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小孩子了，爱哪能这么轻易放下，以为的牺牲才是对对方最大的残忍。

　　他喜欢我一天，我就不会放手。

　　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我收拾好从办公室提着包出去，刚走到学校门口就接到了夏至的电话。

　　我接通：“夏至？”

　　“成蹊……”他的语气有些难受的味道。

　　“你现在周围有人吗？”我问，“找个确保没人的地方，宿舍不行，厕所不行。要随时望着，不然就还是用发信息的方式。”

　　“没人，我在家呢。”他低声说。

　　“那好。”我安心了一些，“这段是要是在学校不开心就回家住，知道了吗？”

　　“那个……”他有些吞吞吐吐的，“E国我可以不去的，本来就是意外的机会，就算没有……”

　　“不要退缩，你必须去。”我打断，“你是靠实力，我们当初算分的时候你比第二名多5分，比第三名多5.12分，这本来就是绝对优势。”

　　他有些担心，“可是，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为什么要因为别的恶意传侧放弃自己的机会？”我反问，“这是亲者痛仇者恨知道吗？我有办法解决，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准备对方学校要求的第二步申请材料和面试，不要分心。”

　　“好，我知道了。”他乖乖答应。

　　“现在一个人在家啊？”我问。

　　“对啊，家里空落落的。”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一个人还害怕吗？”

　　“没有你在还挺怕的。”他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啊？”我用活泼的语气说，“倒是你，以后不要这样莽撞了知道吗？”

　　“我就是太着急了，知道你……”他深深叹气，“对不起。”

　　“没有怪你，只是一个小提示。”我微笑着，“夏至，有时候辛藤反倒比你冷静，你还该好好谢谢她，今天多亏了她。”

　　“她……”夏至顿了顿，“好像咱俩的事。”

　　“我看今天这情况也是察觉出一点了。”我说，“没事，你跟她说一声明天上课前去我办公室，我跟她谈。”

　　夏至有些无奈，“我今天想跟她谈谈的，但是她说有事就直接走了。”

　　“这样吧，明天你也过来，有辛藤在没什么，你也跟她谈谈。”我说，“你今天晚上好好说一觉，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单独见面了？”他还是问出了口。

　　“对，最近风声紧，更要避着。”我平静地说：“其实一开始咱们就不应该那么随便的，除了学校在外面也可能遇到学校的人。就算不是学校的人，认识我的人看到了也可能暴露。之前的方式太冒险了，以后不能再这样。”

　　“在家也不行吗？”他小心问。

　　我苦笑着说：“别人看到我跟你进了一个房子，更解释不清了。”

　　“成蹊，其实我没那么在意这些，你大可不必在意我。”

　　“我在意你啊。”我说，“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了总归要避嫌，你就不能再由我带了，现在的情况下我很难保证他们会给你换一个靠谱的老师。即使你继续待在我手下，你得到的所有荣誉和机会都会被有心人恶意揣测名不正言不顺。你本来就有这个实力，遭些平白无故的闲言碎语干嘛呀？”

　　“我真的不在意，如果我有能力别人的闲话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呢？”我只能拿出最后杀手锏，“我的那几个项目还没结项呢，现在走不了，四千万不是随便说丢就丢的。还有我的事业呢？你知道如果我被确认搞师生恋会对以后的学术生涯产生多恶劣的影响吗？就算出国都洗不干净，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还是那个问题，我是自然意义上的弱势群体，和你在一起不可避免存在双方阶层的偏差，无论如何都解释不过去。”夏至自己说着这些话。

　　“你既然知道就好了啊。”我说，“外人不会管咱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在一起做了什么的，这些事情暴露对我对都是一生抹不去的污点。像于院长那种人本来就是等待腐烂的，你我还需要往上爬，不能像他那样不管不顾，一点小问题就可能成为你我以后路上的巨大障碍。”

　　“我明白。”夏至平静地说，“我可以等，这一年好好做，回来一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我。”

　　“嗯，我相信你。”我说，“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你也早点睡。”

　　“嗯，知道啦。”

　　“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看着路边的车水马龙，这今天开始到明年六月，不会再有人来接我了。

　　没人可以陪伴，没有可以拥抱，没有可以嬉笑打闹，甚至特别的眼神也不再会有。好像回到了六年前和何维之分手的时候，陷入寂寞与孤立无援中。不同的是心中还抱着希望，远方存着思念，时间带来的是美好未来。

　　……

　　第三天，一大早辛藤和夏至就在门口了。

　　“成老师。”辛藤今天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夏至看我一眼，随后小心地避开彼此间的目光碰撞。

　　我走过去打开门，“先进去。”

　　走进去，放了包在位置上坐好，夏至看了看外面，小心地关上了门。

　　“没事，现在没什么人。”我说，“何况也不算单独相处。”

　　他在才放心，乖乖走过来。

　　“辛藤，昨天的事，谢谢你帮着解围。”我微笑着向她道谢。

　　夏至低头看她一眼，小声道：“谢谢。”

　　本来没什么，他这紧追而来的一句“谢谢”不知为什么让气氛有点暧昧起来。

　　“昨天的事都过去了，于桐桐现在应该为了应付官司忙得焦头烂额，暂时不会有什么小动作了。”我提醒辛藤，“你说话也小心点，毕竟于院长还在呢。别当着别人的面说于院长或者于桐桐的什么不是，毕竟到时候学位证审批的时候他也是学位审核委员会一员。”

　　辛藤乖乖点头，“我明白了，成老师。”

　　“嗯。”我微笑着看她，“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没有啊，我可傻了。”她回，“您不也老说我傻嘛。”

　　“是说你单纯，很多事情就只看表面，脑子又不傻。”我说。

　　夏至突然开口：“那个……辛藤……”

　　“你不用说了。”她转身面对他，“夏至，我知道你喜欢成老师。”

　　夏至突然愣住了，明显是完全没想到。我也有点儿惊讶，昨天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可今天并不准备提这些事，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我来说很尴尬。

　　“但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辛藤继续说，“昨天其实不算帮忙吧，我暗恋你这么久，说是你女朋友就算让我占一次便宜咯。”

　　这么久……

　　这姑娘早就喜欢夏至了，但因为我们都觉得她是不会伪装的人，所以并未在意过那些值得琢磨的细节。她向来是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的，特别是眼神，总是那么直率。

　　这么久以来她伪装得很好，我和夏至都完全没看出来，只以为她把夏至当做一个比较熟的普通同学。原来不是人单纯，是不想做个虚假的面具罢了，所以面对谁都真诚以待，所以对谁都付出真心。

　　“辛藤……”我站起来，“对不起。”

　　我为自己对她情感把我的马虎道歉，也是为了自己突然把夏至从她身边略走而愧疚。

　　夏至抬头看我一眼，可能是觉得太突兀，不知该如何回应。

　　“成老师，没事的。”她回头对我浅浅地笑，“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也没区别。我从大一就开始喜欢他了，因为喜欢他所以和他一起保研，为了多有点儿见面的机会选了相近的研究方向。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他一直都不知道，也没把我当个女生来看。”

　　“我……”夏至看着我，不知该做何表示。

　　“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喜欢我。”辛藤继续说，“我没有伤心啊，本来就打算毕业就放弃的。人生那么短，我总不能再拿八年来喜欢他吧。”

　　这姑娘虽然笑着，却好勉强。

　　她低下头，“我演技好吧，你们都被骗了。”

　　清脆的声音敲在耳畔，一滴眼泪就掉在脚边。

　　我赶紧跑过去，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没事，哭吧。”

　　夏至看着我，不知该去该留，有些尴尬。我赶紧给他使个眼色，让他先出去等等，他这才转身有些踟蹰地开门出去。

　　“孩子，我明白的。”我看着他走出去，才顾着她的面子小声安慰：“暗恋一个人滋味我也知道，我从前也暗恋过一个人好多年，最后一无所获。”

　　辛藤哽咽着，抓着我的衣服：“我今天哭完就没事了。”

　　我轻轻摸摸她的头，“好，我相信你，你一直很坚强对不对？”

　　“嗯，我很厉害的。”她带着哭腔说。

　　“对啊，你超厉害。”我说，“他不喜欢，就别挣扎了，找个爱自己的，这是我作为你的老师说的。”

　　苦苦追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是一刀刀割自己的肉。他觉得无关痛痒，甚至有些厌烦，可受伤的是你。

　　如果是害羞，不会没有结果。电视剧里那种执着追求最后修成正果的太少见，两人最初就相爱才是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情况。

　　对你毫无关爱之心，甚至完全不把你当做异性的人，你再怎么改变、再怎么优秀也不会改变自己的。

　　这是我暗恋放方棠十几年的经验，追不到就别追了，把那份爱好好收起来爱意爱遍体鳞伤的自己吧。

　　方棠，我爱他，他不爱我，一身伤痕。何维之，他爱我，然后我爱他，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过去，会无比幸福。最幸福是找个爱自己的人，在爱上他的情况下会少很多麻烦，更不会活得那么累。

　　听着她的哭声，我无比心疼。

　　突然明白了汪老师当初话里的意思，她是个叫人心疼的姑娘，需要一个会心疼她的人好好呵护。

　　这含苞待放的春芽在风雨中那么脆弱，一直在等一个会停下脚步，蹲在身边给她撑伞的人。她需要的是被爱，不是将爱无限付诸流水。

　　“成老师，我没有怪你的。”辛藤哭够了，擦干眼泪说：“我也很喜欢成老师，成老师开心我就很开心。”

　　我摸摸她的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七年时间，一点点心血付出，就这么轻描淡写，一扫而过了。

　　“你上次问夏至你像不像我对吧？”我低声问。

　　她看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辛藤，不要变成我。”我说，“你是你自己，是一个独特而优秀的个体。变成我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变成我这样的过程不会好受。我希望你往后余生不用面临那些我曾遭遇过的事，一直顺利、平静。

　　她望着我，眼里还有泪花：“成老师……”

　　“你这样天真无邪才是最可贵的，不要去想怎么改变自己，而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我继续说，“特别是自己内心坚持的东西，不要轻易放弃。”

　　放弃是痛苦的，我当初是被逼无奈，如果不自己坚强就只能面对无尽黑暗。她不同，她有直接获得幸福的机会，也有这个资格，没必要像我一样把自己身上的鳞片一张张撕掉再去追求重获新生。

　　这些善良的姑娘啊，愿你们都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