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调昏暗的房间，书柜中放着某游戏手办，景瑟眉眼饱含笑意的倚着门框，仰头看着面前的霍亦斯，眼底望进去一片万里无疆。

　　玄关处空间不大，气氛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霍亦斯看着昏暗光线下景瑟的脸，薄唇深抿，轮廓渐渐冷硬刚凌。

　　景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飘飘开口：“你跪啊。”

　　霍亦斯目光幽深不测。

　　“霍少，别想空手套白狼，总要拿出点诚意是不是？”景瑟笑颜灿烂如星光，唇角弯弯。

　　“你非要闹到双方都尴尬的地步？”霍亦斯沉声问。

　　闹？

　　景瑟丝毫不觉得自己在闹，心底扩散开浓浓的失望，面上仍然保持着耀眼的笑容，点头，“原来我在你这里已经变成了无理取闹的人。行，我就是无理取闹了，受不了你就滚，反正我是受够你了！”

　　景瑟挪动位置将房门打开，给霍亦斯让出路，伸出手指着门外。

　　楼下几人未散，景瑟开门时有声音从房间中传出，沈如清等人诧异的抬头看过去。

　　不得了，竟然敢让霍亦斯滚。

　　周景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中，老干部似的手中拿着最近的报刊，听到声音后斜着脑袋看向楼上，看到势如水火的景瑟和霍亦斯，浓眉微上挑，眼中看热闹的兴味更浓。

　　沈如清轻声劝说：“瑟瑟，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咋咋呼呼的。”

　　景瑟早已把外界的所有声音屏蔽，眼中只有霍亦斯的身影，心中只有让他滚出去的想法。

　　高傲如霍亦斯，怎么可能跟她一个女人下跪？

　　根本不可能。

　　让他滚，是给双方各自一个台阶下，这么若即若离提心吊胆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霍亦斯，如果没遇上你，我本可以安稳过一生，我何必要过这种眼睁睁看着丈夫三妻四妾、把自个按进水深火热的日子呢？”景瑟淡笑，尽量平静的说。

　　霍亦斯站在玄关里面，静静的凝视着景瑟，一言不发。

　　沉默许久后，他冷眼扫过楼下众人，语气不耐：“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吵架的？”

　　他阴沉说罢，健壮手臂伸出，手掌如铁钳般夹住景瑟细瘦的胳膊，将她拽回去，一脚踢上门。

　　踢上房门的力道略重，传来重重的一声嘭，震得楼下几人同时一颤。

　　周景年窝在沙发中，神情愉悦的发出声莫名其妙的轻笑，指尖轻弹了下手中烟支的灰烬。

　　沈如清担忧的看着楼上房间，周景年开口让她不用担心，起身拉着她让她带他去能休息的客房。

　　那两人关着房门解决问题，沈如清思索后也不再管，带周景年去休息。

　　这俩人一走，景瑞国和不甘心的韩美雪也散了。

　　夜的喧嚣渐渐消散，世界逐渐宁静下，月亮受不了寒冬的清冷，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

　　房门关上后，景瑟快步走到柜子前，阴着脸打开拉出两条新棉被。

　　打地铺，一条铺地上，一条盖身上，她衣物也没脱，背对着霍亦斯钻进被窝，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得很。

　　“你睡床。”她只丢出一句。

　　让霍亦斯睡地下根本不可能，这种有关洁癖、有关他高贵身份、甚至可能关乎到他尊严的事，他不会去做。

　　霍亦斯停在门口，冷冷扫了眼两米宽的大床，抿唇：“床太大，一个人睡不习惯。”

　　打地铺的人没有回应。

　　当沉默使空间便安静下来，诡异催动着空气中流动的负面因子，致使本就僵硬的气氛更加恶劣。

　　霍亦斯站在门口，薄唇深抿成线，伸手按下灯的开关，用的力道颇大。

　　黑暗降临，景瑟这才睁开双眼，看向窗外。

　　窗外和卧室中没什么不同，夜黑漆漆的，如泼墨的天空无边无际，一颗星星都没有。

　　忽然身后微沉，景瑟腰间覆上一只大掌。

　　景瑟刹那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安静滞住。

　　上一秒还恨不得掐死她差点把她逼疯的男人，此时从身后缓慢的把她拥在怀中，那力道又轻又柔生怕弄疼她似的。

　　“地上凉，一起睡床，好吗？”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问。

　　景瑟沉默。

　　静默几秒后，霍亦斯权当景瑟默认，起身打横抱起她，连人带被把她挪上床。

　　景瑟上床后，裹紧棉被一路滚到床边，占据很少的位置刻意缩小存在。

　　霍亦斯透过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弱月光，能看见景瑟的动作，心中升起一抹不爽又无力的烦躁，抬手揉了揉发皱的眉心。

　　他绕到床边，伸手去扯景瑟裹紧的棉被。

　　景瑟拽紧了棉被不想说话，霍亦斯偏偏跟她作对似的扯她棉被，硬是给她逼一股火冲上脑袋，厉声叱道：“你到底睡不睡？睡就老老实实睡，不睡就……就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因着沈如清的告诫，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缺点，生生把到嘴边的滚咽回了肚子。

　　对，她不能因为一个霍亦斯，就把自己变成没有含量只会骂人的泼妇。

　　霍亦斯的手僵在景瑟棉被上，沉默了半晌，嗓音轻柔：“穿衣睡觉明天起来会很累，紧身裤更会阻挡腿部血液流通，增加身体负荷，脱了。”

　　景瑟一骨碌坐起身。

　　“霍亦斯，”她很认真的唤出他的名字，在黑夜中凭感觉看着他，尽量平静的问：“我很好奇，你到底怎么做到把情绪控制的收放自如，变化的这么快？你是怎么做到彼时恨不得杀了我，此时又如此温柔的对我？你忘了我们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他时好时坏喜怒无常，做过的恶事转眼就忘，可她忘不了。

　　至少她是个正常人。

　　漆黑的夜同时伴随着寂静，霍亦斯站在景瑟窗前，沉默不语。

　　“景瑟，先脱衣服。”终于他动了，却是转移话题。

　　景瑟冷呵，“我不脱。”

　　霍亦斯深吸口气，脾气好的让人意外的解释：“会不舒服。”

　　“我乐意，身体是我的，我想痛想痒想不舒服都跟你无关。”景瑟就那么坐在床边，被子披在双肩裹紧。

　　霍亦斯：“那你至少先把鞋脱了。”

　　景瑟：“……”

　　他果然有气死她的本事，总是能把她气的连基本能力都丧失。

　　她竟然能被他气到连鞋都不脱就睡觉？

　　景瑟感觉再跟霍亦斯相处下去，自个要被他的神经病传染。

　　景瑟烦躁的松开被子，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姿势别扭的用力拔鞋筒。

　　长筒靴本就紧致，紧贴着景瑟的小腿，景瑟拔的些微费力，不小心扭到右脚踝，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想到霍亦斯还在身边，景瑟硬是将嘶声压下，咬着唇瓣忍痛。

　　“笨……”他微嗔开口。

　　黑暗中，霍亦斯力道极柔握住景瑟的小腿，另一只手把她抓着长靴的手拂开，动作轻缓的给她脱长靴。

　　他小心翼翼极了，刻意避开她的脚踝，最起码景瑟没有再感到疼痛。

　　霍亦斯脱完景瑟右脚的鞋，又动作麻利给她把左脚的褪下，而后把两只鞋往旁边踢了踢，起身叮嘱：“以后少穿这种鞋，对你脚不好。”

　　景瑟把脚缩回被子，心中几分别扭，轻嗤了声。

　　霍亦斯身形微顿，继而仿若无事的绕到床的另一边，坐在床边褪着皮鞋说：“知道你腿型好看行了吧？知道长靴更能体现出你腿长行了吧？那你能不能等脚好了再穿这种能体现出你好身材的鞋？”

　　这人，拐着弯的夸人。

　　景瑟无心跟他扯动扯西，躺下把头蒙住。

　　霍亦斯坐在床边，眼神透露出一丝无奈，注视着她。

　　卧室再次陷入寂静。

　　良久。

　　“景瑟，我真的没有出轨，我已经跟三江沟通过，把她开了。”霍亦斯低沉嗓音清晰的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浓的认真。

　　景瑟不言语。

　　霍亦斯的手掌搭上她的后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音色掺杂几分冷漠：“以后她不会再影响我们的感情，之前的事我们翻过去，好吗？”

　　之前的事？

　　说翻就翻？

　　“霍亦斯你是不是觉得你让步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是被我逼的不得已只好妥协的？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点委屈？”景瑟闷声反问，冷笑，“还特意跟我说把她开了，你是想问我一句满意了吗？是不是还想我夸你做的好棒？”

　　什么什么事都能说翻就翻了？谈起开除沈步月时的话语，搞得他还像个受害者？

　　霍亦斯手掌刹那握紧：“景瑟你能不能……”

　　“闭嘴，要睡就睡，不睡滚蛋！”景瑟把被子蒙紧。

　　霍亦斯坐在床边，手撑在软绵的床榻上，凭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景瑟。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神情绷的紧紧的。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动了，景瑟没有心情洗漱，他有洁癖不能忍受不洗澡就睡，脱掉鞋后起身把衣物褪掉，大肆肆的穿着短裤走进浴室。

　　景瑟悄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霍亦斯的肌肤比小麦色浅些，算不上白，但在黑夜中被月光照着，反射出些微的光芒。

　　浴室很快传来水声，景瑟劳累一天疲惫至极，上下眼皮不断打架。

　　和霍亦斯在一起太耗费精力，心神时刻都处在高度紧张中，如今躺床上放松了的同时，还有种睡过去逃避现实的念头。

　　景瑟放在被窝中的双手挪在胸口合十，祈祷，多希望明天醒来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什么叶依依，沈步月，景如纯，就连霍亦斯都是假的，该多好。

　　……

　　江城凌晨四点多，天边泛起一阵阵微弱的光明，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的从空中坠落，给大地覆上层白衣。

　　早晨起来后，积雪已有两公分厚，脚踩在上边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景如纯一大清早的出去玩雪，纯真的就像幼儿园的小孩，欢笑声传至楼上的房间。

　　景瑟握着热水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开心玩雪的景如纯，眼神暗淡。

　　即使景如纯傻了，但景瑟也感觉得出景如纯与她不亲，甚至有丝敌意。

　　有些恨意早已渗透骨髓，就算失去了智力，也深深刻在心底，潜意识中搁在两人之间。

　　医生说，景如纯的智力也有恢复的希望，但十分渺小。

　　景如纯变成如此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罪魁祸首是她儿子，不管景煜是出于纯粹的玩闹之心，还是想给她报仇，这件事的后果呈严重那就是错了。

　　景瑟握着热水杯的手动了动，仰头轻抿了口。

　　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床榻，景瑟靠着窗户，陷入失神。

　　霍亦斯一大早便接到张航电话，张航说公司有紧急问题需要处理，他便匆匆离开了。

　　离开时，他还在她耳边轻言私语，让她接着睡。

　　就好像……二十四孝丈夫。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景瑟自己都觉得好笑，握着水杯抬脚离开卧室。

　　才七点，老宅的佣人在熬汤。

　　与珠江帝苑的餐食不同，沈如清喜欢地地道道的中式餐，早晨喝汤，中午喝汤，晚上还是喝汤。

　　而霍亦斯那早晨是面包三明治，中午大家都在公司随意解决，晚上才会炒菜煮汤正经的吃一顿。

　　景瑟路过客厅时闻见阵阵汤香，隐约有胡萝卜的味道。

　　嗯，胡萝卜，很不错。

　　踏出客厅，景如纯正欢快的和老宅里的佣人玩雪，景瑞国和韩美雪大概还没起床，对景如纯一个人很是放心。

　　有一刹那，景瑟对景如纯心生羡慕。

　　多好，有爱她的父母，虽傻了却没有烦恼。

　　景瑟站在门口，音色微扬，喊：“景如纯，你会堆雪人吗？”

　　正抓着雪球玩的景如纯听见声音，好奇又充满防备的看向景瑟，因为韩美雪给她灌输了景瑟不是好人的思想。

　　景瑟见景如纯这般神情就能猜得出，轻呵一声也没了跟她沟通的心思。

　　佣人做好了早餐，挨个叫人来吃饭。

　　用过早餐后，景瑟照常要去上班，周景年提前叫好了车，景瑟正要跟着去大门口等时，沈如清把她拉到一边。

　　“昨晚你跟霍亦斯没事吧？”沈如清问话时，精明双眼上下打量景瑟。

　　景瑟摇头，“没事，您不用担心。”

　　“哦……”沈如清貌似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就又问：“今早我听霍亦斯说，咱们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他手上？”

　　景瑟心里咯噔一下。

　　“还真是啊？”沈如清看景瑟的表情猜出了些许，面色浮现担忧，神情凝重的抓住了景瑟的手，“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瑟瑟，虽然我也很希望你能找个好男人，我也不图霍亦斯背后的势力，可是你放在他手上的股份是一半景家，你需考虑清楚。”

　　在莫大的利益和景瑟之间，沈如清还是偏向于利益。

　　沈如清有早起的习惯，今早刚好碰上早起去公司的霍亦斯。

　　当时，霍亦斯已经准备出门，看到她从房间出去后，脚步顿在门口，神情严肃的跟她说：“我知道你不看好我跟景瑟，我也无心去刻意讨好谁，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景瑟和她母亲拥有的景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在我手上，我们签了合同，五年内我们若是离婚，她一分都别想得到。”

　　当时，沈如清浑身一颤，难以想象视股份如命的景瑟会把百分之三十都交到霍亦斯手中。

　　而后霍亦斯又说：“我查过景氏所有的股份分配，百分之三十相当于半个景家，我若想吞了景家，再收购一些股份做最大股东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到时景氏自会改名姓霍。你若说你不在乎这些也没关系，但我敢跟你保证景瑟在乎，就算她嘴上不说，心里真不在乎属于她的百分之十，但她跟我离婚后肯定会后悔，因为她把她母亲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弄丢了。”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景瑟可以无条件舍弃自己的东西，但绝不会弄丢蓝玉琳的。

　　“你到底要表达什么？”她些微慌乱的问。

　　“意思很明确，你给我留住景瑟。”霍亦斯语气并非请求，而是命令。

　　霍家的人，生来就可以站在高处发号施令，他们有那等资本。

　　他又说：“咱们谁都知道景瑟的性子倔，我跟她正处于僵硬时期，她若想跟我离婚就会跟我犟到底，你一再的撮合她与别人，更会导致我跟她的感情恶劣，促进我跟她的离婚进度。我想，你也不希望她以后因为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后悔吧？”

　　不舍得，沈如清不舍得景瑟后悔，同时也不舍得那半个景家。

　　若是别人给她半个景家让她放弃景瑟，她会选择景瑟；但若是别人想夺走她的，她会选择留住自己的东西，而放任景瑟不管。

　　两者方式不一，搁在人身上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

　　景瑟深知半个景家有多重要，沈如清看重那些股份而舍弃她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