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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凯旋的姐姐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 9 章

第 9 章

肉肉喵 16076字 2023-03-01

  星南,我失去父亲了,顾承恩再也没有父亲了。

  我们这一世父女做完了,到最后我亏欠他这样多,反而让我相信人不会缘尽于一世,不会也不能缘尽于此。

  现在我的父亲,只剩一座碑以铭名,几篑土以没身,墓前是鲜花石头,馒头,烧酒。因为死是那么安静,所以活才那么鲜明。

  他依然会入我梦里,在梦里我们继续平淡又鲜明的生活,比如结束一天的忙活,在傍晚时归来,在廊前的桌上,坐在我身边用他特有的频率扒饭,偶尔用筷子指指暗下来的夜空说:“妮妮,咻咻出来了。”我们之间,不再存在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弟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在我的梦里长大成人,父亲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让我知道他已经真正离去。

  十几岁光命一条出走时,就要求不了什么了,只希望父亲保重身体多给我点时间,多目送我几遍,祈祷我别折在中间,等到我把缺的补全,再一屁股坐回他的身边,这回,差不多就是我们的永远,让我们像儿时,再续前缘,这时候我才能说我狠心与你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我不是你泼出去的姑娘,我是你有血有肉的女儿,我要先把自己想明白了再让下一代继续,我首先要快乐才配做一个母亲,我要做一个幸福的创造者,而不是悲剧的肇始者。我只是不想像无数做了甑子的冬瓜,被生活蒸垮,还自嘲垮了就垮了,然后留下一堆养坏的娃,爸爸,我不是坏女娃。

  记得有一次父亲送我时说:“没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多好,这样过,难道不好?”

  是啊,我是一个太过太过贪心的逆旅行人,连风景都怕消失,殊不知这万世风景又有哪一世相同,父亲想要的,不过就是和我挤在一起,吃个饭,这么低级的热闹,这么低级的温暖,为什么我做不到,像蚂蚁一样,就只是挤在一起,围在他身边。

  平凡、枯燥、岁月漫漫,其实这些都是好字眼。

  我们可不可以,在死亡没来到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要想到它,这是一个伪命题,只需要好好的活,因为告别,只是一瞬间的事。

  也许吧,我在这世间狂进的一点都不体面,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那一圈圈转着的秒针。什么都想吃,加各种吃过的没吃过的香料,什么都想闻,香根草狐臭炸鸡佛,什么都想看,放大一千倍,不管心脏能不能承担,什么都想听,和我一同振动,不管是来自哪里的声音,什么话都想说,哪怕不乖不甜。

  从我一无所有的来,之前不知我在哪里,到我一无所有的去,之后不知去向何处,若有一样东西可以从这个世界带走,那就不好玩,因为答案提示的就太过明显。以生为启,爱与死就是永恒的主题,而对于真理,我始终一无所知,我没有得到任何一个确定值,去算出任何一个有力的X,经过父亲的事情,我觉得思考这个东西其实可以不那么着急,之前我不着急是因为以为思考可以留到生命所剩无几,现在我不着急是因为我所拥有的时间对我的所思考事物的量级来说,永远所剩无几。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真的是百分百悲伤或美好的,因为它似乎原本就在那里。好吃不好吃,好闻不好闻,好听不好听,好看不好看,狭义上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的东西,交给艺术家。你想懂又不怎么懂的,想确定又不怎么确定的,交给科学家。超过了人类的认知,并在人类认知之前就存在的东西,交给哲学家。

  越绝对,就越有地狱在等着我,越简单,搞不好天赐礼物的机会就越多,哪怕我看到了更多的恶,也会让我更多方位的去思考,千万不要以为这世界就是如此了,它永远不止如此。

  我要选择,以生为启,什么东西不在时间轴上且不遵守能量守恒定律,我要选择,我可以带走的那21克。如果有物质,就一定有意识,如果有虚无,就一定有存在,而人的存在从来就不是一个碳组织结构,也不仅仅是只猿猴,我觉得这些定义不对劲,是因为这些定义太过冷酷,我不能让这些冷酷的定义将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划分成无意义,我觉得无意义是因为这些定义一点都不长久,造了一批批的术语,再一批批的淘汰下去,一点都不长久,我要跟着感觉走,只有跟着感觉走,我们才会百无不有。我不想再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前,白白的这么冷酷,所以我要努力,走出如来的手掌心,努力,走出鲸鱼的肚子,努力,走出兔子洞,不是蝴蝶亦不是庄生,努力,去叫醒梵天这一场荒诞的梦。

  我们是不是都重复了,千千万万个世纪。

  我们是不是都失去了,与某个人的联系。

  我们是不是都忘记了,很多很多个自己。

  还好,我在此时此刻还可以想着这个世界,想着父亲,想着你,我终于知道没有一时一刻,我不是受宠爱的,没有一时一刻,我不是在自由的选择。

  得意的告诉你,我竟是有两保的人,弟弟曾跟我要过一次照片,原来是父亲悄悄帮我上了医保和社保,这么多年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的生活,我都忘了我还有以后,原来父亲还没有忘记,弟弟交了女朋友之后,父亲曾开玩笑地说,以后你们结婚了,给你姐在楼上留个屋,她不是爱上房顶吗,楼上那屋天天能看爬山虎。

  听到弟弟告诉我的这些,我终于心碎。

  可我已经无法像一颗种子一样,重新埋回土里,长成父亲想要的女儿,虽然我还能忆起,最后一段于父亲相处的时候,那令人无法呼吸充满了无望与伤心的空气,两个如此爱对方的人,出现这种空气,其实只是因为担忧对方的以后而恐惧。

  No Word could be better,together,forever.

  在父亲这里,我输给了时间,输到我根本没有勇气去细想与他的告别。

  父亲的葬礼过后,我听到你即将结婚的消息,时间似乎想再一次将我击溃。

  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去参加了你的婚礼,为什么一定要去,我总说没有什么一定要,14-24,极好的数字,极好的年纪,我亦舍得将自己活得干净到委屈,可这一面我一定要见,我不想时日无多才舍得把那点回忆从记忆里提出来砸吧砸吧,我知道,那点回忆撑不住下个十年,我需要看你一眼,最好,用这一眼,为我的十年画一个心甘情愿的句点。

  我来对了,婚礼现场到处是你的照片,从人来人往的门口,我一张一张看过去,样子想必贪婪极了,感谢上帝,没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绝对不能让你看到,我的样子,看着你一脸幸福笑意满满的照片,我就已经明白了,你幸福的我挤不进去,不管你是惊喜地说:“顾承恩,好久不见。”还是冷淡地说:“顾承恩,你为什么出现。”我觉得我都承受不起,这两个角色哪一个都不吸引我。

  我置身于热闹的人群中,迫切希望见到你,你终于出来了,不过却盖着绣着龙凤的红盖头,红嫁衣上满满的碎钻在日头下闪的耀眼,一举一动飘逸宁人,在众人的搀扶下上了花轿,看到你盖着盖头,我放心了一些,混在轿子旁的人嚣马喧中跟在后面走,轿夫开始颠轿了,看热闹的人都乐的哈哈大笑,我也在后面咧着嘴笑了,还有点担心此刻轿中的你。

  到典礼大堂后,你下了轿子,去进行中式的拜天地,我似乎望见了你的母亲,她胖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很欣慰,我开始略警觉些,因为这里搞不好会有和你母亲一般的故人,我不敢贸然进入礼堂,那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徘徊在堂外的走廊,希望能在你入场的时候多看你一眼。

  突然一阵脚步声向我藏身的走廊拐角这边来,我仓皇之下躲进了酒店的洗手间,那阵脚步声也来到了洗手间,我躲在其中一间门后从缝隙看,原来是你和一些伴娘们,你依旧穿着那身红嫁衣,盖头取下了,华美的金冠下,是我朝思暮想的脸,十年来,第一次离你这样近,你急匆匆跑到了我的隔壁间,突然什么金属的东西掉落了下来,还戏剧性地从门下滚落到了我这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柄精致的铜镜,我听到了你在隔壁的呼声。

  “哎呀,我妈给我的照妖镜,别在腰间我给忘了。”

  伴娘们被傻傻的你乐的大笑,在笑声中,你敲了敲隔间的墙板说能不能让我把镜子递给你,我捡起镜子,看到你从门下试探着接镜子的手,涂着喜庆的蔻丹,我从十五岁后就再也没有握到的手。

  再握最后一次吧,我这样想着握住了那只手,然后把镜子放到你的掌心中,你将手抽回,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你走出隔壁间,我从缝隙中刚好能看到你的脸,你不好意思的笑着,伴娘们围在身边为你整理好衣服,然后一同走出了洗手间。

  我舍不得走,那真是我能想象到,最完美的婚礼,从中式到西式,你红嫁衣白纱穿了个够,我也一次看了个够,美的让人恍然。

  这个世界终归是善待了你,善待了你,就等同于善待了我。

  不知你是否记得,有次播音时,念莫泊桑的《在一个春天的晚上》,念到“你那可爱的小脚丫一点儿不冷吗?”时,我哽咽了一下,到今天还在觉得丢脸,晚上只要想到就羞愧的睡不着觉,因为现在的我,再也不会这样,台上的你幸福的像是掉进了蜜罐里,看到你在蜜罐里,就像自己也掉到了蜜罐里。

  只是深情终不及久伴,信然矣,看着你专注地看着爱人的目光,很显然你找到了你的百分之百,人与人的珍贵程度总是相对而言,这座无虚席的满堂宾客,让我暗暗有些神伤,可能是,我知道我靠后,没想到这么靠后,那我的十年呢,又算什么呢,难道只是一个对你我来说终生不可提及的罩门吗?我可不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普天下唯有爱情,一念发动即是行,只要发生了就完整,它是,完完整整的。

  这十年,不喜欢的食物饿极了也吃过,人没有这样做过,从不瓦全,从未出格。即使是今天也请不要怀疑我的忠诚,我想我的人生恐怕再没有这么郁郁葱葱,诚惶诚恐,想你从早到晚的十年了。

  婚礼的最后,我在后面默默跟着大家一起念着对你们的祝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朋友啊,既然这祝词涉生涉死,就最后一次郑重其事。

  你可要狠狠幸福,把自己当成风景那般去生活。

  对得起这瑰丽的山河,对得起人世的这场穿梭。

  把手放进泥土中去,种花,拼了命地看它开个几十茬;

  把脚伸进海水中去,你一笑,它的浪就大的狠呢;

  无聊时,尝试下珍珠奶茶加小野丽莎,简直惬意到无以复加;

  烦恼时,尝试将一双白球鞋刷了又刷,会让你忍住很多伤人的话;

  读一读酸酸的情诗,那是相思把情人的泪珠研成金粉灌进诗人的嘴巴;像创作者般看书中的每一段,看看作者是如何血泪相合流地将文字敬呈给你;像电影中的人物般回到每一个时代,它会让你找到现时的背景然后一起共感;看天看地,看河川上落大雨,珍惜你正在做的,哪怕是别人认为的鸡毛蒜皮,只要能触动你,听音乐,听一切,多感受下心要爆炸的感觉,因为有一天,你可能会再也没有这种感觉。

  找到你的热爱,然后受制于这些热爱,可以勇敢地像一个赤子一样,□□着心脏,下最大的赌注来直面刺伤,即使有人用爬过的经验取笑你,不要怕,那种所谓的“成熟”只是一种肮脏。

  去远行,不但要走遍条条大路,还要走自己的路,能否,在紫花地丁开放的时候,回一趟家乡呢,毕竟,我们拥有过的每一份爱,都比我们更需要存在。

  一生须臾,即便偶尔心为形役,每日亦应珍惜。

  你的终生已被他人许订,此后,我便不再奢望你。

  实际上,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去奢望你。

  星南,我们,没有秘密了,

  似乎冥冥中命运总有安排,一些看着不像被安排的,无意中撞上的,命运都不纠结了我还在纠结的,再想起,觉得十分有意义。

  坐在回家乡的火车上我想,既然自然界中没有飞跃,究竟抽掉哪个瞬间,这一切会有哪怕一点点的不一样,那一点点的不一样可否让我们换个结局,比如初中开学的星期天下午,我看到了彩虹,没有看到你,比如运动会那天姜原正常播音,我是否能收获车轴草那第四片叶子的幸运,比如我认可了高中那位心理医师的说法没有去想为什么,放任自己蹉跎在极少数的概率,比如父亲没有在车祸中粉身碎骨而是于生死交接之处大彻大悟,对我说一声原谅,再比如见你的最后一面,你不是粉雕玉砌一身红霞帔。

  想着想着我又做梦了,梦里竟然出现了妈妈,老实木条案上的自鸣钟打整点的响儿了,妈妈打开扇门上了几圈弦,把钥匙扔回钟底,掸了几下爷爷的遗像,父亲裤子提的高高的趿着鞋走到院子里去了,水泵的把手‘吧嗒’一声搭回沿口,洗完脸的水哗一声泼到砖与泥墁成的地上,浸没了,猫又上床了,压着肩膀趴到脖子边,睡得咕噜咕噜的,又香又腥热热烘烘,弟弟手举着个柿饼走过来了,用沾满白色柿霜发黏的小手摇了摇我说:姐姐!

  我从火车上醒来,车窗玻璃外,承泽从倚着的月亮门向我跑过来,嘴里喊着:“姐姐!”

  此次回家乡,除了看望弟弟,顺便收拾下行李,我有点想念那个漂浮在海里的鸡蛋,其他的地方,哪怕有你,都恍似世界之外了,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那颗鸡蛋,离开Benua,到某一个地方,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开始另一种生活,再之后的烦琐尘氛之事,不便形诸笔墨相扰,朋友,那就不写啦,就此珍重啦。

  我想今后我迎来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偶然了。

  2017.11.27

  出殡归来的队伍中,柳星南跟在父亲的身后默默地往回走,他们被叮嘱过,走这一路千万不能回头,她想起自己婚礼时,上轿子前,母亲叮嘱自己的也是这一句话,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时刻,都是没有回头路的,柳星南不知道人这一生还有几个不能回头。

  临行的头一天,父亲和琴姨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不停忙活,想给柳星南他们小两口做一顿丰盛的送别家宴,正切着菜的父亲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说了一句:“忘了忘了!”说完就放下刀,扛着铁锹急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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