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夫妻谈起彼此，舍不得的总是率先背叛的那个，被抛弃者已被伤得太狠，恨都不及、心如止水已是难得，哪还谈得上什么不舍。

　　景瑞国眼中想要知道蓝玉琳近况的求知欲清晰可见，景瑟恰好到处的优雅勾唇，笑着，目光中却尽是冷意，“我妈妈过的非常好，有个很爱他的丈夫。”

　　景瑞国期望的神情一顿，有些错愕的看着景瑟。

　　景瑟双目灼灼的看着景瑞国，目光中的尖锐，想把他虚伪的外表撕成碎片。

　　“与其有闲心关心我妈，您不如多关心下您家里的，她费劲千辛万苦才跟您走到一起，您可别冷落了她，”景瑟无奈叹气，饶是无奈的分析，“有些人天生劣根，很难改得啊……爸爸。”

　　这一声字正腔圆，是从牙齿缝中挤出的，景瑟不知有多久没喊过这个称呼了。

　　景瑟唇边的笑容灿烂夺目，目光却从未有过的阴沉复杂，字里行间别有深意，并隐约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碍于景瑟眼神太过深沉，景瑞国一时竟被震慑住。

　　他一是不明白景瑟的意思，二是景瑟的眼神实在唬人，竟让他这当爹的看得额头往外冒冷汗。

　　不管父女两个以前闹的有多僵，为了景氏股份曾撕的多厉害，景瑞国和景瑟也没说真的彻底断绝来往，再见面依旧能搭上几句话。

　　他觉得，是因为血亲缘故。

　　不管怎样他都是景瑟的生父，这点改变不了。

　　如今看到景瑟这般神情，景瑞国才醒悟，他的女儿是真恨极了他这当爹的，才会说起他抛弃她母亲之事便恨得咬牙切齿。

　　沈如清见父女两人僵持不下，不忍看后代势如水火的画面，心情沉闷的劝说：“瑟瑟，行了……”

　　“行？”景瑟看向沈如清，眉梢控制不住的向外弥漫冷意。

　　沈如清眼底尽是无奈悲戚，抬手戳了戳心口，“你们是亲父女，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孙女，于我而言你们俩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你们闹成这样，我心里说不出难受啊……”

　　打哪个？骂哪个？

　　其实哪个都不舍得。

　　沈如清到底是老了，一件无法挽回的罪恶她不再管谁对谁错，只想拍灭那些不甘或愤怒的火，用她老透了的薄躯压下那些黑暗，强行粉饰太平。

　　老的想风平浪静的过晚年，假装安逸，但小的还有几十年时光要磨呢。

　　景瑟也不想在沈如清跟前闹的太难看，免得再给她气出好歹，扯了扯唇角，笑不达眼底的点头，“行，就听您的。”

　　“瑟瑟……”沈如清也心知景瑟对她多了偏见。

　　景瑟毫不在意的一笑，无所谓的耸肩，“没关系，我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景瑟笑盈盈的看向景瑞国，好像之前的不愉没存在过，“不过我想提醒一下景先生，没事多上网和年轻人接触，或许能知道‘想要生活过得去’的秘诀。”

　　想要生活过去，头上总得带点绿嘛。

　　景瑞国倒是知道这点，立即怒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景瑟，你从上次来就污蔑我，你的动机到底在哪？”韩美雪也不再隐忍，和景瑞国站在同一战线呵斥景瑟。

　　景瑟淡淡勾唇，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到她小腹处。

　　刹那，韩美雪捂了下腹部。

　　“瞧你紧张的，”景瑟轻飘飘的把眼神挪开，把景煜唤到身边，牵住他的手看向沈如清，“我们也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瑟瑟……”沈如清不想双方不欢而散，欲言又止。

　　本来叫景瑟和周景年过来，是想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团圆下。

　　结果呢？

　　半个儿子虽说带了女朋友来，却性情大变，亲孙女也跟她亲儿子短兵相接。

　　沈如清只觉得，这个团圆饭吃得她脑壳更痛了。

　　景瑟是盘算着打一枪就跑，管他景瑞国和韩美雪之后会出什么争吵，如今韩美雪胎已成型，就算真不是景瑞国的，她也不敢轻易打掉。

　　景瑟说走就走，霍亦斯全心全意的跟老婆走，毫不给他人反应的机会。

　　有时要的就是一个狂。

　　景煜知道要回家，察觉出大人们气氛间的沉闷，十分识眼色的没有跟沈如清告别，拉开后排车门自顾自地爬了进去。

　　霍亦斯和景瑟很快上车。

　　一股被抛弃的憋屈感从沈如清心中而发，经过层层过滤，到脑门时全然转为了怒气。

　　“这个不懂事的……”沈如清气得不断在地面杵拐仗。

　　景瑟的车窗并没有关严，沈如清愤怒却又压抑的言语，清晰可闻的落进了她耳中。

　　霍亦斯侧头看了景瑟一眼，看到她垂着眼帘，神情木木的，浑然不觉外界痛痒的模样。

　　很好，有人欺负他媳妇儿。

　　霍大佬利落的启动车，一脚轰大油门，车身箭一般窜了出去。

　　车子扬长而去，它走的潇洒，留下的尾气渲染了半边天，呛得站在原地的几人连连咳嗽。

　　韩美雪更是避如蛇蝎的退后了些，用力捂住口鼻，避免吸入不良气体对孩子造成影响。

　　她后退时胳膊刚好撞到了景瑞国的胳膊，景瑞国回神，凶厉目光瞬间朝她瞪去。

　　韩美雪心尖一颤，目光中四处逃窜的尽是无处可躲的慌乱。

　　“你告诉我，瑟瑟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景瑞国在韩美雪惊慌时，已步步紧逼。

　　韩美雪心慌后退。

　　被逼的后退许多步，韩美雪察觉出不能被这么压住，强撑起底气反过来逼问景瑞国，“我还想问问你她说的什么意思呢！她说了有些人的劣根，景瑞国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出轨的人是你，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上哪找劣根去？”

　　能言善辩的一张嘴，巧舌如簧三两句，就把立场从劣势掰的占了上风。

　　景瑞国狐疑的看着韩美雪。

　　“你们两口子也是够了！”沈如清心中正有怒火，见韩美雪和景瑞国又吵起来，重重冷哼了声：“我就不该把你们叫来，走走走，别在这碍眼！”

　　用尽了胸腔中最后一口气，沈如清艰难的唾出一口，转身进了大门。

　　景瑞国也是被骂的冤枉，再加上刚被韩美雪怼了一通，心里只觉憋屈。

　　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拉着韩美雪往车前走，把人塞进了车里，又心烦意乱的去唤傻乎乎蹲在地上玩石子的景如纯。

　　如今他算是发现了。

　　景瑟不好过，他们这一家人都别想好过，景瑟已经学会了反抗。

　　……

　　江城的气温忽高忽低，中午时阳光明媚，到了夕阳时刻，气温明显不如午时暖和，扑面而来的风隐约带着寒意。

　　如今已是春天。

　　霍亦斯在书房中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回了卧室，却没在卧室中看见景瑟，听见衣帽间有动静，走进去才发现正整理行李箱的景瑟。

　　她蹲在地上，把一件件衣服从行李箱中取出，大多是海滩裙和比基尼。

　　行李箱？

　　霍亦斯蹙眉，大步走进去。

　　“你在干嘛？”

　　景瑟听见动静后抬头，展颜朝他一笑，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之前去泰国的行李箱忘记收拾了，衣服在里面放了一个月都快长毛了，我想拿去洗洗。”

　　那晚她打开行李箱后发现了乔桑塞里面的那玩意儿，紧接着她就被霍亦斯扛了出去，这个行李箱就被遗忘了。

　　后来她发现这个行李箱被人拉好拉链放进了角落，她还以为是菊姐帮她收拾过了，谁想今天进衣帽间不小心撞到了，察觉它重重的，才意识到是她天真了。

　　“它就这么在角落里静静待了一个月，”景瑟耸了耸鼻尖，“衣服都有味道了，菊姐平时也不糊涂，怎么办了件这事儿，她应该拿去洗，而不是合上盖放角落里……”

　　怀孕后，体内激素改变性格，景瑟话多了些，多愁善感的，对菊姐的身体健康又操起了心，“你说她是不是太过操劳，累的忙昏了头？要不我们再请一个阿姨帮帮她？”

　　霍亦斯垂眸看了眼行李箱，神色不自在的咳了下嗓。

　　“这个，大概没必要……”

　　“哦……”景瑟抱着手中衣服，怅然的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思绪又不知飘到了哪去。

　　“你先出去，这里我来。”霍亦斯抓住她的手，把她手中拿着的绿色衣裙放下，拉着她的手起身。

　　景瑟蹙眉，“霍亦斯，这箱子该不会是你锁的？”

　　“嗯？”霍亦斯猛地看向她，一脸的我很无辜你不要冤枉我。

　　内心早已凌乱：这特么女人怀个孕还能变侦探？

　　半晌，他又咳了下嗓，“亲爱的，我觉得这个要讲究证据，你不能无凭无据就冤枉我……”

　　景瑟静静的看着他，清澈的双眼眨了眨，温柔开口：“编，接着编。”

　　霍亦斯：“……”

　　沉默几秒后，霍大佬再次一连咳了好几下嗓，唇角终于绷不住，扯出了尴尬的笑容，“这不是，这不是一时忘了……”

　　景瑟忍不住扶额。

　　“我的衣服啊……”景瑟干脆也不收拾了，焉巴巴的回了卧室。

　　霍亦斯望着景瑟垂头丧气离开的神情，瞄到地上的行李箱，抬脚踢了一下，手悠然的揣进裤兜里，跟在景瑟后头走出了衣帽间。

　　他下楼叫了菊姐，让菊姐过来把衣服和行李箱都收拾走。

　　菊姐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动作很快的上楼，把该洗的都收拾了出去，包括那个行李箱。

　　景瑟手上沾了些味道，去浴室洗手，正洗时霍亦斯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半倚着门框，目光锁定了景瑟的身形。

　　有人的目光太强烈，景瑟被他盯的浑身一震，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反射出的人影，景瑟警惕回头看向他，“我警告你，月亮还没升上来，太阳别想见我。更何况，我肚子里有货。”

　　“太阳？月亮？”霍亦斯秒懂，唇边勾起兴味的笑意。

　　日月并存，描述的很到位。

　　霍亦斯往窗外看了眼。

　　天色将暗未暗，灰蒙蒙的天空西边末梢，已有一轮淡淡的浅月高挂。

　　霍亦斯伸出手指了指，一声未吭，示意景瑟自己看。

　　“……”景瑟脸色一黑，“你还可以顾忌一下后者。”

　　说到后者，霍亦斯唇角那抹似笑的弧度逐渐扩大，修成了真实存在的笑意，带着灼灼神采的视线再次落到景瑟小腹处。

　　他轻笑了声，“神奇。”

　　景瑟洗好手用毛巾擦干，嫌弃的白了眼霍亦斯，越过他抬脚出了浴室。

　　有些人啊，现在傻兮兮的就像个二愣子，村口铁蛋儿似的。

　　景瑟怀孕也不是第一次了，经过一次后已是见怪不怪，霍亦斯如今的状态倒是跟她当初知道有景煜时差不多。

　　当时她也是感觉好神奇，她自己是条命，没想到肚子里又揣了条。

　　那条命，是另一个男人跟她的结合，融合扎根在她腹中。

　　虽然那个男人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腹中小生命的细微变化，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欣喜。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胎动时。

　　起初她被吓了下，随后是浓浓的感动、甚至酸了鼻尖。

　　鬼晓得她感动什么，怀有身孕的是她，付出精力的是她，以后受苦受累要为它忙碌一辈子的也是她，但就因为那一下胎动，她激动的热泪盈眶。

　　大概是那时太苦了，而它是上天赐予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揣在腹中，从它极小极小时便每天跟它说话，一直到它鸡蛋大，拳头大，巴掌大，终于有一天给了她反应。

　　那种激动，是在她付出许多后，它给的甜蜜反馈中而来。

　　想想狱中的日子，虽处境艰难，有了景煜后却也是幸福的。

　　如果没有景煜，她也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存满了仇恨，在不公的压榨下卧薪尝胆，只等哪天出狱后拉着韩美雪等人陪葬。

　　也或许，被现实打压的一蹶不振，在狱中匆匆自我了结。

　　无论哪种，都不好。

　　一只温热手掌覆上景瑟手背，从那掌心中传来暖暖的温度，一直从景瑟手背传进心底。

　　景瑟抬头，迎上霍亦斯沉如浓墨又深不见底的双眸。

　　人忆起往事时，心情受到影响，就算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面部也会潜意识的展现出些微端倪。

　　霍亦斯又是眼神锐利的人，没有放过景瑟的微表情。

　　他看着景瑟的神情忽明忽暗，一会儿的功夫换了好几种神色。

　　甜蜜、愤恨、颓靡、很复杂。

　　从时间来算，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久，景瑟去年初秋才回的江城，如今对那时而言不过是来年开春。

　　尽管如此，他们也把对方的性情摸了个透彻。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霍亦斯没恢复记忆前是如此，恢复记忆后更是如此。

　　景瑟此刻在想什么，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没有提景瑟的那段黑暗岁月，因为在那段时光中景瑟是受虐者，而最大的施暴者就是他，是他亲手赐予了她不幸。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景瑟望着霍亦斯的神情，发觉自己失了态，轻笑了声，“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霍亦斯应了声：“嗯。”

　　短短几句话，两人心中早已百转千回，无数种情绪翻涌至上。

　　霍亦斯伸手揽上景瑟肩膀，带着她下楼，已到吃饭时间，今天的厨师已经做好了饭。

　　吃饭时，景瑟像往常一样，平静的毫无妊娠反应。

　　霍亦斯看了她眼，默默夹过去一块鱼，景瑟扒米饭的筷子微顿，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霍亦斯笑的俊颜好看，“吃，趁着没反应，先多补点。”

　　“腥死了……”景瑟转头把鱼拨给了景煜。

　　完事儿，她低头准备扒米饭时，沾了鱼块的米饭却弥漫出一股腥味，顿时让她觉得米饭也难闻得很，放下筷子看向罪魁祸首。

　　她气，“你没事儿闲得？”

　　霍亦斯定定的看着她，眉目泛着不解和无辜。

　　景瑟起身去厨房换了碗饭，夹了许多青菜到碗中，抱起碗跑到客厅窝进沙发中去吃。

　　没有妊娠反应一是时候未到，二是她平时就饮食清淡，如今霍亦斯那一块鱼彻底把她的反胃勾起来了。

　　真是……

　　景瑟深觉霍亦斯闲得蛋疼。

　　仍旧坐在餐厅中用餐的霍亦斯，丝毫没摸到景瑟远离他的点，不解的看向景煜，“我惹到她了？”

　　景煜朝他翻了个景氏白眼，“我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