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36
他看起来一点留恋和惧色都没有,从头到脚,白得像道即将消逝的光。
陆郡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痛得仿佛肝胆俱裂,眼泪瞬间下来,他抬起手臂做出挽留之态,嘴唇着打颤,语无伦次地说:"不要,聂斐然,我求求你,求你不要……"
聂斐然犹豫了一瞬,回头看到他没骨气的样子,呆住片刻,捏着刀片的手停在半空,眼泪随之涌出来。
他突然回过神,借机靠近,一把扑过去握住聂斐然的手臂,动作迅捷地想要打掉他手里的刀片。
聂斐然吃痛,却反应得比他更快,想也不想,翻手就将那片锋利的东西包在了掌心里。
比书房受伤时成倍的鲜血就这么滴滴答答地落在乳白色的瓷砖上,很快汇集成一滩刺眼的红,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吃人怪兽,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他不敢再掰聂斐然的手,提着他的手腕,声音嘶哑悲怆,"别——别用力,求你松手……我不抢了,好不好,我不敢抢了……不要这样……"
而聂斐然逐渐顺着墙壁滑坐下去,他不挣扎,也不放手,咬紧了后槽牙,眼白因亢奋而呈现出充血的红,在与他做最后的抗衡。
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消失了,世界只剩一个光亮的出口。
聂斐然奔着那束唯一的光跑去。
"……别爱我了,恨我比爱我容易。"聂斐然对他说。
他听不太懂,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逐渐灰败的脸,然后听到聂斐然带着稀薄笑意的话,"都……解脱吧……"
依然是在梦里,他绝望地哭泣。
卧室门突然被撞开,管家打头,接着进来很多人。
尖叫声,脚步声,虚弱的喘息声充满了混乱的空间。
这是困扰他很多年的噩梦中最永恒的背景音。
他钳制着聂斐然的身体,而医生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很快给聂斐然推进一管镇静剂。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软绵绵地摊开,而裹满血的金属刀片就这么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聂斐然终于不再反抗地躺在他怀里。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铁锈味,浓郁得让人头脑发涨,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漂浮在房间上空,发出刺耳的怪笑,笑他罪有应得。
他们从浴室离开以后,佣人很快打扫干净血迹,又将翻倒的物品归至原位。
一切如新,连房间都重新安排布置过。
他没有选择送聂斐然去医院,而是将医院搬回了家。
他不让聂斐然离开,却再也不敢接近聂斐然。
因为聂斐然在他面前垂死的模样,是梦,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现实——
聂斐然想要通过死来报复他。
聂斐然竟然认为死亡对双方是一种解脱。
聂斐然要他的恨,不要他的爱。
聂斐然说的原谅是假的。
聂斐然……
这三个字让他刻骨铭心。
他时而清醒,时而愤怒,像精神分裂病人一般自我惩罚。
他在梦里嚎啕大哭,分不清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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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郡在陌生的房间醒来,他早就习惯这样消磨时光。
他已经很久不敢回以前的家。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无法回忆起前晚自己如何睡到这张床上,只是浑不在意地用手指抹了一把眼眶——
是湿的。
阳霖敲了敲门,"老陆,我进来了?"
陆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阳霖小心翼翼地拧开门进去,看到陆郡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因为很久没理发剃须,不修边幅的样子仿佛返祖猿人。
"睡得怎么样?"
"就那样。"陆郡拧亮壁灯,"昨晚多谢,酒不错。"
"害,客气,喝爽了就成。"阳霖开玩笑。
"还有其他事?"陆郡盯着他,"公司的事别说,没戏。"
"是有点事,但不是公司……"
阳霖有些不自在,昨晚陆郡睡了以后,他跟Shane促膝长谈,几乎聊了一整夜。尽管他们都知道当务之急是把好友从过去的回忆中拉拽出来,但当下他还是憋着一个问题未解决,且怎样都想得到当事人的答案。
"你说。"
阳霖把热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吞吞吐吐道:"Shane不让我再来烦你,但我还是不明白……"
陆郡一副头痛的样子,"要问什么快问,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你不是出了名的直肠子。"
"去你的,你才扭扭捏捏,"阳霖豁出去了,干脆大大方方坐下,也不再瞎绕弯子——
"我不懂,你们从E岛回国那次,你也说了,他后来松口同意给你生孩子的,"阳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你怎么又不想要了?你傻啊,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只要不做措施……"
马上就会得偿所愿。
什么两千万投资,就像脱裤子放屁,听得人心急,他无论如何想不通,何必吃力不讨好,明明缔结一段血缘关系才是绑住感情最直接手段。
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关系能超越血缘——
简单,纯粹,牢不可破。
陆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眼神暗下去,掌心用力揉搓双颊,苦笑道:"我怎么会不想要。"
阳霖屏息等待,床上的人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抬起头看着他,面含挫败地说:"一对没有感情的父母结合后产生的失败结晶,我就是这样的人。"陆郡哽了哽,"所以你让我怎么舍得我的孩子……"
心口火辣辣的疼,剩余几个字在嘴边再难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