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越发刺眼，窗台摆放的盆栽生机勃勃，房内气氛却一再阴暗僵硬，霍亦斯面色微冷盯着周景年。

　　他不说话，用眼神质问周景年话中何意。

　　“你们能不能消停会……我刚睡着……”响起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

　　景瑟被他们的声音吵醒，有些头疼的捂着脑袋，霍亦斯和周景年同一时间停止对视，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把这些吃了。”周景年将药和热水递给景瑟。

　　景瑟看到药丸，想到昨晚洲递给她的药，下意识问：“这又是什么？”

　　又？

　　周景年的眉心蹙了下，抛去那些疑惑，说：“感冒药，你发烧了，还有一些……”他顿了下，好半天才想出个恰当又委婉的词语，又道：“以毒攻毒的药。”

　　景瑟怔了两秒，随即释然。

　　周景年是医生，把个脉就知道她生过子的人，她不良反应那么重，他看的出不足为奇。

　　头疼的厉害，景瑟起身将周景年手中的药接过，塞进嘴里，又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将水杯还给周景年，景瑟才朝霍亦斯投去目光。

　　洲的话还在她脑袋里转圈圈，洲口中的叶依依，就是个上不得台面却又有野心的坏女人，这和她以前的认知是天壤之别。

　　景瑟吃药，霍亦斯没有再阻拦，从周景年的行为中便已猜出景瑟不是怀孕。

　　周景年递给他一张清单，面无表情道：“麻烦你去交下医药费。”

　　他支走他的目的性太强，霍亦斯有很多话想问景瑟，细想时间还早，有些事情回家再拷问也不迟。

　　接过医药费清单，霍亦斯转身离开诊室。

　　等霍亦斯走后，周景年目不转睛审视着景瑟。

　　景瑟耸耸肩，“我知道你有疑惑，但别问，帮我隐瞒住就好了。”

　　“有故事。”周景年眼中闪着八卦光芒，淡笑声：“随意，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你最好自己别被他发现。”

　　发现了，下场铁定凄惨。

　　景瑟深知忤逆霍亦斯的下场，点头谢过周景年的好意。

　　好久没来医院看望沈如清，霍亦斯交完医药费回来，景瑟和他一起去见沈如清。

　　沈如清因为那天周景年和景瑟的对话，心中盘算着实在不行就不让景瑟跟霍亦斯过了，跟周景年在一起刚好。

　　然而这个念头，在霍亦斯和景瑟一起过来看望她后，全然缩回肚子里。

　　霍家惹不起，霍亦斯更惹不起，在心里想想算了。

　　本来，景瑟想跟沈如清多待段时间，霍亦斯出去接了个电话后，清冷问她：“走不走？”

　　那根本不是询问的语气，那神情，那眼神都在向她传达一个信息：必须跟他走。

　　大佬说话，她哪里有不从的份。

　　和沈如清简单说了些，她便起身跟着霍亦斯离开。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景瑟的错觉，总感觉霍亦斯神情微怒，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的沉闷。

　　景瑟有点喘不过气，望向窗外。

　　阳光明媚，街道车水马龙，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到珠江帝苑后，霍亦斯下车摔紧车门，顾自往客厅中走。

　　他一点都没搭理景瑟的意思，景瑟基本确定就是她惹到他了，些微凌乱的追上霍亦斯的步伐，直到他坐在沙发里。

　　“你到底怎么了？”景瑟停在他身边，问的小心，放低了姿态。

　　霍亦斯闻言瞥向她。

　　他不看景瑟还好，一看景瑟心里更七上八下的。

　　为表诚意，景瑟屁颠屁颠去接了杯热水，递到他跟前，态度良好的说：“你先别着急，如果我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你，你一定要说出来，反正我又不改，省得你再憋坏自己。”

　　霍亦斯神情寸寸黑下，“景瑟，你的脸呢？”

　　景瑟腾出手摸摸脸蛋，弯唇，稳中带皮的笑道：“你看，好好的在这儿摆着呢。”

　　“气人的本事，就像胖子身上的肉，只增不减。”霍亦斯磨着牙，目光森森的注视着景瑟。

　　刚倒出来的水有些热，腾腾往上冒着热气，玻璃水杯表面些微烫人。

　　景瑟的胳膊一直支在空中，手腕发酸，换了只手拿着水杯，有气无力的问：“你接不接？不接我就自己喝了。”

　　霍亦斯二话没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喂，你好歹给我留一口的说……”景瑟目瞪口呆的看着霍亦斯大口将水喝完的模样，无语的吹了吹额前刘海。

　　霍亦斯将水杯放下，开始审问：“说，昨天干嘛去了？”

　　“昨天……”景瑟眼珠左转右转，心里直打鼓。

　　望着霍亦斯正襟危坐的模样，景瑟心中腹诽这糟老头子，又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妈，一天天的摆出个我是你老子的姿态，当真让人生恨。

　　可是吧，生恨，也没办法。

　　珠江帝苑里冷冷清清的，景瑟瞄了一圈，想转移话题都没有目标，忽而想到了自己儿子。

　　“景煜呢？”

　　这个时候还不来救亲娘，更待何时？

　　伴随着问出去的话，景瑟往楼上瞄了眼，那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别看了，他去上学了。”霍亦斯凉凉的声音响在景瑟耳边，景瑟扭头看向霍亦斯，他也正注视着她，目色凌厉：“景煜全部都给我招了，你最好也跟我说实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景瑟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了沉。

　　‘都招了’这三个字，未免让人多想，她不知道霍亦斯指的是仅仅她昨天跟人离开的事，还是她跟洲所有的事。

　　说起洲，她昨天算是明确了洲跟霍亦斯有仇。

　　“霍亦斯，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景瑟问的小心翼翼，她也怕霍亦斯看出她和洲关系不凡。

　　“为什么这么讲？”

　　霍亦斯凉凉的看着她。

　　他这样子，让景瑟心中没底，就不能直接回答有或者没有吗？

　　“得罪的人太多了，记不住。”霍亦斯突然大发善心回答。

　　景瑟只觉得，他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

　　她若想从霍亦斯这里查清原因，太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洲那边又什么都不跟她说。

　　做人，好难呐。

　　“别扯东问西，回答我的话。”霍亦斯眼神中尽是对景瑟顾左右而言他的不满。

　　景瑟心知躲不过，清了清嗓子。

　　“昨天……以前一个朋友过来找我，我们关系还不错，然后就……”

　　“就一起跑到邻市？一起上山？玩野外生存大冒险？”霍亦斯一把抓住景瑟的手腕，将她摔进沙发中，欺身压住她，眼神凌厉：“少拿这些没有含金量的谎言来敷衍我，瞧不起谁呢？”

　　“哪里敢瞧不起您啊……”景瑟本就头疼，这一摔更是头晕眼花。

　　“说实话。”

　　他态度固执，景瑟别无他法，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说说说，你先把我放开。”

　　“就这么说。”

　　“……”景瑟觉得自己又在犯蠢，竟然试图跟神经病打商量，叹了口气道：“朋友是真的，关系其实不怎么好，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约我在那种地方见面，还把我丢在那里一晚上。”

　　神经病，都是神经病，景瑟说完在心中暗骂。

　　霍亦斯盯着景瑟的眼神中饱含深意，眸底深不可测。

　　“关系不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跟他走？”他问。

　　景瑟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肯定会露馅。

　　她正经了神色：“霍亦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有点问题，你有你自己的空间，你也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我坦白，所以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质问我呢？”

　　“没有质问。”

　　“你现在就是质问。”景瑟将脑袋转走，视线挪到别处。

　　屁的不是质问。

　　恨不得上枪了他都。

　　客厅里太过安静，窗台上的花孤零零的开着，花瓣绯红亮眼，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冬日里竟也能如此娇艳。

　　景瑟说的没错，霍亦斯有太多事情都没有跟她坦白，她也没必要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剥开，把每一处包括角落都亮给他看。

　　他也没资格知道。

　　霍亦斯发现他想计较，却没有理由去计较，包括连知道景瑟昨天为何会出现在邻市的郊外都没资格。

　　他翻身往旁边一坐，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彻夜未眠，他状态比景瑟好不到哪去。

　　景瑟见他如此心中升起一股愧疚，暗想方才的言语是不是太伤人了，他想必找了她一晚上。

　　伸手戳了戳霍亦斯的胳膊，她小声说：“累了就去睡会儿。”

　　指尖刚接触到霍亦斯的胳膊，霍亦斯反射性的躲开，睁眼瞥了眼景瑟，眼神与举止中带着疏离。

　　他真生气了。

　　景瑟的手僵在空中未收回，有些手足无措。

　　生气的男人该怎么哄？

　　在线等，急。

　　“老公……”景瑟撒娇一语，一屁股坐进霍亦斯怀中。

　　霍亦斯身躯猛地一震，错愕的看着景瑟，好似见了鬼。

　　“老公不准生气嘛……”景瑟伸手抓住霍亦斯的领带，无视他的震惊，娇憨可爱的嘟嘴：“就算人家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生气，谁是谁的小公主？”

　　霍亦斯凝重蹙眉。

　　“你瞧，”景瑟霸道伸手将他紧蹙的眉心掰开，又伸手将他紧绷的唇角提起一抹弧度，笑盈盈的两眼发光：“看，笑起来多好看。”

　　好看？

　　霍亦斯眼底越发深幽，他是看不见，但他想他现在笑的一定比哭还难看。

　　“严肃点，吵架呢。”

　　“谁跟你吵架了？”景瑟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喃喃：“你就是太严肃了，我要是跟你一样，那咱们就成什么样子了？每天像法院会审？人民大会堂？”

　　“不好吗？”霍亦斯反问。

　　景瑟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好！我们是家，不是讲道理判案的地方！”

　　“家里就不用讲道理了？”霍亦斯大掌紧紧裹住景瑟的腰身，带有威胁力道，咬牙反问：“若按你的生活方式来，不讲道理，那这家里还有我的地位吗？”

　　“怎么没有？你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之主好不好？我丈夫，景煜父亲，家里的顶梁柱，我们娘俩不都得靠你赚钱养活？”景煜脱口而出。

　　说完，她也跟着愣了下。

　　悄悄抽了自己一嘴巴，哎呀她这快嘴怎么说的话……

　　霍亦斯眉舒眼展的看着她，方才紧绷成线的唇，此时若有若无噙着一丝笑意，双眼灼灼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景瑟。

　　他似故意般，坏笑着重复问：“我是你丈夫？”

　　景瑟：“嗝……”

　　不回答没关系，霍亦斯一手裹着景瑟的腰，一手控着景瑟的后脑勺，微勾唇角：“那是谁在昏迷中，骂我是狗贼？”

　　“咦？”景瑟疑惑他咋知道，急拐弯瞪眼道：“谁敢骂你，告诉我，我帮你揍她！”

　　霍亦斯嗤笑：“又往歪了扯？说，霍狗贼这三个字是骂谁呢？”

　　完犊子了，景瑟暗恨自己的口无遮拦，怎么就让他给听了去。

　　“没……”景瑟的腰和后脑勺都被他扣着，想动也动不了。

　　霍亦斯冷嗤：“我是虚伪败坏猪狗不如了？还是不成器了？”

　　“有第三个选择吗？”

　　霍亦斯：“没有。”

　　“……”景瑟心虚的咽了咽喉咙，这人怎么不给自己找条好路？

　　这个问题，景瑟是不敢回答的，回答哪个都不对。

　　她垂下脑袋，决定将沉默是金的道理发挥到淋漓尽致。

　　方才因为争吵而变得有烟火气的客厅骤然安静，若不是沙发里还坐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人在。

　　霍亦斯凝视了景瑟两秒，干脆放弃了以冷战对付她的想法。

　　大掌从后拖住景瑟的腰，他起身将她拦腰抱起，大步上楼。

　　景瑟抓着他的领带，放在手心中无措的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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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霍亦斯躺在床边抽烟，腰部以下盖着薄被，目光透过层层烟雾望着缩在洁白棉被中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景瑟。

　　景瑟拿被子捂着口鼻，冲他眨眨眼睛：“我跟你说个事。”

　　“讲。”他刚经历过某事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

　　别人是酒桌上谈生意，景瑟和霍亦斯是床榻间做交易。

　　她刚才可是给够了他甜头，放开胆子道：“我朋友说他最近跳槽了家公司，想让我过去给他做助理，月薪可观……”

　　不待她说完，霍亦斯冷声打断：“你缺钱？”

　　“不是，我觉得我去工作挺好的，在家待久了容易和社会脱轨，你也不想有个一傻二白什么都不会的老婆吧？”景瑟端的是为他着想的模样。

　　霍亦斯视线幽幽。

　　景瑟纯真眨眨双眼。

　　“可以，哪家公司？”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算是答应了。

　　景瑟顿然喜笑颜开，老实回答：“三江传媒。”

　　霍亦斯熄灭烟火的动作猛然顿住，手指停在烟灰缸中未抽出，面色略沉的问：“三江传媒？”

　　景瑟点头。

　　见他这幅神态，景瑟心下微沉，惴惴开口：“你不会是想把这家公司也收购了，直接做我顶头上司吧？”

　　霍亦斯淡淡斜她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烟熄灭后回：“有那想法。”

　　“啊？”

　　“放心，收购不了。”霍亦斯收回手，大掌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

　　掀开被子，他躺进被窝，单手枕在脑后，侧首看向景瑟。

　　景瑟听得云里雾里，“江城还有你收购不了的企业？”

　　“嗯。”霍亦斯好似有点累了，简单一个字打发景瑟，闭上双眼。

　　景瑟：“为什么？”

　　“……”

　　霍亦斯没有回答，景瑟静等了会儿，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景瑟伸出手挥了挥周边烟雾，露出口鼻准备补觉。

　　忽而，耳边响起霍亦斯的声音：“因为那本就是霍家的。”

　　景瑟骤然懵住。

　　霍亦斯放在被子下面的手将景瑟腰身圈住，眼皮微抬凝视她，低声道：“以前是爸的产业，家里添人，他无法分身，在办出生宴时把手中部分产业给了我们。”

　　景瑟不解，“你们？”

　　“确切的说，是他们，具体是谁我没问，也没查，反正不是我。”霍亦斯不咸不淡的说完，再次合上双眼。

　　他好似根本不关心这些，是金钱如粪土般。

　　但是，生意人，哪个会不在意产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