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唯怕声音大点吓到她，轻轻下床凑到沈如清床边，细语轻言：“奶奶您醒了……”

　　沈如清的脑袋不能转动，眼珠转转才看到景瑟，生生扯了两秒才勾起唇角一抹轻微的弧度，声音模糊不清：“瑟、瑟瑟啊……”

　　景瑟鼻间瞬然发酸。

　　好似是她劫后余生。

　　“您别动，有值夜班的医生，我这就去叫来。”景瑟给沈如清掖了掖被角，转身大步出去找人。

　　值夜班的大夫正是白日里给沈如清做手术的大夫，叫刘安，刘安来时顺便通知了在楼下值班的周景年，一行人进了沈如清的病房。

　　刘安检查过沈如清的状况，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说辞与之前无他。

　　情况暂时稳定，不准让病人受刺激，凡事都要顺着病人的意愿去做。

　　刚刚动过手术，沈如清短时间失去语言能力，刘安特意叮嘱景瑟多观察沈如清的眼神，好了解她的需求。

　　景瑟连连点头应下。

　　周景年人会办事，陪刘安出去抽根烟解乏，夜班本就难熬，两人同一所医院工作，刘安自然对沈如清的事也上心些。

　　不出片刻，周景年独自回来。

　　“刚才刘医生说的你也听见了。”周景年在景瑟身边坐下，说的是顺沈如清的心。

　　景瑟知道他的意思，日后沈如清要是再问起她婚嫁之事，她怕是不能再敷衍了事，必须给老人家一个答案了。

　　沈如清醒来也只是一小会，并且意识不清，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景瑟没有再睡，她怕睡着了沈如清再醒来，到时沈如清有需求，她再照顾不到。

　　这一守，守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窗外寒气逼人，衬的房内暖和着，两极分化使隔开它们的窗户玻璃内部布满一夜凝聚下的水珠，景瑟拿毛巾擦掉水珠，勉强看清外边的景象。

　　住院部楼层略高，从上往下俯瞰，江城隐现在薄雾中，好似人间仙境。

　　八点多，周景年带来早餐，递给景瑟一杯热牛奶，“我下班了，你吃完睡会儿，我守着。”

　　“好。”景瑟毫不扭捏。

　　吃过周景年送来的早餐，景瑟拍拍肚子，疲惫的往陪床位一躺，担惊受怕一天又熬了一夜，早已让她身心交瘁。

　　景瑟闭上眼，却睡意全无，脑袋里都是霍亦斯和景煜到地方没有，霍家人见到景煜的反应会开心还是不屑不喜。

　　想着，耳边传来手拍床铺声。

　　拍床铺的声音和昨晚一样，景瑟迅速睁开双眼，旁边周景年已握住沈如清的手，正柔声问：“您想如何？”

　　沈如清眼珠动动，眼神飘向景瑟。

　　景瑟翻身下床，起的太猛她眼前黑了黑，强撑着摸瞎走到沈如清跟前，轻轻握住沈如清的胳膊，“奶奶，我在呢。”

　　沈如清眼神已恢复清明，显然意识回归。

　　她干涸枯皱的嘴张了张，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景瑟听不清，将耳朵往她嘴边凑了凑，才勉强听见：“瑟……都这样了……你对象来没……”

　　景瑟顿口无言。

　　是啊，都这样了，您怎么还惦记着我的结婚对象呢？

　　无言以对的同时，景瑟哭笑不得，心里的焦虑和担心被沈如清一句话撞的四分五裂，无可奈何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景年了解沈如清，再看景瑟的神情，猜出大半。

　　“景瑟已经联系过了，他说明天就来看您，您也知道，生意人经常在天上飘着，飘回来需要时间。”周景年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用打草稿。

　　景瑟暗瞪他，撒谎容易圆谎难，明天找不来个金龟婿怎么办？

　　周景年无奈耸肩，这是你的问题，医生说了凡事顺着老太太来，总不能再让老太太为此事忧心，对病情没好处。

　　果然在周景年的心中，小侄女远远不如养母。

　　景瑟自知理亏，也心疼沈如清的身体，和周景年一番眼神交战后，只能附和他的话，“小叔说的没错，明天他就过来。”

　　沈如清双眼中浮现亮光，满怀期待的看着景瑟，眼神询问是真是假。

　　景瑟不断点头，违心保证：“真的，比珍珠还真。”

　　沈如清身体亏损厉害，做了手术又不能用力，只能吃流食，景瑟安抚好老太太后，假借出去买食物不认路的理由拉走了周景年。

　　走廊里，景瑟愁眉不展，急的来回踱步。

　　“现在好了，我上哪给她找个大孙女婿，还是个能力非凡的生意人，我怎么那么好运能嫁个会做生意的大老板。”景瑟越想越气，气到深处抬脚往周景年小腿上踢。

　　不解气，又怨道：“都是你，说谎也不想想后果！”

　　她一脚踢不够，周景年也不能傻的站着不动任她踢，抬腿躲开第二脚，眉眼带着笑意，说：“霍亦斯不就是现成的能力非凡又会做生意又有钱的大老板？”

　　这语调隐约有看好戏成分。

　　“你别提他了！”景瑟感觉更上火，急的嘴唇干起泡。

　　周景年神情难以言喻，眼神如看傻子，嫌弃道：“有现成的你不用，你在想什么？”

　　景瑟白他眼，不是她不用，是她拉不下那个脸。

　　昨天上午刚把霍亦斯从身边赶走，还明确的说不想见他、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下午又出张航那般误会，她实在没脸去求霍亦斯，对霍亦斯也是种不尊重的行为。

　　谁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尤其尊贵高傲如霍亦斯。

　　想了半天，景瑟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朝周景年伸出手，问：“手机在不在？”

　　周景年狐疑的将手机递过去，饶有兴味的挑眉，“做什么？想通了？”

　　他这般闯下篓子丝毫不慌也不补甚是打算看好戏的态度，让景瑟恨不得揍他一顿，想想打不过还是算了。

　　没有回答周景年的话，景瑟输入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去。

　　手机中传来传呼声，一声接一声，久久没人接听。

　　直至手机中传出客服提醒无人接听的声音，景瑟丧气的挂断电话，愁眉苦脸的原地打转，不甘心的再次拨过去。

　　传呼声又快响到最后，景瑟打算放弃时，那边传来接通声。

　　“有事？”

　　大魔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冷冽中又带着一丝桀骜，景瑟往日最害怕听见这声音，如今对她而言宛若天籁。

　　“有有有，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请你办件事？”景瑟迫不及待的说。

　　洲：“说。”

　　“我奶奶住院了，之前她逼婚，我就撒谎说我结婚了，现在她让我带结婚对象来看她，你能不能……”

　　“让我假扮你老公？”洲语调微挑，带有一丝玩味。

　　这声音让景瑟很不自在，却也无可反驳，闷闷应了声：“嗯……”

　　那边嗤笑了声，沉寂两秒后，他正经了语气，清冷道：“两天后。”

　　景瑟：“啊？”

　　“啊什么啊，这两天没空。”洲先生的语气沾染不悦。

　　大魔头已然不耐烦，景瑟不敢再多嘴一句，可周景年跟沈如清说的是明天，她正要再跟大魔头求情，电话猛然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挂了？

　　景瑟呆若木鸡的看着手机。

　　“跟谁打的？谈的怎么样？”周景年顺势将手机从景瑟手中拿走，翻开通话记录，却发现是国外的号码。

　　狐疑的眼神在景瑟身上微转，周景年悄悄将号码记下。

　　大魔头向来说一不二，说不来就不来，不过能帮这个忙就是好事，景瑟挥挥手让周景年去买吃的，进房去做沈如清的工作。

　　沈如清正斜着眼睛看窗外，听见开门声，眼神转向景瑟，面色和蔼。

　　景瑟心怀愧疚，硬着头皮走到沈如清跟前，小声道：“奶奶……我跟你说个事，就是那个他……这两天赶不过来，两天后才有时间。”

　　沈如清和蔼的脸色滞住。

　　景瑟的心跟着咯噔一下。

　　沈如清的面色转为微怒，手抬起来，在空中晃了晃，似要指景瑟鼻尖。

　　景瑟连忙抓住她的手，劝道：“真的就两天，他突然有客户要见，不是不来看您了，两天后就可以了。”

　　“你骗……”沈如清微怒，声音说不出的斑驳嘶哑。

　　她虽表达能力不够，脑袋却清明的很，景瑟在婚事上一拖再拖，怕是根本就没结婚或者结了个不如意的婚，她本就时日不多，景瑟却还这般瞒她，给她气的头晕眼花。

　　沈如清怒起，激动的浑身直哆嗦，景瑟着急的眼眶泛红，“我保证没骗您，早来晚来都一样，又不是不来看您……”

　　沈如清继续哆嗦，用尽力气将手从景瑟手中抽回：“不、孝孙女……”

　　一声不孝孙女，听愣了景瑟。

　　她好好的，尽职尽责，不敢说有多孝顺，那怎么还不孝了？

　　越想景瑟越憋屈，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骂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

　　“哪里不孝了？明天就明天，大客户不要了，明天来看您行了吧！”景瑟一边说一边哭，心里委屈又难受。

　　想她一晚上都是守得谁。

　　沈如清抖的跟筛子似的身形渐渐稳下，眼神无比欣慰。

　　她是欣慰了，苦了景瑟。

　　周景年买完沈如清的早餐，回来就见沈如清悠然的用手指在床铺上打着拍子，那自在模样就差哼哼小曲儿，而景瑟在一边红着眼睛直抹眼泪，不时抽噎下。

　　这情况越看越诡异。

　　周景年推开病房门，狐疑的看向景瑟。

　　景瑟见他进来了，刚要说话又一个抽噎，深吸口气才压下去，朝周景年伸出手，嗓音沙哑带着浓浓鼻音：“手机呢？再借用下。”

　　周景年见她如此，自觉不多问，只将手机给了她。

　　景瑟拿着手机离开病房。

　　她就是觉得委屈，任凭别人打骂她都没关系，沈如清是她亲奶奶，她自认没做过不孝事，这般被骂实属冤枉，冤枉她的人还是至亲，让她心里怎能不难受。

　　景瑟到走廊给洲打电话，偏偏打了十几个过去，都无人接听。

　　望着病房中正享受周景年伺候喂饭的沈如清，景瑟没出息的鼻间又是一酸，倔强嘟囔：“谁不孝了，这就孝顺给你看。”

　　景瑟心一横牙一咬，输入霍亦斯的号码。

　　不知何时，霍亦斯的号码也深深刻在了她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