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屋内床榻传来轻微的响声,两人收回视线,揭开一块砖瓦借着细腻的月色朝下看去。
恶疾缠身的郅王半身躺着,亵衣单薄,又扯过一件毛毯盖在上身,粗厉的咳声沿着昏暗的烛火摇曳。
深邃的月色逐渐被乌云遮掩,雾气弥散而来,云笙抬起头望着黯淡下去的月亮,按着郁起云的手:“她来了。”
郁起云心下了然,随着她从屋脊上跳下去。
白色长灯里的烛光瞬间熄灭,雾气越来越重,将皎然清辉尽悉挡住,夜色将所有掩于其下的事物全然包裹着,没有一丝微光显露。
郅王撑着头,剧烈的咳嗽声停息后,仆从拿湿润蒸热的面巾替他擦着嘴,掖好被褥熄了烛火后才离开。
仆从离开后不久,紧闭双眼的郅王忽觉眼前有黑影掠过,窗前正不轻不重地传来轻叩声,又似是尖锐的长甲在墙上刮动的声音。
他烦躁地睁开眼,发现半掩的帘子外已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影没入。
整个房间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窗子明明勾得整整齐齐的,却还是有飕飕凉风透进来,刮着他露在外头的双颊上。
郅王睁大着眼,撑手从被褥里探出半个身子来,他茫然无措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可不论怎么睁大,眼底落入的都是毫无亮光的暗色。
影影绰绰的身影飞速掠过窗外,印着些许暗红的颜色。
蓦然,一双冰凉的手攥着他的颈子,郅王登时张大了眼,苍老松弛的皮肤上青筋突起,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紧紧攫住。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飘荡的红衣,细微的蓝光不知从哪里闪起,照在那抹鲜艳夺目的红色上,越发显得诡异。
嘶哑的呼喊声从他的喉咙噎出,无奈脖颈被掐得紧,就算挣扎着发出声,也只是低沉沙哑的,再加上他本就嗓子抽痛,那呼救之音恍若散在无尽的黑夜里。
郅王脸色被攥得极为红涨,额上青筋呼之欲出。
正当他快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手掐的快要窒息时,光线散落将室内照亮,法诀涣散将一心只想掐死郅王的咒鬼死死擒拿。
“先别杀了他。”
一黑一白的人影蓦然出现于身后,咒鬼被结界困住,手臂收回被束缚在背后,猩红着眼凶狠地瞪着眼前苍老丑陋的人。
脖颈倏然得到自由,郅王一把摸着,大口大口地呼吸,干咳声不绝于耳,涨红的脸缓了许久才逐渐消散。
“我要杀了这个畜牲。”咒鬼不死心地挣扎着,只是这法阵若是挣扎得厉害,它的压力也会骤增。
手臂每一颤动便会束缚得更加紧致,硬生生地勒出清晰的红圈。
云笙指尖散着光,将法阵效力减弱了些。
“殷宅那些人的残魄是否还在?”
咒鬼冷静下来将视线转过来,苍白的脸上抹着红艳似血的胭脂,眼珠子有豆子那般大,却与她原本的脸庞截然不符,看上去格外突兀。
死白的脸对着她,云笙目光寡淡,幽幽的眼眸里盛着被蜷缩的咒鬼。
“我要杀了他。”咒鬼将目光转移,眼底又燃起浓郁的怒气。
她面色逐渐扭曲,长发疏散地披在朱红纸嫁衣上,手脚接近透明,却又被丝丝缠绕束缚着。
“你们看着做什么!给本王拿下她!”郅王脖颈上的头疼尚未褪去,看着面前索命的疯女鬼,手脚发软几乎瘫在床上,只能由着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扯着嗓子嘶吼着。
郁起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手里头的长剑放置于手心,随意地掂着。
郅王沉重地喘着气,见他这副模样又不自觉地咽下。
“哼,贪生怕死之人,你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可否想过以后会有多少鬼前来索命?”
第五十四章
◎死去的少女◎
情窦初开的少女穿着艳丽的红色嫁衣, 一针一线都是姐姐绘制而成的???*,绸缎落拓金丝描边。
她微微掀开盖头一角,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粉面桃腮、红唇艳丽,镶有青玉的步摇因着动作泠泠作响,声音格外清脆。
她满心欢喜, 眼底全是心上人着婚衣的模样。
那般清隽的公子, 若是穿上红衣,头戴玉冠,高高坐在骏马之上,想必也是分外俊朗的。
姐姐推门入室后,双唇翕动,只默默注视着她缓缓整理妆容,神情晦暗不清。
少女转过头来,朝着她施施然一笑。
“该起轿了。”姐姐顿时有些恍惚, 声音里也莫名夹着些酸涩, 像是有难言之隐哽在喉间。
外头是喧闹的敲锣打鼓声,迎亲仗队奏着乐将新娘子送上花轿,车辇缓缓启动,沿着大道直直朝前行去。
凝视了许久, 待到眼眶发涩,尾端涌起湿润的触感时,姐姐才蓦然从恍惚中惊醒。
花轿的身影已然看不清了,只有早春的暖阳照在地上, 万物的影子跃然清晰。周围是不少看热闹的邻里, 见自己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禁簌簌落泪, 也是好言赞赏着。
但她心里知道, 这不是为小妹高兴的泪水,而是苦涩的无可奈何的落泪。
那件嫁衣是自己亲手绣制的,父母原本只是淡淡嘱咐了几句,只需简单炮制即可,无需多加用心。
但她还是存有私心,用最好的料子,绣上了最为华美的图案,镶上最为夺目的珠宝,显得整件嫁衣熠熠生辉。
毕竟这是她的妹妹此生的大喜之事,但也是她这一世的大悲之日。
随着拜堂仪式结束,新郎官被推搡着前去敬酒应酬,而新婚的少女则被侍女搀扶前往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