她。

  她泄气的放下珠钗,喃喃的道:“这木头满脑子在想什么呢?”

  她和柳时明除了还有远亲血缘关系之外,旁的再无其他瓜葛,这木头到底再吃哪门子的醋?

  难道是……

  吃小馄饨时他问她对柳时明害她爹的事如何看,她没第一时间给他答案,他误会了她对柳时明余情未了?

  倌倌眸色一动,正迷茫的双眼倏然变得清明。

  她咬牙暗骂声:蠢木头,等明日一早她去找他,定要找他问清楚。

  抱着这个念头入睡的倌倌一夜无眠,想了无数个明日见韩暮时提起这个话口的话,然……第二日韩暮压根没给她开口问他的机会。

  当王湛忐忑着告诉她,韩暮已先她一步去刘府的消息时,倌倌呆了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他何时走的?”

  “公子刚走一刻钟,您若追他还追得上。”王湛也不知平日里蜜里调油的这一对为何忽然闹起了别扭。他百思不得其解,又道:“老奴这就送您过去和公子汇合。”

  倌倌没再迟疑,点头道:“谢谢王叔。”

  然而,她紧赶慢赶直到到刘府门口才追上韩暮。

  他远远的站在刘府大门口和出来迎客的刘钦说着话,两人不知说什么,刘钦频频弯腰做赔礼状,对韩暮异常恭敬。

  反观韩暮,他双手负后,脸上一派傲然,毫不退让。

  倌倌不知两人有什么纠葛,惊疑的“咦”了声,问站在她车窗下的王湛:“怎么没看见刘娥?”

  “老奴也不知。”王湛不意倌倌忽然提起刘娥,斟酌措辞道。

  可倌倌分明听韩暮说,刘钦宴请她,一是为刘娥上次去客栈找韩暮时失态的言行向韩暮赔礼,二是他想见见她这个故友之女。

  故,身为刘钦独女的刘娥不可能不出门迎接韩暮,以示对韩暮的歉意。

  正这般想着,韩暮忽然扭头朝这边看来。

  她正生着韩暮的闷气,下意识就要将头缩进车厢,却是晚了,和他对视片刻,索性笑着和他打招呼。韩暮也是一笑,然而那笑容却是极浅,快的似风抓不住。

  他淡声打断刘钦的话,朝她走过来。

  倌倌窝藏在肚腹里的郁气似随着他过来一哄而散,心头暖暖的,她下马车仰面看站在她跟前的韩暮,小声抱怨:“怎么没有等我?”

  韩暮似没听出她的小小不满,他挑唇笑笑:“你怎么不说自己起晚了,没追上我?”

  “那还不是你害的。”倌倌见他语气和平常别无二致,依旧欠揍的要命,稍微安下心,白他一眼。

  “我害你什么?”韩暮眉峰一动,一本正经的道。

  倌倌嘴边那句“害我想你一夜也骂你一夜也念了你一夜”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她摸了下滚烫的脸颊,朝他淘气一笑:“你猜?”

  若是以往韩暮闻言,他定要逗弄她玩,然而今日.他却眉目淡淡的,并未继续朝下答话,须臾,才斜睨着她,淡淡的道:“不猜。”

  语气跟冰渣子似的充满了疏离。

  倌倌刚敛住的郁气倏然从心底“咕嘟咕嘟”往上冒,她咬了下下唇,忽然不想再忍了,韩暮这冷淡的态度她受不了,她还是喜欢呱燥爱和她斗嘴的韩暮:“木头,昨夜你问我的话我……”

  “酒宴快开了,韩大人您赶紧进去。”她话音未落,刘钦一脸笑意的奔过来招呼韩暮入席。

  倌倌嘴边的话顿时梗在喉头,她看向韩暮。

  韩暮脸色依旧淡的似水,他朝刘钦颔首,朝她道:“先进去吧,有话回去再说。”语气却没这么生硬了。

  知此时再朝他解释已不是最佳时机,倌倌点头。

  齐荣国民风颇开,女子也能如男人般登堂入室参加酒宴,只不过,与宴时需要和男人的酒宴隔开,于是,刘家设宴的地点在是后院湖边。

  此处虽称为“湖”,可却是一处掩与花木内的荷花池,因是春季,池里的荷花还没盛开,到膝盖高绿油油的荷叶便成了隔开男女酒席的天然屏障,有了这层阻碍,与宴的女子不自觉的放得开些。酒过三巡后,便开始借着酒劲高笑阔论,提起了坐在湖对面的男人。

  话中无非是谁家夫君又新纳个小妾,谁家嫡妻又和夫君闹个别扭等等,内容泛泛可陈毫无新意。

  倌倌听得直打瞌睡,只盼着宴会早点结束去找韩暮。抬眸看湖对面男人的酒宴,可惜距离太远,别说是看见韩暮人,连他那边的声音也闻不到半分。她泄气的垂下头,索性寻个理由到湖边透透气,待那股困意刚过去,忽听身后传来刘娥的低笑声。

  “倌倌妹妹怎么不去吃酒反而跑这来了?是嫌她们谈论男子呱燥吗?”

  。。。。。

  因这道声音,躲在秦倌倌身后不远处的几排树后倏然露出四只眼睛,眼睛的主人盯着秦倌倌这边,其中一人愣道:“刘娥怎么来了?”

  另一只眼睛的主人也是错愕,“腿长在她身上,我怎么知道她忽然发什么疯跑过来找秦倌倌?”

  头一人:“现在怎么办?”

  “见机行.事。”

  。。。。

  这边,听出是刘娥的声音,倌倌不愿和她多纠缠,转过头笑着对刘娥道:“那倒不是,而是她们说话我插不上嘴。”

  说话间,刘娥走到倌倌跟前。

  她今日穿着一袭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灵蛇髻上斜插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妆容清雅,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方才在宴会上没见到她,不成想她却忽然出现在这儿。

  倌倌对她既不讨厌,也喜欢不起来。

  她和刘娥最多的交涉还是那次刘娥找韩暮时,对她说咄咄逼人话的那次,她自觉还没大度到能把韩暮拱手让给她,自然也不可能将刘娥归类到“朋友”的行列里,对她笑脸相迎。

  为表礼貌,她朝刘娥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刘娥却忽然上前一步堵住她的去路,语气不善道:“秦小姐我劝你以后离韩暮远点,以免给韩暮招祸。”

  “我的事不需要刘小姐管”,听出她语中告诫之意,倌倌好笑的回话道:“再说,我和韩暮的事好像还轮不到刘小姐这个外人插嘴。”

  “你……”

  刘娥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闻言气的浑身哆嗦,倌倌见状,忽然有些怜悯刘娥。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弱女子,只要她不再打韩暮的歪主意,她愿意用自己微薄之力帮助刘娥走出困境。

  她顿了顿,软了语气:“刘小姐与其把心思放在韩暮身上,不若去找个能疼惜爱你的男人,倌倌言尽于此,刘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倌倌说这话是出于一片好心,而非敷衍。”

  一片好心?刘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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