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价格不菲的吊灯闪了下，偌大空间有一瞬的黑暗，黑暗过后的光明中景瑟看到男人眼底的疑惑。

　　景瑟动了动唇瓣，木讷问：“不是吗？”

　　“……”霍亦斯下颚线紧绷着，薄唇深抿，目光凌锐的凝视着灯光下景瑟略显懵懂的脸。

　　景瑟握着手机的手轻微发颤，正欲把手机还给他，忽然屏幕亮起。

　　屏幕乍然亮起的光线吸引两人视线，景瑟刚看到来电显示，手机已从手中被人夺走。

　　霍亦斯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起身接通电话，朝景瑟远处走去。

　　景瑟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听。

　　不听就不听，景瑟拿起筷子继续吃面结，忽然没有了用餐的心思。

　　她坐在凳子上，望向走到沙发前的霍亦斯。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亦斯神情倏然转变，面色严肃，挂了电话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诶……”

　　景瑟还未喊出声，霍亦斯已经大步跨出客厅门。

　　他走的干脆，只留给她一个步入夜色的背影。

　　景瑟麻木的坐在位置上，面前的餐桌放着两份面结。

　　一份动了一筷，一份丝毫未动。

　　两秒，景瑟呵出苦涩的轻笑。

　　那来电显示备注是贺明。

　　景瑟面无表情的坐着，心底如坠入一滴又苦又涩的水，苦涩以涟漪之势逐渐在心底扩散开，蔓延至四肢指尖渗透她每一个毛孔。

　　心凉。

　　沈如清说的不错，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叶依依在霍亦斯心中的位置始终无人能比。

　　像此刻，叶依依出事，他连一分钟跟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哪怕是一句‘我先出去下’呢？

　　都没有。

　　他走的匆匆，往日那么注重形象，但这次连睡袍都没换。

　　客厅外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景瑟咬了下唇，神色怔怔的看向窗外。

　　强烈刺眼的两束灯光自客厅中扫过，霍亦斯开着车掉头，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庄园。

　　黑夜里，那灯光渐行渐远。

　　门口两个保镖送霍亦斯离开，景瑟望着霍亦斯远去的方向，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冰凉的大理石餐桌面。

　　景瑟大步走到茶几前，从茶几抽屉中找出车钥匙，不顾穿的是睡袍，紧跟着出门。

　　两名保镖没有任何阻拦，因着霍亦斯离开和景瑟神色中的微妙，都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多问。

　　景瑟六年没再开过车，从撞了叶依依那天开始，就彻底失去驾驶资格。

　　这一刻脑袋中没有任何顾忌。

　　理智早已被情绪侵占，她想追上去看看，她甚至都不知道追上去之后要怎么做，可她忍受不了就这么被那个男人丢下。

　　上一秒情意绵绵耳鬓厮磨，贺明仅仅一个电话就让他弃她而去。

　　自喉咙传出难以克制的哽声，景瑟竭尽全力咽了咽喉咙，将其压下。

　　她……她不甘心。

　　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现实残酷的摆在她面前，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卑微无用之人才会做的事。

　　她现在就像个疯妇，不顾一切去控诉霍亦斯的辜负。

　　她不想变成这样，她想做个爱的痛快走的潇洒的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纠缠，那样会让人觉得她是个麻烦，会产生厌恶感。

　　景瑟的身体在颤抖，踩着油门的脚不断发颤。

　　车窗外迅速闪过夜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这么卑微，不要懦弱无能的凑上去受虐，她凭什么要委曲求全受霍亦斯的欺负。

　　可实际上，她已经做出常理无法解释的行为。

　　爱情哪能解释的清呢？

　　没有东西能解释的清。

　　景瑟踩足油门，却始终追不上霍亦斯的车，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姿势略显僵硬，却不是因为六年来第一次开车而害怕的。

　　深夜的道路，路上只有三两辆汽车，路灯散发着明亮灯光，更显得空旷的街道萧瑟凄凉。

　　景瑟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的车影，目光执着，车窗外照射进来的灯光耀亮她眼中蓄满的水泽，在光芒下反射的流光溢彩。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闪烁，黑色SUV在黄灯下迅速驶过。

　　路上人烟稀少，红灯随之亮起，景瑟坐在银灰色跑车内仿若未见，丝毫没有减速。

　　嗤——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红色的小桥车突然从右边路口驶来，轮胎滑过之地留下黑色痕迹，仍已阻挡不住撞向跑车的速度。

　　撞上的那一秒，景瑟缓缓看向右方，却看不清任何事物，眼前只有那辆车射来的刺眼灯光。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红色轿车侧面撞上跑车的车尾。

　　车尾自右遭受重创，整个车身惯性失重，方向盘不受控制的朝相反的方向打去。

　　景瑟车速过快，失控驶进路边草坪，正面撞上一棵粗壮大树，车被强制逼停。

　　而红色轿车因冲击感在原地打了半圈，已然重伤熄火，发动机徐徐不断冒出热气，有液体自发动机流出。

　　夜色下，街道处处是危险。

　　霍亦斯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道路，忽而耳边响起一阵剧烈撞击声。

　　他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清晰看到一辆红色轿车停在十字路口，车头被撞的惨不忍睹，却不见它撞的对象。

　　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他加大了油门。

　　贺明说，叶依依有苏醒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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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价钱一分货。

　　霍亦斯的车价值不凡，即使红色轿车的车头被撞的稀烂，他的车尾也只是凹进去一块，但撞上大树的地方比较严重，凹进去许多。

　　红色轿车上的人没有出事，迅速下车奔进草坪，去查看景瑟的情况。

　　一男一女用力敲打车窗，透过窗看着里边的情景，面色焦急。

　　透过车窗，能看到安全气囊的气已然消散，景瑟双眼紧闭安静的趴在方向盘上。

　　跑车撞上大树的那一刻，没有系安全带的她整个人往前趴，安全气囊弹出，巨大冲骨的威力将她弹了回去。

　　额头不可避免的受伤，鲜红的液体顺着白嫩的脸颊往下流，形成颜色鲜明的对比。

　　景瑟恍惚了很久，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事物却模糊不清。

　　怎么没死呢？

　　这一刻，她突然想解脱。

　　不，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完成，景煜，母亲，她所珍惜而放不下的人。

　　景瑟强撑着看向车窗外，有两个身影正焦急的拍着车窗朝她呼喊，隐约是一男一女。

　　她的手因遭受剧烈震动而不断发抖，摸索着找到车锁，用尽全力掰开，狼狈不堪的爬出去。

　　一脚刚踏出车门，身体狠狠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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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瑟再醒来时，入目是带着口罩的医生，医生正掰着她的眼球观察。

　　“呦，醒了。”医生轻笑。

　　景瑟目光些微茫然，床边站着她昏倒前见到的那一男一女。

　　男的身形高大，长相阳刚，一开口嗓音粗狂：“妹啊！你咋整的？也没喝酒啊你闯什么红灯？这还好你没事，要出事了咋整？”

　　女的略显娇小，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男人衣服，轻嗔：“你小点声，小心把人吓到，人刚出过车祸，惊魂未定呢还。”

　　他们俩毫无恶意，甚至不怕麻烦把景瑟送到了医院。

　　是好人，景瑟动了动干涸起皮的唇，嗓音因封闭太久而暗哑难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男人爽快的挥挥手，表示人没事就好。

　　那女的跟景瑟打商量，和善笑着说：“妹子，你看咱们那个损失……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伤的也不轻，我们就不往大的发展了，我们的车不用你修，你的伤也不用我们看，行不行？”

　　景瑟轻微点头，“没问题，本就是我的错误，连累了你们，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女人笑意盈盈的开口，犹豫后又道：“医药费我们已经给你付了，这么晚了我们也得回去，到时退的押金你就自己收着，那个……你家人呢？要不我们通知一下？”

　　虽说责任在景瑟，但她伤的重，若追究起来他们夫妻也吃不了兜着走。

　　家人？

　　此刻景瑟脑海中闪过的人是霍亦斯。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霍亦斯是她家人，当真是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习惯性的把他当成了第一个可以求救的人。

　　可别傻了。

　　景瑟轻抬眼帘，睫毛轻颤了下，浅淡勾唇：“你们先回去吧，不用再管我，谢谢你们。”

　　那夫妻俩相视一眼，最后也决定不再多管，跟景瑟好言告别后，相携离开了医院。

　　等那俩人离开，景瑟才问医生：“我身体什么情况？”

　　“没什么大碍，额头上有点伤，安全气囊打在身上的滋味也不好受，前胸估计会疼几天，还有你右脚挤到了，我看你脚上有旧伤，这段时间最好拄拐，其他没问题。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太用脑。”

　　景瑟点头：“谢谢。”

　　为景瑟急诊的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自然的拉下口罩，问：“周医生今天上夜班吗？要不要我去通知下？”

　　董秋欢追周景年却在电梯口看见周景年拥吻景瑟的事，早在那天就传遍了整个医院，就连清洁工都知道。

　　急诊部认识景瑟也不足为奇。

　　医生并不带恶意，景瑟想了下，摇头说：“麻烦您去心脏科住院部找一下今晚来看叶依依的霍亦斯，拜托了。”

　　“好，那你先休息。”医生二话没说，抬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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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科住院部，走廊依旧阴冷无比，护士台后的夜班护士昏昏欲睡。

　　叶依依病房中，贺明拿着脑部CT影像给霍亦斯看，指着上面的图像，眼底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看到了吗？它们渐渐恢复了，今天护士说看到依依的手指动了！”

　　在爱情面前，他可以放下对霍亦斯的愤怒和怨恨。

　　叶依依身上问题颇多，虽是住在心脏科，贺明却也时刻关注着她脑部的变化。

　　霍亦斯望着贺明手中的CT影像，眼神越发幽深，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仍在沉睡的叶依依。

　　她躺在病床中，安静如常，像睡美人一样。

　　“亦斯，我早就说过世界上有奇迹，你爷爷当年不也苏醒了？你们家地杰人灵，依依一定也能醒过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贺明再次和愉开口。

　　霍亦斯淡淡瞥他眼。

　　“不过，”贺明的神情逐渐严肃凝重，欣喜不复存在，“她醒过来是一回事，心脏又是一回事，你的计划还是不能中断。”

　　霍亦斯仍旧沉默，站在床尾，神色复杂的凝望着叶依依。

　　病房中的空调吹出暖风，窗帘在风中摇曳飘起，露出窗外漆黑的夜色。

　　贺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轻笑了声，“你也好久没来跟依依说话了，你的事我也不多管，但我真的想她能幸福。我把空间留给你们，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他说完后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回归安静，只有床边的机器发出滴滴声响，不至于寂静的可怕。

　　霍亦斯凝视着叶依依的脸，缓缓走近，停在叶依依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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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走廊安静非常，夜风从窗口灌进，冷的值班护士再次裹紧羽绒服。

　　夜班最难熬，又冷又饿又困。

　　贺明从病房中走出，瞄了眼处境艰难的护士，旁边电梯门开，却走出来一名急诊科的医生。

　　“贺医生，请问霍少在病房中吗？”接诊景瑟的医生斯文有礼。

　　贺明上下扫了眼急诊医生，语声疏冷：“有事？”

　　“急诊科来了个出车祸的，叫景瑟，让我上来喊一下霍少。”医生毫不隐瞒，反正他就传个话。

　　贺明听到景瑟的名字，神情立即黑沉。

　　转而，他微眯起的双眼中闪过阴暗光芒，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他正在病房中陪叶依依，明确跟我说不让人去打扰他，我觉得他也没时间去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说呢？”

　　他态度很明确，急诊医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好，我话已传到，先失陪了。”急诊医生因着身份差距也不敢跟贺明说执意要见霍亦斯，干脆离开。

　　贺明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不屑的从鼻间嗤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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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漆黑如墨，凌晨三点，无数人陷入沉睡，也有数人毫无睡意。

　　景瑟躺在急诊室隔间的病床上，等了许久，等的她躺不下去，顶着胸前的痛感强撑着起身。

　　右脚接地便传来一阵剧烈痛意，比以往每次都痛，这次非拄拐不行了。

　　隔间的帘子被掀开，刚才出去的医生大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