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静掂量着豆豆摘的半袋木耳，眉开眼笑。天色还早，她想继续找找，看能不能寻摸到多些香菇。可她的运气好像用光了，她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她和豆豆都再也没什么收获了。

　　“小姑娘，你这样不行啊，捡的比你身后的随从还少。”老头子见嬴静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翻，打算指点她一下。

　　侍卫们人手一个袋子，跟着嬴静后面都捡漏了不少，反观她一人一猴，采蘑菇的效率太低了。

　　嬴静挠了挠头，有点小郁闷，“我很认真了，可总是找不到。”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老头子徐三壮指了指一旁的松树，在树下鼓起的地方用手一拨，露出了一个个可爱的松菇，“看到没？落下的松针会盖住菌子，外表上很难发现。你如果看到有这样的鼓包，拿根树枝翻一番，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哦……”

　　嬴静高深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一些，这采蘑菇也真是一门学问啊。

　　“还有这儿，你看到了木头上的香菇吗？”

　　“看到了。”

　　“你把木头翻过来，下面还有呢。菌子都是一窝窝的，看到一个后，附近肯定还有。还有，鸟儿或者虫子吃过的蘑菇，大多数是可以食用的，动物都不吃的，说不定就有毒了。”

　　老头子徐三壮一脚把木头踢开，摘下三四朵香菇，放进嬴静的竹篮里面。他是个特别能侃的人，嬴静也喜欢和这样开朗的长辈相处。

　　她最甜会哄人，一路上喊着徐爷爷长，徐爷爷短，逗得老头子心情舒坦。见这可爱的小姑娘那么捧场，老头子徐三壮挽起了衣袖，还给大家表演了一回神射手。

　　“咕咕……咕咕……”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开始变暗，离巢的鸟儿陆续望家里赶了。老头子徐三壮竖起了耳朵，细细地分辨各个方向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鸽子的声音，正在离这儿不远。

　　“徐爷爷，这是有发现吗？”嬴静见老头子的手握住了弹弓和石子，压低着声音说话，让音量保持在双方能听到的大小。

　　她的心情也分外紧张，生怕把猎物惊走了。

　　“咕咕……咕咕……”

　　徐三壮没有说话，神态一下子专注起来，变成了潜伏在林中的猎手。他拿出了弹弓，瞄准了树梢上的一双蹦跶的黄色小脚丫，“嘭”的一声，嬴静还没看清，一团灰色的东西就掉落到草丛中。

　　嬴静跑出去，也不怕脏，拨开拦路的草丛，钻进去树下，捡到了一只断腿的野鸽子，“哇，徐爷爷真的很厉害！”

　　不比竹签粗多少的鸟腿，老头子徐三壮居然能瞄中，用石子打断。看热闹的侍卫们心中敬佩老人，也对自己感到羞愧，他们正是壮年，但目力不如眼前的老者。

　　嬴静把半死不活的鸽子递给了老头子，但他摆了摆手，把鸽子推回去给嬴静，“我不缺吃的，一只鸽子没几两肉，我回去还要宰杀清理，费工夫呢。”

　　“徐爷爷，今晚我们那儿做好饭后，给你送上两道小菜，再请你尝一下我家里酿的酒。您别嫌弃，都是自家产的，不值钱。”

　　嬴静收了别人的猎物有点过意不去，她盛情相邀，想给老人送点吃的。徐三壮不馋肉，但特别喜欢喝酒，有免费酒喝，他自然也乐意答应。

　　采够了蘑菇，老头子从背篓中抽出一把小铲子，瞅准了位置，开挖。两刻钟后，他从地里挖出来两根小儿胳膊大小的植物根茎，他抖了抖上面的泥土，塞进了背篓。

　　嬴静觉得这根茎的样子有点熟悉，但没认出是什么来，请教道：“徐爷爷，这个是什么呀？你挖这个有什么用处吗？”

　　“这是葛根，家里的老婆子有点上火，用这个煮汤能下火呢。”

　　哦，这个就是葛根！

　　嬴静看着这跟细细的玩意儿，难以把它和后世那种大腿那么粗的葛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东西啊，不仅能煲汤炖肉，还能磨葛根粉，加水泡成葛粉羹，变成清凉降火的甜品。

　　她朝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下了命令：“这种葛根，我有用，你们挖几筐吧。”

　　……

　　黄昏将近，嬴静带着一群侍卫，回到了山脚下的小院。留守的胡二娘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帮着厨子早早地蒸好米饭，等众人回来吃饭。

　　“小姐，怎么有这么多木耳，要怎么处理啊？”

　　胡二娘看到麻袋里倒出来那么多木耳，有点吃惊。菌子难采，大家都知道的。别人家辛辛苦苦采几天，也不一定有这么多木耳呢。

　　嬴静抱起胖乎乎的豆豆，与有荣焉，直夸：“这不是我的功劳，都是豆豆摘的。它抓烂的那些，你就洗干净，我们今晚吃吧。形状完好的木耳，不用洗，就用簸箕装起来，晾开晒干吧。”

　　“嗯，明白了。”胡二娘蹲下来，仔细地把木耳分拣开。

　　今天的晚餐，嬴静准备做得丰盛点，两菜一汤。为了提高效率，嬴静打算先做花费时间最长的葛根鲫鱼汤和酱鸽，待锅里炖下后，她再快炒一道木须肉。

　　侍卫们去到附近的小河中，捕来巴掌大小的鲫鱼。鲫鱼的味道极鲜，但小小的骨刺让人烦恼。嬴静让胡二娘缝制一个纱布袋子，用来装着鲫鱼，避免熬汤的过程中鱼骨脱落，在喝汤的过程中刺伤食客的喉咙。

　　胡二娘的针线活不错，起码是比嬴静好，不到一刻钟，她就把纱布袋子递过来：“小姐，袋子做好了，你看看合适不？”

　　“合适，你把其他的材料端过来吧。”

　　处理好鲫鱼后，嬴静把削皮切块的葛根块和两条排骨垫在最底下，容易熬化的鱼肉放在最上面，舀进去两瓢清水，大火烧开。

　　沸腾的水汽没过煎好的鲫鱼，把鱼肉中的蛋白质逼出来，化成奶白色的汤水。葛根鲫鱼汤煮下了，嬴静让胡二娘看着火候，转身瞧商队的厨子做酱鸽。

　　除了老头子徐三壮送的那只灰鸽子，侍卫们又用弓箭射下了两只，勉强凑够了一锅。嬴静跟厨子说，和咸阳豆记卤肉的方法差不多，他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做了。

　　他把鸽子处理好，焯水除去血水和浮沫。再在锅中放水烧开，加入八角、桂皮、姜片、葱段、豆酱、浊酒和三只鸽子，中火焖煮。

　　两刻钟后，厨子将鸽子翻面，让鸽子的全身都能染上可口的酱色。嬴静满意地看着厨子的动作，又递过来红糖调味，打算再卤一会儿。

　　厨子和胡二娘都有任务了，嬴静负责最快手的一道菜，木须肉。这儿没有黄瓜和胡萝卜，她只好做简化版的木须肉，清爽可口，也不错。

　　木须肉又名“木樨肉”，木樨是桂花的别称，是人们将金灿灿的碎炒鸡蛋比作桂花的黄色花蕊。这道菜简单快速，是种花国一道很受欢迎的家常菜。

　　嬴静准备的肉片是里脊肉，瘦而不柴，入口爽滑。她先把猪肉用少许盐和浊酒腌一会儿，放在一旁备用。接着她敲了两个鸡蛋，打散后加入一勺酒和一勺水，用来炒滑蛋。

　　“噼哩哗啦——”

　　乳白色的猪油在锅里化开，嬴静倒入鸡蛋慢煎，成型后用锅铲搅碎，再盛起来。她又加了一块猪油，油热后爆入姜丝，放入肉片和木耳，添入少许盐和提味的糖，大力翻炒。

　　材料都半熟后，她最后把之前煎好的鸡蛋碎加进去，又炒了几分钟，这道菜就算做好了。

　　“开饭啦！”

　　嬴静还没出声，众人都已经入座坐好。豆豆是今天采木耳的大功臣，大家都让它先吃，把它兴奋得差点要蹦跳起来。

　　它的小碗里装满了嫩滑的木耳和鸡蛋，还有几片里脊肉。往日里怕金丝猴拉肚子，嬴静可不敢给太多肉它吃。今天得了三片肉片，可让它乐坏了。

　　“吱吱吱。”好吃，好吃。

　　豆豆是个懂吃的小猴子，它用木须肉拌着两小勺米饭，吃得喷香。它用勺子把木耳和鸡蛋碾碎，让每颗米饭都浸透了炒菜的香气。

　　至于肉片？

　　它不舍得吃，在嘴里含了半天不咽。卫青故意恐吓它，装作要抢肉的样子，它才乖乖吃完。

　　（卫青：为什么做坏人的总是我？）

　　同一片天空下，在近百米处远的一户人家中，也有人吃着这样的美味。

　　“老婆子，今天我上山帮了个小姑娘，人家给我送来好菜呢。”老头子徐三壮喝着小酒，夹了两口木须肉，神情十分得意。

　　这是嬴静路过孟津时，用梨子发酵的果酒。与其说是酒，更像是梨子酒味的果汁饮料，喝起来很是甜蜜，非常好入口。不过在大秦这儿，所有酒的度数都很低，嬴静认为的酒味果汁，在时人的眼里，已经算是一坛好酒了。

　　老头子品到酒中的果味，甜口的，女人应该也喜欢。他给自家老妻也倒了一杯，劝酒道：“尝尝吧，这个好喝。”

　　“当真好喝？”老妻陆氏狐疑地接过酒杯，她一向是不爱酒，这些让人变糊涂蛋的东西，有啥好喝。

　　但老头心情好，老婆子也不好扫他的兴。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决定意思意思就算了，口中先尝到的不是讨厌的酒味，而是清甜的梨子果香。淡黄色的酒液味道甘甜，滋味浓郁，比蜂蜜水还好喝。

　　再喝一口吧……

　　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滋味更让人陶醉了。她被成熟梨子中凝聚的糖分给深深吸引，却没有防备甜蜜后的酒意。她大口大口地喝着，被醉意侵蚀，双眼朦胧，看人都自带滤镜起来。

　　眼前的老头子的皱纹都变少了，变成了几十年前的帅哥样子，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岁恋爱的时候，那段青春的岁月中。

　　“三壮哥，我要喝这个汤，你帮我盛嘛——”

　　“三壮哥，这条鱼有刺呀，你帮人家挑刺好不好？”

　　“三壮哥，你怎么可以吃鸽鸽，鸽鸽那么可爱！”

　　老头子徐三壮看着撒娇的老妻，一把年纪还撅着嘴说话，让他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偏生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悄悄把院门关上，随着她发酒疯。幸好没有别的人看见，不如他俩的老脸都要丢尽，没法见人了。

　　天呐，他以后都不让女人喝酒了。

　　喝醉的老婆子，比山上的老虎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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