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资匮乏、缺乏秩序，最容易满足、又享乐的是哪一样，自然不用多说。

　　而宋见栀她们，不过是这个“目光长远”的异能小队，从大学里搜刮出来的“储备粮”，终日关在车库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粮食罢了。

　　要不是他们一开始占了这家超市，冷藏柜里的肉吃不完会坏，多的也带不走，宋见栀她们才是末世的开胃菜。

　　而现在，超市的多余食物要被吃完了……

　　宋见栀轻轻嘶了声，她眼睛干涩，已经哭不出来了，内心只有无尽的绝望。

　　“啧，都低着头干嘛。”一声尖利的女声响起，一双腿站在宋见栀她们面前。

　　是罗清。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小菲和你们说了吧，也就今晚上了，趁大哥们现在吃饱喝足心情好，你们主动去伺候，态度好点，才能有好待遇。”罗清在旁边踱了几步。

　　她点了根烟，“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大学生，大哥们救了咱们，不就是那档子事吗？要我说，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本事？嗯？两三个人都打不死一个小丧尸，跟着大哥们才能活下来。”

　　“人啊，要知恩图报。”罗清吐了个烟圈，最后道。

　　宋见栀身边一阵静微的骚动，她知晓，是有人心动了，比如跟罗清交流过几次的小菲，这两天说话的口吻已经变了。

　　宋见栀望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语气很轻，却坚定道：“罗清姐，我不想，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想走。”

　　是他们不让。

　　“走？走哪儿啊？”一个粗豪的男人迈着大步走过来，“罗清，你不是说这妮子已经听话了？我看不像啊。”

　　男人玩着一把匕首，身上带着酒气，宋见栀下意识往后躲，不想沾着这味道，却被男人掐住了下巴，逼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灰扑扑、却难掩娇媚姿色的脸来。

　　现下，那张脸因为疼痛蹙起了眉，更显得盈盈楚楚，柔媚娇嫩，男人匕首随意丢在一边，把宋见栀从地上拽起来，他咧开嘴：“再不听话，老子可不等了，非得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才懂事。”

　　身后还在吃东西的男人们发出起哄的声。

　　“欸，欸，大哥，她们这些女大学生尽矫情，你不是不知道，可别为她们动了火气，不值当。”罗清居中劝着，给宋见栀打眼色，让她“懂事”点。

　　宋见栀不是不知好歹，罗清的意思她明白，但她不能接受，光是被人捏住下巴当食物打量，已经让她恨不得自己在末世来临时也变成丧尸，好过受这种羞辱。

　　宋见栀死死咬住牙关，无力感和绝望冲击着她。

　　“等老子搞上手，看她还有什么性子使。”兄弟的起哄让男人更得意了，“老高，你不是也想玩她吗？等老子调.教好，保准她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哈哈，那老弟我等着了。”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最漂亮那个妞吧？给我也尝尝啊！”

　　男人们发出淫.邪的声音，因饱食平静些的眼上又显现出些被欲望控制的血光，他们内芯里如丧尸般腐臭，不成人样，已经不能称作人了。

　　宋见栀想过死，但她不敢，她苟延残喘，和同学一起抱团取暖，期待着奇迹降临。

　　现下，男人恶臭的口气打在她脸上，手捏得她下巴生疼，和其他人商量着如何分食自己，让宋见栀明显意识到，没可能获救了。

　　被这些人碰了，日后生不如死，不如现在死得清清白白。宋见栀下定决心，趁男人扭头高声说话时，快速拾起匕首，她拔.出匕首，寒光在晦暗的仓库闪现。

　　“老许小心背后！”

　　宋见栀还没来得及将刀尖对准自己，罗清一声尖叫，让男人下意识使出异能，整个左臂变成一把弯月镰刀，向后扬起，狠狠向下一劈！

　　“卧槽，吓老子一跳。”在女孩的惊叫中，老许骂道，“你发什么疯！”

　　但宋见栀已经回答不了他了。

　　自额前眉心，穿过鼻梁，直到下巴颏、脖颈，一道猩红的血线，奇诡妖异，像中轴线，将宋见栀找个人一分为二。

　　她身体直立，站得很稳，眼睛却失去了光采。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清颤声道，“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要是死了，为什么还站着！可这毫不留情的一刀劈下去，又怎么还能活着！

　　“她是人吗……”对未知的恐惧下，罗清喃喃道。

　　那边的异能小队因突发事件都聚了过来，见此，心中也是不寒而栗，但很快有人道：“都末世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就是死得奇怪了点——真是晦气，哎对，这死了还能用吗？”

　　“没用过，你试试？”

　　“脸没怎么影响就行，不过老许，你现在胳膊这么稳？这血线都不带抖的，牛逼！”

　　异能者们又说了堆不堪入目的话，那道血线裂得愈发得大，可却没有血流出来，对着这道伤口，老许向后退了一大步，沙哑道：

　　“我刚刚……劈得很用力。”

　　“什么？”

　　“我说——”他吞咽口水，骇然地看着这具美艳的尸体，或者其他什么，“她应该被我劈开两半才对，我他妈那一刀连丧尸脑袋都能砍掉，为什么她还没事！”

　　他声音越来越大，像在为自己壮胆。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既然这样，那就拆了她。”一人狠厉道，“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在搞鬼。”

　　说是这样说，却没人愿意独自冒险，靠近宋见栀。身后的女孩们早就转移了阵地，躲在了异能小队身后，远离宋见栀，这才安心下来。

　　眼见那血线还有扩宽的痕迹，六七个异能者们不再拖延，同时使出自己的武器，向宋见栀身上不同的部位砍去！

　　老许是正中间那个，他的镰刀直直往宋见栀肚子上捅去，要将她捅穿搅一搅，彻底毁灭，才能放心。

　　刀尖在宋见栀肚腹一丈前，被一只手挡住。

　　那手比刀锋还雪亮，是末世后再没有过的干净和白皙，她只用最柔软的手心面对锋芒，却让老徐不能再进一步。

　　魔幻、奇诡，牢牢攥取人的视线。

　　一旁的罗清怔怔看着，因太过吃惊，反倒忘记了惧怕。

　　身边的其他人，像被使了定身法，一动不动，手中的武器像礼炮，闪烁冷光，迎接着……迎接着这个从宋见栀身体里走出来的女人。

　　是的，女人，罗清一眼就看出，那只柔软的手是女人的手，随后的事情证明了她没错。

　　那个女人随手一捏，就把老许无往不利的镰刀捏成粉碎。她分开宋见栀的身体走入末世，像拂开珠帘轻松写意。

　　她走出来，神态冰冷，眸光浅淡，单手执剑。身后，宋见栀还未倒下，甚至血线开始愈合。

　　从宋见栀身体里“诞生”的女人便挡在宋见栀身前，她身前是面目骇然的异能者，低低哀鸣的武器，眼露恐惧的女人们。

　　她身后只有宋见栀一人。

　　她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目光所及之处，连人的血液都被冰封。在罗清以为这个邪物一样的女人要开口说话的下一瞬，女人目光锁定在老许身上。

　　她举剑，撕拉一声，面前的男人顿时被劈成两半。

　　头颅落地，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血花轻洒落在地上，反衬着长剑。

　　剑身依旧纤尘不染。

　　宋见栀还未醒来，也就无从得见这幕。

　　女人不再理会其他人，她转身，拦腰抱起宋见栀，一步步走出车库。

　　其他人动都动不了，只能转动着僵硬的眼珠，目送她们离去。

　　*

　　宋见栀“看到”了一切。

　　这个从自己体内走出的女人与她有着奇异的联系，她好像是自己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只臂膀。

　　宋见栀冥冥之中感到，自己可以控制这个女人。

　　控制她，感知她，命令她，操控她。

　　她是谁……

　　是自己的异能吗？

　　宋见栀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来不及细想，她疲乏的四肢骤然一重，脑袋昏沉，放松而安心地在这个怀中陷入安眠。

　　*

　　宋见栀再醒来时，身下软绵绵的，她反手摸了摸，是温暖而软和的被子，垫得厚厚的，像睡在云端。

　　宋见栀坐起来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大型超市里。在末世来临后，超市不管是大是小，都被一波波幸存者搜刮得干干净净。

　　但这家超市里货架完好无损，便携食物整整齐齐摆放着，让宋见栀一下子睁大了眼。

　　连续一周都只能吃一个盼盼小面包那么几口食物加半瓶水，宋见栀几乎立刻抓起身边的一袋方便面，撕开就吃。面饼干涩刮嗓子，宋见栀吃得却很满足。

　　要是有水就好了，啃掉半个面饼的宋见栀终于缓解了点饥饿感，开始找水喝。她舍不得放开方便面，边站起来找饮料货架，边又咬了两口。

　　刚转出货架，宋见栀心有所感，她抬头，果然见那个人正朝自己走来，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

　　她走过来，把水递给自己。

　　宋见栀舔了舔干涩的唇，接了过来：“谢谢。”

　　宋见栀手里还拿着方便面，一时间手拧不开瓶盖，女人垂眸看了会儿，在宋见栀开始羞燥后，女人安静地伸手拿回矿泉水，拧开瓶盖后，把水再给宋见栀。

　　宋见栀接过猛灌了几口，甘凉的矿泉水润泽了她的嗓子，也压下了脸上的燥热，她喝了大半瓶水后，捏着瓶身，问：

　　“你……是我的异能吗？”

　　女人在她的注视下，轻微点头。

　　“你是什么？”宋见栀追问道，她只对对方有感应，却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就像收到了一份新奇的礼物，里头却缺了份说明书。

　　“你会说话吗？”宋见栀想起来，连忙补上了句。

　　宋见栀看着她，耐心地等了等。

　　女人启唇，有些生涩地说：“……会。”

　　“你可以，把我当成……傀儡。”

　　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清越好听，宋见栀失神了下，在心里默念“傀儡”两字，随即道：

　　“那我先给你起个名字？”

　　宋见栀已经开始构思自己的异能傀儡要叫什么好了，就听傀儡道：

　　“我有名字，明绪。”

　　“嗯？”宋见栀意外抬头。

　　“日月思者。”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宋见栀却听懂了，她把这个归结于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联，甚至为彼此的心意相通有点开心。

　　这个傀儡，像她的姓一样，是末世里难得的一抹光亮。

　　“明绪。”宋见栀抿唇笑了下，“很好听的名字。”

　　明绪突然伸手，抚上宋见栀的侧颊，因着那份亲近，宋见栀并未躲开，身体放松地接受了，用眼神问明绪这是在干什么。

　　明绪大拇指抹过她眼下，把手给宋见栀看，大拇指指腹灰扑扑的，在没有血丝、分外雪白的手上格外显眼。

　　宋见栀脸一下就热了：“嗯……我，我好久没水洗脸了。”

　　说完，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明绪身上不染尘埃，自己却从末世之后就脏脏的，宋见栀自惭形秽，她忍住闻自己有没有臭臭的冲动，转而想起：

　　“我们这是在？”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她们俩，为什么物资保存得这么好，但她没有说那么长段，她总觉得明绪能感知到自己想问什么。

　　就像她知道自己想喝水，就帮自己拿水过来。

　　两人之间的对话毫无阻碍，明绪道：“这里有一只比较厉害的丧尸，可能这样，人类才没有进来。”

　　明绪补充道，“是一只会水系异能的丧尸。”

　　会异能，那就是三级丧尸了。

　　宋见栀恍然，据她所知整个B市只有一只三级丧尸，盘踞在市中心的淮央路附近，因为这里是B市人口最密集的区域，末世后这里就是丧尸最集中的沦陷区，堪称大本营，没有活人敢接近。

　　“你还要带着我，没有受伤吧？”尽管心里没感应到明绪疼痛受伤的情绪，宋见栀只怕明绪作为傀儡，是不知道痛的，忍不住问一问。

　　明绪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比较厉害，是和其他丧尸比。”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宋见栀一喜，看来自己的异能觉醒虽晚，但能力非常强大。

　　在被当成弱者欺辱、生死一线得到异能后，被欲望操控之类的恐慌全被宋见栀抛到脑后，她只觉得，没有什么比拥有力量更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一直静静看着她的明绪突然道：“你该吃东西了。”

　　“啊。”宋见栀应了声，吐出舌尖，舔了舔唇，“好像……的确有点饿了。”

　　这股饥饿感灼烧她四肢百骸，冲到喉嗓，与以往的不尽相同。

　　明绪低头看她，宋见栀脸上脏脏的，但眼睛一直很漂亮，是蜜糖般的琥珀色，剔透晶莹。此时蜜糖里红血隐现，诡谲怪诞。

　　没关系。

　　这里食物很多，主人的欲望……会得到满足的。

　　*

　　宋见栀吃了很多很多食物，明绪就在旁边看着她，在她满足之后，又带她去超市后头的员工休息室里好好洗了个澡，市里已经停水，用的是矿泉水。

　　人沉浸在欲望当中，是很难找回自己的理智的，也不会察觉自己被它操控，此时宋见栀吃饱喝足，头脑才冷静下来。

　　她洗干净自己，擦拭着头发，出来找明绪，超市很大，但她凭借感应，很容易找到对方。

　　明绪正在一扇窗前，俯视一墙之隔的街道。

　　街道上丧尸毫无目的地游荡，数量多到摩肩擦踵，路牙子上有残肢断臂和没被吃干净的人，宛如人间炼狱。

　　宋见栀站在明绪身边，跟着看了会儿。

　　她很难想象明绪是怎么把自己安然无恙地带进来的，也根本不想再回到地狱里。就这样在超市里蜷伏着，虽然无聊了些，但末世能闲到无聊，已经是种求也求不来的幸福了。

　　可惜她不能。

　　宋见栀说：“我要回S市。”

　　“好。”明绪问也不问，干脆应道。

　　宋见栀跟她解释，或者说只是想发泄，想倾诉，想把这些没处说的话说出来。

　　“我姐姐在S市，末世前一天我刚来学校报道……之前我都在想，这末世要来就来，不能早一天，非得让我孤孤单单在B市死了才行。”

　　“你不会死。”

　　“嗯，现在不会了，有你嘛。”宋见栀一笑，继续说，“末世来了那天我还想着开车回S市，被那群人关起来后，我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末世给我准备了惊喜，只是晚到几天。”

　　宋见栀语气转为郑重：“现在我有了能力，一定要回S市，明绪，你要帮我。”

　　她的姐姐，能力极强，手腕超绝，但末世重新洗牌，她不能凭靠自我安慰就安心龟缩在安全区，一定要回S市，找到姐姐。

　　“你要做的事，就是我的目标。”明绪重申，冷淡清丽的眉眼一日既往，“我的主人。”

　　“你可以命令我，我会服从。”

　　*

　　既然说好要走，自然宜早不宜迟，多待一天，姐姐可能就多一分危险。市中心没有大卡车，明绪带着宋见栀出去找了辆越野，用高热量的食物把后车厢和后座全部装满。

　　出去了一趟，宋见栀才明白，明绪之所以能在这里畅通无阻，是因为所有丧尸见到她都老实极了，动也不敢动，甚至主动让路。

　　有时候这些丧尸还因为动作太急，丧尸又太密集，带倒身边的同伴，哗啦啦倒成一片，成了堆蠕动的腐肉。

　　那种感觉，简直是……

　　“你是丧尸王吗？”宋见栀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明绪看了主人一眼，默默无语，宋见栀却从心底接收到她的信号。

　　明绪说不是，情绪里还有点小委屈，仿佛在说你怎么把我和这种东西相提并论。

　　宋见栀心里也忍不住漫出笑意，两个人面上都很正经，但心里却对着彼此传递着情绪，心意相通的感觉，独特而美妙。

　　食物和汽油等物资带不了多少，都要靠路上补充。宋见栀现在最担心的是食物，毕竟高速路边荒芜一片，要是以前小鸟胃的宋见栀，这些估计够了。可换成现在的情况，明显有点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