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过得好，他就不痛快。你要是过得不好，他就舒坦了。程廷，你想一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程廷想了想。

　　“没有。在单位里，大家的交往都很和谐，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也没有和谁发生过矛盾，大家是同事，都挺好的。”

　　俞锦绣知道在程廷这儿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程廷这人敞亮，不管做什么都是大大方方的，不曾算计过他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被人算计。

　　“你再仔细想一想。”俞振发也回过神来，他问道，“这是机密文件，一般人根本就碰不到，只有我们自己单位里的同事才有可能将资料泄露出去。程廷，你说，谁会想要对付你？”

　　程廷沉默了，视线仿佛在某一个定点停下来，定格住，许久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

　　那道高大却瘦削的身影，那又宽又厚的黑框眼镜，那小心翼翼的惊恐神情。

　　仿佛不论在什么时候，傅守业都是手足无措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容易，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不能错的，一步错了，满盘皆输。

　　“难道是他？”程廷皱了皱眉。

　　俞锦绣的目光与他对视，“是傅守业。”

　　……

　　本来已经说好，在程廷离职之前给他办一个欢送宴的。这科室里大多是年轻人，以前刚毕业的时候被分到一起，相处下来，也都培养出了革命感情，这会儿程廷要离开，大家有些不舍是必然的。

　　“没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我都已经把程廷喊来了，咱们今天就好好聚一聚，更何况，我们都在一个城市，以后有时间的话，大家还能常出来呢！”

　　办公室里变得出奇安静，有人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僵，也不知道程廷还愿不愿意来跟我们聚餐呢！上次领导怪他，我们几个一句话都没说，程廷要是生我们的气了，怎么办？还有，我听说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他的对象，不和他好了！”

　　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痕迹，刺眼而夺目，傅守业的心悬在了半空中。

　　“怎么会？”傅守业故作镇定，“他们的感情很好。”

　　一个男同志叹了一口气，“那谁知道呢？平时谈的都是风花雪月，感情当然好了，可真的遇到了现实问题，再好的感情也维持不了多久。俞书记是程廷他对象的爸爸，这次也不知道是谁被谁连累，总之，俞书记和程廷心里都不好受啊！俞书记的女儿肯定是怪程廷，两个人闹了口角，就没法再处下去了。”

　　傅守业“哦”了一声，“那太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本来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只差一步，他就事业爱情双丰收了，可惜，到了最后关头，这事没能成。

　　不过，这怪谁呢？程廷已经够幸运了。

　　他的家世这么好，就算在单位里的表现很平庸，就算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单位里好好发展，领导们还是喜欢给他机会。一些人从一出生，就是赢在起跑线上的，程廷高高在上，他就活该做蝼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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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聚会，程廷还是来了。

　　“程廷，你来了就好，我们还担心你不愿意和我们聚了。”

　　“之前领导怪你，我们没有一个人为你说话，那是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廷，其实我们就只是单位里最普通的小员工而已，真不像你那样，有足够的底气和领导抗衡的。”

　　好几天过去了，之前的事情被单位领导平息下来，至于始作俑者是谁，早就已经不了了之了。程廷已经离职，自然不知道别人在背后议论什么，至于俞振发——他到底是单位里的元老级人物了，临近退休，谁会真的为难他呢？

　　这件事仿佛过去了，大家又跟平时一样工作生活，程廷参与到这个聚会中，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又仿佛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哪儿变了呢？

　　“程廷，你真的和你对象分手了吗？”

　　“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她，说分手就分手，她也太狠心了。”

　　程廷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缘分的时候就在一起，没缘分的时候也没法强求。”

　　程廷不爱提自己的私生活，过去在单位里也是如此。这会儿说起自己与俞锦绣分手的时候，也只是点到为止，在场的女同事们忍不住欢欣雀跃，程廷现在是单身吗？

　　程廷一直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的酒量不错，喝得再多也没醉，就连动作都不迟缓。

　　只是，从他的眼神中，傅守业可以看出他有些不同。

　　他慢慢挪到了程廷的身边。

　　“来，我陪你喝。”傅守业说。

　　程廷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也不犹豫，举起酒杯，与他干了一杯。

　　“程廷，你这次心里挺难受的吧？”傅守业问。

　　程廷笑了笑，“能好受吗？”

　　是啊，能好受吗？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就连俞锦绣也不例外。过去如此亲密的对象，只因为他的过失便与他翻了脸，这对于程廷来说，肯定是够打击的。

　　傅守业想到这里，心底竟愈发舒坦了，面上却不显，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别在意这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还有，不过是个对象，以后再找就行了呗！”

　　程廷点头，心情看起来很平和，只是，他没有接着傅守业的话说下去。

　　而是另外起了个话题，“对了，我走了之后，之前的材料就交给你收尾了吧？”

　　傅守业无奈道，“可不是吗？那些材料中间有一些问题，领导没法找你，就只能找我修改。这段时间我几乎什么事儿都没干，专门为你忙活了。”

　　“对了，企业制度的改革问题解决好了吗？”

　　“那可是个大工程，和编制有关系，一时半会儿搞不定。”顿了顿，傅守业打了个酒嗝，疑惑地说，“但你的材料里好像没有这一方面的相关事项。”

　　“哦。”程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我给记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