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41
没出院那几天里,夜里孩子被护士抱走,他睡不着,一个人胡思乱想,反复琢磨医生的叮嘱,懊悔自己体质不好导致奶水不足,又常常担心自己养不养得活这么个小生命。
产后抑郁情绪时不时笼罩在他身上,他的情况又特殊,Caroline十分能够理解,白天时反复安慰他,说为人父母,不要过度苛责自己。
但他实在忍不住。
宝宝一哭他就手忙脚乱,但安安静静的时候他也没感到多轻松。
就像现在,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屏息观察,轻轻伸出手,戳戳嫩嫩的小脸蛋,又用指腹去试探,想要确认小家伙还有没有在呼吸。
有点傻,又有些过度紧张的神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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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的名字是提前想好的,医院开具出生证明时需要做国籍选择,聂斐然咨询过有经验的同事,Z国不承认双国籍,如果出生时不入籍,可以随父母拿长居卡,也可以十八岁之前持出生证重新申请加入。
他思前想后,一方面不确定这个项目结束后他是否继续待在Z国,一方面觉得让宝宝长大后自己选择会更好,所以最后在表格上填了放弃。
此外,按照Z国法律,确实跟Eric说的一模一样,他至少可以休20周的产假,还有一笔生育补贴。但聂斐然提交申请时只填了五周,反倒让Eric有些不好意思,大方表示宝宝的奶粉钱公司报销一半,还允许他每周三天远程办公。
在Z国的三年,聂斐然觉得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Eric一家。
生孩子前,他原本考虑到新生儿作息不定,想要生产后搬到隔音好一些的独立的公寓,再请一个阿姨在他工作时帮忙照看,不给夫妇俩添麻烦。
不过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Caroline夫妇叫停,甚至后来他坚持要用金钱和礼物补偿也被拒绝,直言已经把他当家里一份子,也表达了对聂筠的喜欢,让他感到自己在异国的这段人生经历充满了温情。
总的来说,聂斐然觉得那几年过得不轻松,却又好像非常快。
他全身心地扑在孩子和工作上,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即使工作中不乏有不介意他单亲爸爸身份的追求者,他也总是一视同仁地礼貌回绝。
有的事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伤痛依然在,但聂斐然觉得自己正缓慢爬坡,心智更加强大,处于一生中情感最为成熟的阶段。
——他不再对任何人有抱有幻想和依赖,爱情成了束之高阁的非必需品。
他可以最大程度地在冷静状态下保持前行,唯一的愿望是过平静普通的生活,就这样陪伴女儿健康快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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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斐然买了一本儿童成长簿,把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间节点记录了下来。
最近写到宝宝开始学步——
一开始只敢扶着墙壁走几步,之后胆子更大一些,从沙发一侧出发,瞄准停靠点,哒哒哒走到另一边,小手揪住扶手站稳,脸蛋压在软靠垫上,留下一个口水印,小鼻子被蹭得红扑扑的。
几天前,他下班回家,老远看到Caroline陪着宝宝在家门口的草地上玩滑梯。
走近了,宝宝一看到他,扶也不用扶,迈开两条肥嘟嘟的小腿,从几米开外的距离朝自己跑过来,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小手抱着他的脖颈,咯咯笑个不停。
怎么形容那一刻。
聂斐然感到微微晕眩,心口涨得满满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种感觉他一生只体会过两次。
第一次是陆郡在跨年钟声敲响后吻向他。
第二次是婚礼仪式完毕,他们在只亮着一盏灯的化妆间相拥着慢舞。
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感知幸福的能力了。
可因为女儿的到来,他好像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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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父亲做手术,聂斐然可能还会等很多年才有勇气回国。
那年他拿到两封行业内推荐信,再一次站在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而家里,聂父生了场病,检查时候拍片怀疑是肿瘤,瞒着聂斐然先上了手术台,切片化验后是良性,虚惊一场,之后才敢跟他讲。
他离开家三年,孩子的事一直闭口不谈,怕父母为他担心,也因为宝宝太小,经不起长途飞行的考验。
父母毕竟年纪大了,过去的几年似乎一直为他的事揪心,尊重他的决定,从没有要求过要他陪在身边。
父母在,不远游。
不要求不代表不想,从电话里,聂斐然听得出母亲对他的思念,而他记挂父亲病情,也一直有想要把宝宝带回国给家人看看的想法。
失败婚姻留下的伤口被时间和女儿缓慢修复,他终于可以以平常心回到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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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手续办理得很顺利。
红眼航班,候机时他预定了本国航司的休息厅,厅内一直在滚动播放当地新闻。
听了几条时事后,安陆集团四个字猝不及防地从新闻主播口中蹦出来,好像一下把他从Z国不问世事的生活中拉回了原点。
聂斐然安静地垂下眼,看看贴着他胸口睡着的孩子,又看了看落地窗外的机场跑道,屏幕播报安陆管理层在过去一年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业务调整。
对他来说,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宝宝一直很乖,中途醒来没有哭闹,聂斐然喂了辅食后哄了哄就又睡着,直到下飞机。
他推着行李出现,聂母精心打扮过,捧着一束花等在出口,只是在看到他怀里的孩子时怔了怔,差点没站稳,被经过的路人扶住。
聂斐然从见到母亲的第一秒就开始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