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独活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0章63
纪若愚对祝韧兰可谓恨之入骨, 即使她已经身死,对着那张脸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挫骨扬灰。是以他只容许祝韧兰以这种行尸走肉的形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存活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对外宣布了孩子的存在——是夫妻二人在成亲前珠胎暗结的成果。而后特意挑在某天天快亮的时候让石青山驱使她离开村子, 那会儿有几个上坡的人偶然见到她头也不回从村头走远的身影,后来祝韧兰抛夫弃子跟城里的野男人跑了的说法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他不可能让那个女人进纪家的祖坟,甚至难以容忍她继续踏足在这片从属于纪家的土地上, 更要她身后永远背负“淫/妇”的骂名做孤魂野鬼,让她的孩子知道也耻于有这样的母亲——这便是他唯一能回击予她的报复了。
至于长生, 在他身上验证了石青山说的此术可维持半年之久纯属无稽之谈,不出三个月他身上的尸臭就浓重得用尽千方百计都盖不住,但凡走近就要下意识屏息,脸上浮现出紫红色的骇人尸斑,眼白浑浊发黄,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他知道是时候该公布长生的死讯了,就说是祝韧兰跑了后心情郁郁,忧思过度导致。可他实在不舍得, 又强留了他半个月, 直到一只乳白的蛆虫从长生眼珠子里钻出来……
石青山劝他:该让长生入土为安了, 不然他一直留在纪家也会影响孩子。
纪若愚这才点了头。
从那以后,这个家只剩他和纪云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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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镯从小遭了大罪, 落了病根, 身子骨比女孩儿还羸弱, 他也把他当女孩儿养。更把他当珍稀的易碎物, 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起初的确是一腔拳拳舐犊之情, 只是随着纪云镯年岁渐长, 别的感情也浮现出来。
不让他出去,不让他和村里其他孩子玩,不让他去学校……不止是担心他在外面出事,也因为纪若愚认定外面那些人都是蠢人、贱人——这个贱是指他们的命。纪云镯和他们不同,和他们混在一起,只会污浊了纪云镯。而学校教的又是什么?——人生识字,忧患始。*现在想来当初他做的最错的就是不让纪长生读书却又让他学了《论语》,到头来儒家把他教化得太傻、太软弱、太迂直,却又不够真正的傻。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纪云镯重蹈覆辙。
何况,只有少读书、少接触外面的人,纪云镯才只能呆在这个宅子里,呆在他身边,只念着他的好,依赖他这个唯一的亲人。
果然,纪云镯按照他的想法顺利成长,长成了他理想中孩子的模样——软弱而天真,愚钝而乖巧,信赖他、仰仗他,从不敢忤逆他。
他对纪云镯很放心,放心到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把纪云镯送到了南京去读书。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从前那段谈资经这么多年已然黯淡、稀释,说到底纪家如今只剩一个老头和孺子相依为命,纪云镯多年来身体孱弱,又常做女孩儿打扮,难免被人看轻,是时候改换一个全新的面貌了。纪家也需要诞生一段新的奇闻,用来在人群中树立威信。
何况他也有心病——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可倘若有一个纪家人能使它成真,那捎带着之前的,便全是真的了。
二是他心里知道纪云镯这么多年对他的管束也有怨言、有委屈,藉着这个机会弥平他们爷俩之间的罅隙,有什么不好呢?
云镯他那么乖,最后一定会回来的。外面那个世界看看就好,并不适合他。
果然,他所料不差,四年之后,纪云镯老老实实回来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最乖觉最好拿捏的孩子,一旦犯起倔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比长生还无药可救,竟为了个和他一样带把的男人!还是一个不祥至极的棺材子。
他比长生还悖逆不孝,哪怕到了最后一刻,长生也只是选择一刀捅进自己的胸膛,不敢当着面质问他的父亲一句。
而纪云镯竟然敢。
“爷爷总说是为了我的身体好,为什么从小要我穿一身苗家的行头?”
你是纪家的人,当然要穿最多的银最好的银,走出去才不会跌了我们纪家的颜面。
“为什么杀阿花?”
一条狗而已,隔壁毛阿四为我新做了把椅子,亲自送上门时讨个赏想吃狗肉汤——又不是我亲自动的手。何况不过一条垂死的老狗。
“为什么杀我娘?”
你都不知道那贱女人做了什么,她杀了你爹!她还想杀你!
“现在的阿妹,也是你买回来的?”
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肯和女人成亲,给我生个真正的孙子?
“你……你太可怕了,报官、我要报官,你总该有个结果……有个报应……”
“你敢!”
我可是你的——
他高高扬起手杖——
“那……那是一个意外……”纪若愚低下头去,露出满头白发,一张脸深深埋入掌心,“当时我没打上去,真的,这么多年我从未打过他……”
“云镯退了一步,他……他是自己摔下去的啊。”
“到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杜若水反问。
纪若愚听他的语气尚算镇静,收回手抬头看了一眼,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却愣住,整个心神不由自主为之摄住,被某种冷凝而强大的恐怖笼罩,那气息乌云般压顶而来,使他胆寒战栗。
不对,那不是镇静,是疯狂,绝对的疯狂。
只见杜若水从腰间缓缓拔出匕首,继而起身走了过来。
其余人都跟着退了一步。适才纪若愚讲述间他们已经从他身边退开,显示和这等肮脏的恶人划清界限。但——他们真的全然无辜吗?
他们不知道当年祝韧兰是被买来的吗?不知道纪云镯在身死前曾经和纪若愚大吵了一架吗?
他们当真不曾了解纪若愚这个人的表里不一、虚伪矫饰吗?
这个村子这样小、这样狭隘,每一家的门户都藏不住秘密。
不过那些秘密只是他们在餐桌上拌着黄酒和兴味的下酒菜,咀嚼一二,再呸的吐出来弃置于角落,皆与他们无关。
纪若愚缩着肩膀像是努力想要把自己缩小在杜若水逼过来的阴影中,整个人瑟瑟发抖,带得桌子和桌上的杯盏一起抖动。
他颤声道:“你、你不能杀我……”
“我……我是云镯的亲生父亲啊!”
杜若水闻言波澜不起,已来到近前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抬起了那把匕首。
纪若愚爆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仓惶看向桌上另一人,向他求救:“云镯、云镯,好孩子,救救我——”
“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我……呃……”他只感到眼前一线冷光划过,冰冷而硬质的锋刃迅速从他的喉管间穿过,割出炽热的、殷红的鲜血,喷溅如泉。
鲜血泼了杜若水一身,染红了他半张脸,而他面无表情,愈发凸显森冷气息,犹如自地府而来的罗刹恶鬼。
纪若愚再发不出声音,瘫在椅背上半仰着头,一双手抽搐着伸向自己的脖子,妄图把那道豁口堵上。
这时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纪云镯忽然抬起了头,一点血渍飞溅到他脸上,他微一蹙眉,伸出手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搓了一通。
而后他微睁大眼,好奇地注视纪若愚那条不断发出汩汩声、不断往外喷溅血花的脖子。
纪若愚便在这双眼睛的凝注下,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瞳孔放大了一分,双手无力地垂下。
杜若水走回纪云镯身边去牵他,准备带他一起离开。
背后倏忽一股腥风袭来,耳畔听得文曼妮惊呼一声:“小心!”
杜若水闪身避开,他的反应不慢,仍没能完全避开,毕竟对方那十根指甲实在长得离奇、尖得可怖。
有三根手指洞穿他的背脊,其余在身上拉出七道凄厉的血痕。
杜若水将纪云镯推到身后,回眼看去,一身嫁衣、满身血污的喜煞正阴恻恻盯视着他。
该说她意外地遵守承诺吗?方才纪若愚讲话时守在边上一直没出手攻击,静待杜若水将这场仇报完。
现在,她再无任何顾忌了。
想来从一开始,她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杜若水低咒一声:“麻烦……”
他的仇还没有报完。
作者有话要说:
*语出苏轼《石苍舒醉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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