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怀里的人突然就背对了他，转过身去。

　　竹聿名意识再次渐模糊，下巴搁在裴雪颂的肩上，眼睛紧闭。

　　裴雪颂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了床上，鞋一脱，被子一盖，转身走了。

　　竹聿名第二天一早是被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吵醒的，他也忘了是什么时候设置成了响铃。

　　位于最顶端的，也就是消息轰炸的源头，无疑是夏刻。

　　【怎么样了，昨晚我骗裴姐来接的你，你俩回去有没有发生点啥啊？】

　　竹聿名揉了揉太阳穴，单手打着字。

　　【我喝醉了，应该没有。】

　　夏刻昨晚没能去成竹聿名的另一套房子借住，此刻正在酒店里吃着早餐，看到这点消息，有点气馁。

　　【不是，我给你创造的大好机会，你怎么不珍惜呢？你得主动点儿啊！！！！！】

　　竹聿名把被子掀开，身上和昨天比，除了少双鞋子，什么也没少。

　　他记得他昨天好像是有过某些超出普通邻居的靠近来着，不过那好像也不是他刻意主动，更像是一种本能。

　　而且，关键是，还没得逞。

　　竹聿名被自己气笑了，没再回复，走进了卫生间洗澡。

　　费昊然住了三天的院，观察结果没有问题之后便出院了，而这一出院，距离他实习结束开学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顾成知道费昊然是因为救裴雪颂住的院，算是工伤，工资不仅一分没少，还额外奖励了一笔，够费昊然开学大肆挥霍一个月的了。

　　甚至，鉴于费昊然实习期间还算不错的表现，直接抛出了橄榄枝，邀请费昊然以后可以来西成律所转正。

　　费昊然开心坏了，不过同时还有点儿担心。

　　他这一开学，肯定就不会跟竹聿名一起住在那儿了，谁来充当他俩之间的桥梁，为这俩人创造机会呢？

　　竹聿名的回答是：雪球比他有用多了。

　　而且，私心里，费昊然毕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雄性，让他老待在裴雪颂身边，竹聿名心里有点儿堵得慌。

　　经历夏刻的开导之后，竹聿名现在尽量忽视掉裴雪颂可能有点儿害怕他的这个事实，干脆厚起脸皮来无所顾忌地靠近，对裴雪颂的照顾从晚餐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早上提供个叫醒服务啊，做个早餐啊，帮忙取个快递啊，甚至连下楼丢垃圾都要敲一下对面的门问问需不需要帮忙丢。

　　雪球跟着竹聿名这么一天一天的，比起自己的家来，甚至更喜欢去对面待着，不到饭点不回家。

　　有时候饭都要竹聿名亲自给它送过去，正好也成全了他。

　　早上的叫醒服务，“服务员”指的就是雪球。

　　雪球隔三差五就到对面住，还是跟裴雪颂睡一床的那种。

　　早上起来，雪球就窝在裴雪颂的脖子旁边，每天应该起床的点儿，雪球就在裴雪颂脖子周围还是乱拱，还伴随着治愈的猫叫声。

　　裴雪颂甚至有点儿享受这样的服务，比起魔音贯耳的起床铃，雪球的叫醒方式温柔舒心多了。

　　这天晚上，一大一小就站在玄关处，等“主人”下班，电梯门开，竹聿名刚察觉到，雪球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儿出去。

　　这几十天，雪球已经长大了不少，比起刚来时一只手就能托起的体型，现在需要两只手才能稳稳抱住了。

　　体型虽然大了，但依旧脸圆圆的，胖胖的，萌力不减。

　　裴雪颂这几天下班的心情都不错，一出电梯，雪球就跑来蹭她的鞋边，卖萌讨好，身边人强烈的存在感也因此弱化了不少。

　　“我先带她去我那儿待一会儿。”

　　裴雪颂跟竹聿名交代着，毕竟是他的猫。

　　竹聿名笑着点头，回房间准备猫粮去了。

　　一小时后，门铃响起，裴雪颂知道是雪球该吃饭的点儿了，过来开了门。

　　竹聿名把准备好的猫粮放到沙发脚边，雪球自己就走了过来。

　　现在长大了，已经很少冲竹聿名卖萌耍乖了，在他这儿走的都是高冷范儿，猫步走的都颇有几分“朕来了”的意思。

　　现在，卖萌耍宝都是专属裴雪颂的，竹聿名真的是哭笑不得，转身又问另一个需要他“饲养”的高冷女孩儿：“晚饭快好了，去我那边吃？”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长时间了，裴雪颂现在口味都被养的挑剔了不少，觉得律所楼下的那家餐厅的外卖也不过如此。

　　再这么下去，依赖的过了头怎么办。

　　裴雪颂开始尝试拒绝：“你其实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

　　“不用对我这么好。”

　　竹聿名弯着唇角，笑了笑，没说话。

　　“......”

　　裴雪颂在客厅里转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找啥了，走到了客厅旁的书架上，眼神扫描了半天，终于在最顶上一层找到了刚在西成律所入职时办的档案。

　　顾成说需要她明天再带过去一下，办个手续。

　　裴雪颂看着高她两个头的顶层书架，都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它放上去的了。

　　裴雪颂踮着脚，手刚碰到档案袋的边缘，轻轻往外抽了一下，整个柜子突然开始向自己倾斜，有几本放在边缘的书已经掉在了地上。

　　竹聿名正蹲在地上逗雪球，听见动静赶紧从客厅的另一侧跑了过来。

　　书架做在电视机的旁边，一边是阳台的玻璃门，一边是沙发和茶几还有挂烫机挡着路，基本上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竹聿名搂着裴雪颂，把人紧紧护在怀里。

　　巨大的书架满是裴雪颂一本比一本厚的专业书和一些纸质文档。

　　轰然落下的时候，耳膜都在颤动。

　　裴雪颂被牢牢地护在怀里，没有一点闪失，身前的男人像是一座山一样，一个人支撑着一整个书架，脸上已经微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眼前仿佛已经成了静止画面，可裴雪颂吓坏了，赶紧抽身出来把空的差不多了的书架扶了起来。

　　竹聿名身上是他下班回来没来得及换的白衬衫，沿着书架的轮廓，已经有一道道清晰的血印透过衬衫映入眼帘。

　　还有一些小的砸伤，大概是硬质的书皮砸下来时伤到的，血晕开的红色一条一条，一片一片，触目惊心。

　　裴雪颂眉头拧着，面色凝重：“我带你去医院。”

　　竹聿名也掩饰了一下痛苦的表情，没有拒绝。

　　医生给竹聿名上药的时候，裴雪颂本来是想回避的，可不知怎的，还是留了下来，医生以为是家属，当然也没说别的。

　　衬衫脱了下来，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有几处皮绽开，光看着就觉得疼痛万分。

　　裴雪颂下意识地担心地咬着指甲盖儿，在竹聿名看不见的背面满眼的后悔与自责。

　　整个房子的装修是裴雪颂专门找设计师做的，家具也没挑，只说一定要有一个大的书架。

　　那书架的确蛮大，一直做到了顶，但是最顶端按理说应该是用螺丝固定住的，今天看来，要么是没拧紧，要么是压根儿没有固定，就直接顶在了那里。

　　医生上药的时候，裴雪颂能听见竹聿名很轻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喉咙便越发觉得苦涩起来。

　　竹聿名不知道裴雪颂没有出去，回过头来看到她时，瞬间舒展了眉头，故作轻松，甚至还笑了一下。

　　拿了药听完了医嘱，两人坐在停车场里的白色奥迪上。

　　裴雪颂并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坐在驾驶位上，眼神似乎在思量，在回忆，在斟酌。

　　竹聿名料到她有话要说，果然，下一秒，裴雪颂开口，语气很平静，像重逢以来的每一次那样。

　　“竹聿名，今天的事情，我很感谢你。可是你真的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如果是出于愧疚的话，我想告诉你，当年我离开黎水和你没有关系，所以没必要这样。我们谁也不欠谁，完全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而你在我身边，只会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和伤害，就像是裴老太以前说的那样，她就是个灾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后面的话，裴雪颂没有说出口，以前她也不信的，可越长大越悲哀地发现，她好像确实担当的起“灾星”这个名号。

　　竹聿名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被裴雪颂的话气笑了，随后敛起笑意，声音里有一丝苦涩。

　　“所以，裴雪颂，你觉得我接近你是因为愧疚？”

　　不然呢？

　　裴雪颂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可身边的人却要被折磨疯了，她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他有多在意她，不明白他一点点费尽心思走进她的世界是出于什么。

　　空气静默，两个人各自沉默不语，竹聿名心底的冲动突然就被这沉默和身旁人的话语放大了数倍。

　　他动作利落地松开了原本系好的安全带，侧身前倾，捧过主驾驶位上女孩的下巴，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动作并不熟练，很轻地尝了一下唇瓣的味道，又在唇角停留了下。

　　裴雪颂忘记了反抗，大脑一片空白，瞳孔条件反射地放大。

　　两人的呼吸在狭窄的车里交织，咫尺远近，只听见竹聿名清冽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因为我喜欢你，知道了吗？”

　　如果说刚刚裴雪颂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此刻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海里放了烟花，五颜六色的，绽开瞬间，连眼前是真是假都分辨不清了。

　　抵在胸前的手猛地用力一推，竹聿名很“柔弱”地被推开来，撞到了副驾的椅背上，闷痛地哼出声来。

　　裴雪颂立马手足无措地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儿吧？”

　　“有事儿”竹聿名目光直白而深情地看着这个还是会担心他受他骗的女孩儿。

　　裴雪颂在这样的目光下，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裴雪颂，我背受伤了、花了，怕是没有女孩子愿意要我了，你不打算负个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