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筱听着张翠花这番话，心都凉了，这是亲生母亲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时，围观人群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八零年这会，还没开始实行独生子女政策，基本上家家都有不止一个孩子，对待孩子虽然不像后世那样宝贝，但是也断不会像张翠花这样，那么痛恨自家女儿，恨到希望她去死的地步。

　　所以也难怪围观的村民们觉得不可思议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张翠花简直比野兽都不如啊。

　　“大有媳妇，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女儿的！”李兰英也觉得张翠花这话说的太过分，冲过去就要抢那笤帚，一边去拉秦筱筱，“小小，到奶奶这来！”

　　秦筱筱心里早就波澜不惊，但面上却故意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我知道妈你不喜欢我，从小就把我赶出来，不给我读书，不给我吃喝，要不是奶奶，我早就饿死了，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将我生下来！？”

　　“贱丫头，你这是在质问我？”张翠花神色狰狞，伸手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我还真后悔当初没把你掼粪桶里淹死，省的现在被你气死！”

　　秦筱筱头一偏，聪明地卸去了张翠花打过来的力道，但是在外人看来，她还是惊叫一声，好像被打的很重的样子。

　　“死丫头你还敢躲？！”张翠花知道自己没打中秦筱筱，这死丫头却叫的好像她下了多重的手一般，顿时气的她不行，低头在地上找着棍子，看样子还想上去接着打。

　　李兰英赶紧上去抱住秦筱筱，用自己身体护住她，同时斥责起张翠花，“大有家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但是李兰英平时说话就没分量，她三个儿媳妇谁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倒是陶孝静眼珠子一转，突然冷笑着说道：“我说大嫂啊，我看你平时对小龙小凤那叫一个心肝宝贝的，怎么偏偏就对小小这丫头这么讨厌呢？难道小小不是你亲生的？”

　　“陶孝静你给我闭嘴！”张翠花立即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炸了起来，指着陶孝静就骂，“你少在这造谣，不然我撕了你这破嘴！”

　　“哟哟哟，那么激动干啥？”陶孝静就喜欢看张翠花这狗急跳墙的样子，顿时编排的更起劲了，“要是没有猫腻，大嫂你咋这么心虚呢？我倒是瞧着啊小小这丫头长的跟大哥大嫂都不像，也不像我们老秦家的人呢，说不定当初真的就是大嫂你抱错孩子了！”

　　“闭嘴！”张翠花尖叫一声，想要打断陶孝静的话头。

　　谁知道她越不想陶孝静说，陶孝静就说的越起劲。

　　“老三家的，你胡扯什么！”李兰英气的身子直晃。

　　张翠花抓起笤帚就朝陶孝静扔了过去，正打在陶孝静头上，砸的当时就见血了，陶孝静这下火了，冲着张翠花奔了过来。

　　“张翠花你个卖屁股的老货，敢拿扫帚砸老娘！我打死你！”

　　张翠花见陶孝静来势汹汹，心里也有点怵。

　　刚刚打架她没占到便宜，还差点被揪掉了头皮，被陶孝静打到的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左右看看，没什么挡头，张翠花立即抓着秦筱筱胳膊，把她往外面推，“秦筱筱，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妈，就给我拦着你三婶！”

　　秦筱筱看似在发呆，其实陶孝静一冲过来，她就闪开了，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是被陶孝静撞开的模样，尖叫一声往旁边一倒，嘴里还连声叫着：“妈，我挡不住三婶！”

　　“阿峰啊，快去拉开你三婶!”李兰英眼瞅着张翠花和陶孝静又要打起来，急的直推疯子。

　　疯子却还是傻登登看向秦筱筱，见秦筱筱朝他点头，他才几步冲过去，一把就将气势汹汹的陶孝静拉开了。

　　“拉我干什么？我今天非要打死张翠花那个老货！”陶孝静一张胖脸都涨成了紫猪肝色，可见气的不轻。

　　“你们两个今天非要气死我才安生吗？”李兰英老泪纵横，不停拿手擂着胸口，腰也佝偻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奶奶！”秦筱筱被张翠花接连推搡，头发也乱糟糟的，袖子都被扯破了，一张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想过去扶着李兰英，却又畏惧地回头看了看还躲在门板后面的张翠花，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

　　张翠花和陶孝静听李兰英在那哭，这时候也冷静了一点。

　　虽然她们两个并不在乎李兰英的死活，但是如果李兰英今天真的被她们气死了，她们回家也没法交代，秦大有和秦大贵肯定不会放过她们。

　　“哼，今天看在妈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张翠花从门板后面走出来，理了理头发，很是不屑地对陶孝静说道。

　　“哟，那我可就没大嫂这度量，今天这个仇我肯定是要记下的！”陶孝静冷笑。

　　李兰英见两人不打也不吵了，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到外边围观的人群又在议论。

　　095好好做你的村姑

　　“被大贵媳妇这么一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秦筱筱长的确实不像秦家的人啊？”

　　“对对对！我早就觉得秦筱筱这丫头长的也太漂亮了，秦家几个丫头虽然不丑，但哪有小小这丫头水灵啊，确实不像一家人！”

　　“这张翠花不是还生了对龙凤胎吗，那两孩子明显一看长相就是大有的种，但秦筱筱怎么看都不像她爸妈！哪里都不像！”

　　“难不成当初生下来的时候真抱错了？”

　　“有这个可能哎！”

　　“……”

　　李兰英越听脸色越难看，她担心秦筱筱听到会瞎想，连忙朝秦筱筱摆手，“小小，你先进屋去！”

　　秦筱筱当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声，她也一直悄悄观察着李兰英和张翠花的神色变化，此时见李兰英赶她进屋，她并没有反驳，而是顺从地低着头应了声，转身进了堂屋。

　　在进堂屋前，秦筱筱眼角余光扫过张翠花，果然发现张翠花那张脸沉的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阴沉的吓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你们这些王八犊子，自己家没事干吗？天天就晓得跑人门前搬弄是非，要再被我听到有人瞎记吧乱扯，我打到你们家去！”

　　秦筱筱前脚进屋，后面就听见张翠花在外面对着那围观人群大骂，她嘴角不由勾起嘲弄的冷笑。

　　她倒要看看，张翠花的马脚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露出来！

　　“小小，你没事吧！”疯子也跟着秦筱筱进了屋，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秦筱筱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可是，刚刚，那个女人，她打了你！”疯子眼底都红了，拳头也在身侧捏的咔咔作响。

　　“没事的，不疼！”秦筱筱见疯子这么关心她，心里暖洋洋的。

　　在世界上，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是真的关心她的，所以她并不孤单。

　　“哟，我这就一会儿没见，这表哥表妹就在这打情骂俏起来了啊？”张翠花骂走了围观的村民，转身就进了堂屋，刚好看到秦筱筱和疯子站在一起，两人似乎在聊些什么，秦筱筱嘴角还挂着笑容，这让她觉得非常刺眼。

　　“妈！”秦筱筱一看到张翠花，立即收敛了笑容，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疯子的距离，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没想要去澄清张翠花刚才说的话。

　　因为秦筱筱明白，以张翠花对她的厌恶，无论她说什么，张翠花都不会听，只会更加曲解她的意思。

　　疯子见着张翠花，就光记着这女人三番两次来欺负秦筱筱，对她没好脸色，一直怒目瞪着。

　　不过也正因为张翠花知道疯子脑子不好，还从秦小丽那听来一些添油加醋的描述，再加上她娘家村子里就有疯子打人的事情发生，她倒是不敢主动去招惹疯子，只当疯子不存在。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张翠花本来想发火的，但是转念又想到刚在外面听到的那些村民的议论，心思转了转，她按捺下对秦筱筱的厌恶，捋了把头发，迅速变了脸色，装腔作势地说道：“小小啊，刚刚外边那些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都是瞎说的，你就是我女儿，我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的你！”

　　秦筱筱抬头看了眼张翠花，眼底有不动声色的微光闪过。

　　如果是从前的秦筱筱，她肯定不会怀疑张翠花的话，她会认为那些村民们是在挑拨她和张翠花之间的母女关系。

　　然而如今，秦筱筱却从张翠花的神色中看到一抹心虚。

　　如果张翠花不心虚，她根本就不会来向秦筱筱解释！

　　“怎么了？看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信了那些人的话？”张翠花见秦筱筱不说话，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脸上神色明显有一丝慌乱，但随即就被她掩饰了，转而用怒气冲冲的语气训斥秦筱筱。

　　秦筱筱连忙摇头，“没有！妈，我没信那些人的话！”

　　“这就对了！”张翠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秦筱筱这死丫头蠢的很，好拿捏，只要几句话一糊弄就信了。

　　李兰英这时也进来帮着张翠花说秦筱筱，“小小啊，你妈好歹生养了你，你可不能信了外面那些人的话，这样不是让你妈伤心吗？”

　　“奶奶说的是！”秦筱筱低眉顺眼，对于李兰英的教训一概应下。

　　李兰英瞧着秦筱筱的样子不像是作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听说你最近在复习，准备明年参加高考？”张翠花面上又摆出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眼睛则是一直往灶台上放着的竹篮里瞟。

　　“嗯，是的，妈！”秦筱筱心里咯噔一跳，来了，前世的时候，张翠花就不准她上学，早早就打消了她想要参加高考的念头。

　　这辈子，还是一样！

　　张翠花嘴脸立马一变，双手抱在胸前，十分鄙夷地看着秦筱筱，“呵，还真是啊？怎么着，想通过高考跳龙门？想做城里人？就凭你？”

　　秦筱筱抬头看向张翠花，眼底波澜不惊。

　　张翠花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秦筱筱眼神的变化，她很是恶毒的说道：“秦筱筱你给我记住了，你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又笨又懒，你最好本本分分做你的村姑，别成天做那什么美梦，想通过高考转干部身份？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秦筱筱眼神变冷，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还是怯弱的样子。

　　就是这一句争辩，也好像蚊子哼一样，没什么气势。

　　“呵，就凭你？讲什么笑话？”张翠花毫不掩饰对秦筱筱的鄙夷，“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秦筱筱你最好趁早打消高考的念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秦筱筱咬着唇不吭声。

　　李兰英看不下去张翠花的咄咄逼人，在一旁劝道：“翠花你别这样，小小有心上进，这不是好事吗？她能考上大学，我们家也能光宗耀祖啊！”

　　“好什么好？”张翠花剜了李兰英一眼，没好气道：“反正我不同意！”

　　李兰英怕张翠花再说下去，又要和秦筱筱闹起来，赶紧打断她的话头，“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翠花你今天来有事吗？”

　　096要钱

　　张翠花突然一拍脑门，“有事！当然有事！差点把正事都忘记了，秦筱筱，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去县城了？”

　　秦筱筱眼皮猛地一跳，抬眸看向张翠花，小声说道：“是进城了。”

　　“进城干啥去的？”张翠花逼视着秦筱筱，再问。

　　“阿峰表哥打了些野味，拿去卖了！”秦筱筱明白，张翠花既然这么问了，肯定是有人告诉了她，自己的行踪，她与其隐瞒，还不如大方承认了，张翠花无非是想找她要钱。

　　张翠花对秦筱筱的坦诚显然很满意，脸色都缓和了不少，“算你识相，没撒谎骗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接着就朝秦筱筱伸出手。

　　秦筱筱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张翠花，没有动。

　　张翠花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拿来啊！”

　　“拿什么？”秦筱筱装傻。

　　“钱啊！你不是去卖野味了？卖了多少钱，都给我拿来！”张翠花怒道，原本她是习惯性又要打秦筱筱的，却瞥见疯子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她，莫名心头一哆嗦，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但语气却十分不好。

　　秦筱筱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地说道：“没卖多少钱，就三四只野鸡，家里吃了一只，一只和大花家换了米，剩下了一共卖了五块多，之前家里房子被暴雨压塌了，找跃进哥修的房子，钱都是欠着的……”

　　“少废话！我没问你找谁修的房子！我只问你，钱呢？”张翠花听秦筱筱说话，心头就有火气，她哪里有耐心听秦筱筱说完，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头，眼底都要冒火光了。

　　“我说这个，就是要告诉妈你，我卖野味的钱都还给跃进哥了，先前欠了他十几块钱，这才还了五块，妈你要是有钱，能不能给我一些，我先还了欠的钱，不然老欠着钱，外边人得说妈你的闲话了。”秦筱筱说的一板一眼的，脸上神情无比真挚，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很。

　　张翠花闻言顿时脑门一炸，什么？她今天来是要搜刮秦筱筱赚的钱的，怎么这死丫头竟然还敢找她要钱？

　　“我没钱！”张翠花气汹汹地说道，她也立即就想起上回被秦筱筱坑走的那三块钱，心里就跟针扎一样难受，她说什么也不会再上秦筱筱这死丫头的当了！

　　“妈，我不要你的钱，我先借着，等我有钱了肯定会还你的！”秦筱筱心里冷笑，面上却依然真诚地说道：“我也是为了妈你的名声好啊，奶奶住的房子倒掉了，要是外边人知道是你出的钱给奶奶修好了房子，肯定都会夸你孝顺厚道！”

　　张翠花听了这话，还真有点动心了，在那犹豫起来。

　　秦筱筱眼角微微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冷笑。

　　她就是抓住张翠花是个死要面子的特点，即使对婆婆不好的事早就名声在外，但张翠花自己可不承认，她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一直自夸是个厚道人。

　　就拿李兰英家这茅草屋被大雨压垮的事来说，李兰英也早就让人带话给三个儿子，但是平常三不五时就要来串下门，打点秋风的张翠花刘红陶孝静几个人，那几天却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消失，没了人影。

　　别说拿钱出来，就是面都不肯露一下，生怕李兰英会拉着她们要钱修房子。

　　张翠花还在那纠结到底要不要借给秦筱筱钱还债，李兰英却看的心惊胆战的，秦筱筱竟然又要糊弄她妈掏钱，要是张翠花回去反应过来，岂不是又得大吵大闹？

　　“算了，小小啊，你也别为难你妈了，你妈她们在县城里住着，都没地种，还要养你弟妹两个孩子，他们也不容易，哪里有多余的钱拿出来？”李兰英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等着张翠花回过神，又来吵闹，还不如现在就阻止秦筱筱坑她。

　　秦筱筱听着李兰英说的话，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她前世的性格那么弱，肯定就是因为和奶奶待久了被影响了。

　　她都不知道李兰英从哪看出来的张翠花他们在城里生活的很不容易的。

　　城里是没地，但是秦大有和张翠花他们是双职工，都有工资啊，每个月按家里人头，一人发十几斤的粮票，家家都有个粮本子，而且农机厂效益不错，中午还能在食堂吃一顿饭，他们家的粮食都吃不完。

　　再瞧瞧张翠花，连自行车都骑上了，这叫生活不容易？

　　不过秦筱筱也不会顶撞李兰英，李兰英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