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思无凭(三)
先前为他们驾车的刑部官吏不知从何处寻了条船,曲悠站在船头,发现东楼已被灭了灯,只有微弱星火,在繁华的楼群当中格格不入:“刑部的人如今在东楼吗?”
“京都府午后疏散了东楼的客人,口谕下得快,我还未出昭罪司时,刑部已经带人去了。”周檀负着手站在她身侧,“不过楼内恐怕搜不出什么东西,她坠楼时你我共同目睹,不是被人追来的,最重要的就是你手中这枚珠花,待会儿到了东楼,这珠花要作为证物收走。”
他语速不快,说得却多,曲悠之前几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
“怪不得你急着先到春风化雨楼,”曲悠道,“不过收走就收走了,刑部是你掌事,收不收走有什么区别?”
周檀又沉默了,曲悠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不爱理人的毛病,不过她回想一番,周檀虽然经常避而不答,但最终基本上都会说点别的:“刑部内部复杂,待会你跟着我,不要多说话。”
刑部留了十几个人在东楼查探,进门曲悠就看见了那个找上门来的梁鞍,梁鞍似乎非常紧张,低眉顺眼地给周檀行了礼,甚至没敢抬头多看,故而也没认出曲悠来。
两人草草在东楼的五层转了一圈,午间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使在第一时间便疏散了客人,还是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曲悠把那枚珠花上的图案记下来后,交给了搜集证物的侍卫。
在他对周檀的汇报中,曲悠得知,坠楼的女子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被扔在四楼通向五楼木梯上的斗笠。
也就是说,她是带着斗笠进了樊楼,一路上了五层,然后直接跳下去的。
果然是提前谋划。
曲悠随着周檀往门外走去,一边思索一边顺口问了一句:“大人怎么知道,那斗笠是谁的?”
那侍卫虽不知她的身份,但看她与周檀亲近,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回答:“斗笠上刺了她的姓氏,我们已经查明,这女子原是北街那边的低等妓子,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便可提审她楼中鸨母。”
周檀问了一句:“她是汴都人吗?”
侍卫答:“是的,这谷氏原本是京郊农户之女,只是……”
曲悠还在想着那枚珠花,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等等,你说……她姓什么?”
侍卫便重复道:“谷,五谷杂粮,是京郊农户常见的姓氏。”
为了研究北胤的刑律,她不仅看过正史刑法志,还阅读过不少民间野史轶事。
有一些记录不详的故事,没有年份也没有首尾,只是简单地写,北胤年间,曾有谷氏女于京都繁华之处坠楼,市井哗然,甚至牵扯出了许多权贵肆意欺压、逼良为娼的丑事。
记录此事的民间小吏未着过多笔墨,只含混地记载,最后此事被调查之人压下,无疾而终,自古权贵勾结比比皆是,焉知司律者是不是也是欺压众女子的罪魁祸首之一。
曲悠紧紧闭上眼睛,立刻回忆起当日的情形,周檀见到那女子后愣了一愣,那女子看见周檀后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难道……他们认识?
更甚者,若野史有几分可信,那女子是被权贵玩弄、逼迫致死,那周檀……是否也是凶手之一?
周檀见她没有跟上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却见曲悠正站在原地看着他,她因扮男装刻意勾勒的剑眉锐利,衬得眸如寒星。
作者有话说:
小周:见了十三发呆,见了花魁也发呆,呵呵,最后还不是看着我也发起呆来了。
悠悠:呃……其实,我在想一些别的,比如我是不是把你想得太好了。
小周:?
第13章 思无凭(三)
◎先生◎
思无凭(三)
刑部的人办事效率还算高,不过半日之后,便查出那枚珠花确是在刘氏匠人铺子中买的,买主只记载了姓氏,一个姓谷,一个姓晏。
那谷氏女全名为谷香卉,京郊人氏,其父原本是京郊农庄中的佃户,只是似乎遭了灾,早几年全家便都不在了。
谷香卉应该也是在家破人亡后流落风尘,成了北街处芳心阁的低等妓子。
北街处的青楼同之前周檀带曲悠去的春风化雨楼完全不同,春风化雨楼地处显明坊与皇城之间,临汴河、近樊楼,楼内的姑娘们多是教坊司的官妓,有才有貌,更有叶流春这样的花魁娘子,连满城士人都要敬上三分。
可北街临近码头,坊间和街巷多是做工之人,芳心阁这般的青楼中,家破人亡、被卖赚钱、债务满身的女子比比皆是。
本就是混乱不堪的地界,妓子们的名册便没有中心街巷这般严明,鸨母除了记录在册的内容,竟对谷香卉一无所知。
之后周檀又陆陆续续提审了三四个与芳心阁有关的人,这桩案子是上面口谕从京都府移交过来的,为表重视,都是他和梁鞍亲自提审。
曲悠被安置到刑部后堂,看完了鸨母的供词。
她之前来偷换了一身小吏服色,怕被梁鞍看出端倪,没有跟着进去听审。
后堂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同样服色的青年,看着只有二十出头,十分热情地跟她搭话:“兄弟,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周大人新招来的吗?”
“正是。”曲悠敷衍道。
那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我是被我爹送过来跟着梁鞍大人的,也刚来了一个月,不过比你资历深些,我叫栗鸿羽,你若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大哥。哎哟哟,咱们刚来就碰上这样的案子,真是了不得,我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