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颂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

　　房子是租的，搬来的时候什么家具都没有，裴雪颂将装修全部委托给了设计师，自己去酒店了一个月。

　　等到差不多完工时，才收拾了工作资料和书籍什么的搬了回来。

　　选在这个地方的原因很简单：离律所近。

　　但因为堵车，基本上上班也还是要花个二十分钟的时间。

　　这在裴雪颂现在的日程表里，已经算是浪费时间了。

　　设计师精心挑选设计好的各种橱柜基本上都成了摆设，只有一个柜子满满当当。

　　卧室里的酒柜。

　　裴雪颂洗完澡，从购物袋里拿出了新买的杯子，在厨房水池里冲了冲，而后走到卧室倒了半杯深琥珀色的液体。

　　卧室灯光照耀下，液体透明而泛着淡淡的光泽。

　　半杯威士忌很快见了底，这是裴雪颂这几年固定的量了，基本喝完脑袋昏沉便会开始想睡了。

　　可是今天，这小小的半杯似乎并不怎么管用。

　　心脏钝痛的感觉袭来，像每个噩梦醒来之前的清晰感觉。

　　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的。

　　可怎么就......

　　*

　　裴雪颂第二天醒来时，比平常晚了十分钟，昨晚喝了半瓶的威士忌，最后才晕晕乎乎地勉强睡着。

　　此刻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裴雪颂加快了洗澡换衣服化妆的速度，到达律所楼下时竟并没有比平时晚。

　　昨天费昊然等到下班都没有等回裴雪颂，于是那个大胆而不要命的计划便被推迟到了今日。

　　裴雪颂脸色不怎么好，神情带着疲倦，似乎没休息好，遇到迎面打招呼的律师时，微微点头。

　　费昊然想到眼前这人很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嫂子，胆子便不自觉大了许多，打完招呼还破天荒地同裴雪颂搭了话。

　　“裴律师，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我舅就是当医生的，虽然是个外科大夫，但治疗失眠也挺有一套的，我当初高考失眠就是他告诉我......”

　　费昊然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天会议上玩手机的就是你对吧？有时间操心别人不如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你这样不想着好好工作只想着讨好上司的人我不知道开过多少个了，不介意多你一个！”

　　话说完，裴雪颂就走了，留下费昊然站在原地凌乱：

　　他不是在讨好上司，他是在讨好未来嫂子好吗？

　　费昊然掏出手机给他哥发了条微信：【哥，我刚关心了裴律师一句，她威胁我要把我开了，大哭.jpg】

　　竹聿名：【她怎么了？】

　　费昊然没多想，立刻回了：【就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好像没睡好。】

　　发完费昊然立刻又反应过来，他话的重点是在这儿吗？

　　明显是在后半句啊？

　　他表哥怎么回事啊？

　　费昊然气呼呼地又发了一条：【哥，她威胁我！】

　　竹聿名：【忍着。】

　　“......”

　　裴雪颂是在午饭时间又看到了前几天出现在律所大厅的男人。

　　顾成请裴雪颂吃午饭，开玩笑说裴雪颂来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都点楼下的外卖，也该下去看看餐厅到底环境卫生如何，省的吃进去不放心。

　　裴雪颂确实是懒得挑，来到的第一天点餐时就直接选了第一个，味道没有令她反感，之后每天便成了这家餐厅的外卖常客。

　　即便每天上下班路过许多次，但也从未踏进去过一步，今天是裴雪颂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坐在这家餐厅里吃午饭。

　　平时吃的外卖往盒里一装，只要味道还过得去，基本上能看出档次的就只有包装盒了。

　　真正坐到楼下餐厅时裴雪颂才发现，这家餐厅甚至走的是优雅高端的路线。

　　顾成不知道裴雪颂的口味，每点一个菜都要询问一下裴雪颂的意见，后者一律点头，像是没什么挑的。

　　等菜上来了顾成才发现，裴雪颂基本上只吃清炒时蔬这种清淡的小菜，旁边名字各种高大上的荤菜基本没怎么动过筷。

　　“你是素食主义？”

　　裴雪颂摇了摇头：“不是，可能昨晚没睡好，不怎么有胃口。”

　　还没等顾成继续关心裴雪颂是不是对帝都水土不服，桌旁站定了一个人。

　　“她喜欢吃清淡的。”

　　饭桌上原本两个人，一个在闷头咀嚼，另一个在观察对方，都没有注意到身侧人的靠近。

　　顾成抬头，面前站着的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不过一时没想起来。

　　“雪颂，这谁啊？”

　　原本夹菜的筷子被死死咬住，裴雪颂似乎头都没有抬，光听声音她大概就知道了。

　　竹聿名低头看着裴雪颂，刚才远远走过来时看着脸色确实不好，带着几分憔悴。

　　而后他看见姑娘头都没有抬，语气平静而坚定：“不认识。”

　　然后看着对面的人，“顾成，我吃好了，先走了。”

　　顾成也赶紧答应道：“我也吃好了，一起走。”

　　裴雪颂站起身来，目光完美的避开身旁人的视线，准备离开。

　　但是，却没能如愿，手腕被人用力握住。

　　竹聿名嘴角抿成平直，浅色瞳孔里映射出淡淡的悲伤，声音很轻，像是怕把人吓跑了。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不认识？”

　　男人的声音很低，最后像是要落到尘埃里，带着几分乞求。

　　裴雪颂很悲催地发现：九年了，她还是没改掉那个总对竹聿名心软的习惯。

　　时间、地点转换，所有似乎都已经物是人非，只是这该死的习惯竟然像刻在骨子里的。

　　她以为她改掉了，没想到只是被埋的太深，表面察觉不到罢了。

　　一遇上他，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都原形毕露了。

　　顾成见状，用了几分力把裴雪颂腕上的手扯掉，“先生，她既然说不认识，还望您不要纠缠。”

　　只是，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竹聿名看着裴雪颂，眼里闪过几丝心疼。

　　“你要是现在不想见我没关系，你坐下来把饭吃完好不好？”

　　竹聿名说出的话已经温柔得不像他，裴雪颂有点儿晃神。

　　坚持离开的话，竹聿名像堵墙一样的站在她面前。

　　裴雪颂往后撤了半步，重新坐下来，食不知味地扒着剩下的大半碗米饭。

　　竹聿名叫来服务员，又加了几个菜。

　　顾成有些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局势，盯着竹聿名的脸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来。

　　这人好像是极思创投公司的CEO，之前在一个高峰论坛上见过。

　　要是按照往常，顾成应该会递上名片，双方交换一下，做个自我介绍。

　　可是眼前的场景，似乎做什么都不太对了。

　　顾成有些尴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地愣了半天之后觉得两人既然认识，竹聿名也算小半个公众人物，应该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于是冲裴雪颂道：“那我先上去了，你俩慢聊。”

　　顾成动作麻利地走了，竹聿名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

　　刚刚新加的菜一筷子都没人动，像是在跟他赌气似的，裴雪颂动作很利落地扒完了剩下的米饭，起身就走。

　　留下竹聿名坐在原地，低下头苦笑。

　　*

　　费昊然不知道竹聿名又来律所了，屁颠儿的给竹聿名汇报裴雪颂的行踪。

　　【12点56，嫂子吃完饭回来了。】

　　【嗯】

　　裴雪颂下午的工作效率有些低下，原本定好的工作量只完成了一半，下班点之后，强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才终于完成。

　　已经加了一个小时的班，出办公室时，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就角落处似乎还有一个实习生。

　　费昊然听见动静，擦了哈喇子站了起来：“裴律师下班了啊？”

　　裴雪颂没理他，经过身侧时，驻足说了一句：“口水没擦干净”

　　“......”

　　费昊然赶紧又抬起胳膊，使劲儿蹭了蹭。

　　心里想着：这幸亏是下班时间，要是在上班时间，费昊然都能想到现在自己的悲惨下场了。

　　收拾了东西，费昊然开始执行了昨天就拟订好的作战计划。

　　距费昊然成年拿到驾照之后已经有三四年了，车子是借竹聿名的，这是他早几年一直开的一辆奔驰。

　　费昊然开起来有点儿手生，更何况是在帝都这种交通繁杂的城市，道路指示、交警手势、LED屏的显示，各种信息环绕，路况复杂到让人觉得坐地铁真好。

　　好在费昊然车感还不错，没有把人跟丢。

　　奔驰跟着裴雪颂的白色奥迪开进了小区的停车场，这儿似乎并不要求必须是住户才有权限停车，只要交停车费便行了。

　　费昊然跟着裴雪颂下了车，进住户大楼要刷门禁卡，费昊然再也进不去了，只悄咪咪地躲在一旁，隔着玻璃门看到裴雪颂一个人上了电梯。

　　不一会儿，有位奶奶推着婴儿车回来了，费昊然装着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跟了进去。

　　电梯显示着停在了11层。

　　*

　　裴雪颂是在隔天晚饭时间听见对过有乒乒乓乓的动静。

　　这栋楼电梯一出来，往左往右各一户，隐私保护地很好。

　　裴雪颂没见过对面开过门，平时这一整层楼，除却偶尔会有裴雪颂的骑手们来敲门，基本上没什么别的动静，静的好像这一层就她这一户似的。

　　电话铃声响起，骑手隔着防盗门给在屋里的裴雪颂打电话：“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裴雪颂开了门，接过外卖员手里的餐，目光无意瞥到对面。

　　而对面的住户似乎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似的，准确对上了裴雪颂的视线。

　　“哎，好巧啊，裴律师你也住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