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情敌出去喝酒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江祁泽从坐进这家清吧开始，就暗自和周明凯较上了劲。

　　周明凯看着他划了一长串的酒单无语：“我不和你不醉不归啊。”

　　江祁泽把酒单还给服务生，嗤笑了一声：“没出息，陈皎皎真是瞎了眼。”

　　周明凯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思意思就行了，我还要回去哄她。”

　　江祁泽给他的杯子倒满金黄色的液体，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得了吧，我的消息可是到了，陈皎皎带着孩子跟陈少季回去名成路的那套房子了。”

　　周明凯端起杯子，朝他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祁泽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好笑：“在那幢房子，我好像还当着你面和陈皎皎打情骂俏了。”

　　周明凯放下了酒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当着我的面对陈皎皎求婚了呢，你看她理你吗？”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讨厌，也难怪江祁泽讨厌了他一整个青春。

　　江祁泽看着满目的灯红酒绿，一下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志得意满的年少时光，唯一的遗憾是一个得不到的姑娘。

　　面前的男人是他暗恋的女孩、明恋着的男孩。

　　多么奇妙。

　　江祁泽轻笑道：“周明凯，以前我看到陈皎皎追着你跑，我就特别想揍你。”

　　“——揍你一顿，然后把你拎到她跟前，让你好好看看她，看看她…是个多好的女孩。”

　　你看，即使是在我最趾高气昂的年少，我也只能把她放在心里，因为她…真的爱你。

　　周明凯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了唇角，但是那笑意沾满了苦涩：“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说道：“陈皎皎又傻又天真，明明娇气得要死，但是却比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坚强又勇敢。”

　　他抬起头：“江祁泽，我看她的时间，从来不比你少。”

　　“周明凯，我放弃陈皎皎，绝不是因为你。”江祁泽摇摇头道：“不是对手太强大，而是因为目标实在太难攻克。”

　　他固执地说道：“我是输给了陈皎皎。”

　　他强调：“不是你。”

　　……

　　周明凯看着对面这个已经快要瘫下，但是坚持不懈地不愿服输强撑着一口气要和他放狠话的男人无语。

　　最终只能打电话找了他的助理来接他。

　　把江祁泽送上车，周明凯站在路边，揉了一把脑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在前排问道：“去哪里？”

　　周明凯叹口气：“去成名路的锦秋名都。”

　　……

　　陈皎皎看陈西西睡得熟，而且据陈少季说小姑娘晚上吃了很多小助理带来的kfc，于是也没有把她叫起来，给她擦了手和脸，就放她继续睡下去了。

　　陈北北洗完澡，乖乖地爬上床，抓住了陈皎皎的衣领，皱着小眉头：“皎皎，我不敢保证我会马上睡着哦。”

　　陈皎皎按灭了床头的灯，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那我们来说说话，等你想睡了再睡觉。”

　　小男孩翻了个身，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别离，陈北北双手交握在胸前，小胸脯很有节奏地起伏着，陈皎皎撑着一只手看着他。

　　小男孩仰起脸问道：“姐夫呢？姐夫为什么今天没有回来？”

　　陈皎皎愣了一下，轻声道：“姐夫去医院了，今天那个…”

　　“那个坏人，”小男孩抢答道：“去看那个坏人了吗？”

　　陈皎皎点点头：“嗯。”

　　小男孩有些可惜，他歪过头，小声地说道：“今天西西一直在问，姐夫去哪里了。”

　　他只是在叙述今天晚上关于陈西西的一个正常现象，但是语气里确实掩盖不住的艳羡，这让陈皎皎无奈但又心疼。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想要给他最完整最温暖的童年，但是关于父母的空缺，她永远也弥补不了。

　　陈皎皎想了想，索性换了个思路，她拉住了小男孩的小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肩膀：“北北，今年你的生日，我们一起去北京过好吗？”

　　黑暗中的皎皎温柔又善解人意：“我带你去看看妈妈，我们一起去给她挑一束她最喜欢的话，你有什么想告诉她的，你自己对她说好吗？”

　　小男孩有些惆怅：“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呀，我说的话她会知道吗？”

　　“会呀，”陈皎皎肯定道：“会的北北，她很爱你，她会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即使她不在你的身边了。”

　　直到现在，陈皎皎也必须承认，关于赵馨瑶的一切，她都没有办法轻易释怀，就像她告诉北北的，妈妈是永远爱着他们的。

　　所以没有办法去恨，怎么可能去恨呢。

　　陈北北睡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陈皎皎站起身，怕他们夜里冷，又去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给他们分开盖着，因为毕竟陈西西十分喜欢半夜踢被子。

　　昨晚这一切，陈皎皎有些茫然地坐在床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要和周明凯分手吗？陈皎皎迷迷糊糊地想。

　　他是恨她的吧，赵馨瑶是她的母亲，所以她怎么样都无法去分割，可是他不是啊。

　　而且他是恨过她的啊，他一个人远赴新泽西，一个人在美国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不就是想离她远远的嘛？

　　但是又好像不是，陈皎皎埋下了头，脸靠在自己的膝盖，看着地板上的月光，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怎么去想。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连月光都跟着轻微的颤抖。

　　陈皎皎划开了手机，轻声道：“喂。”

　　男人低沉倦怠的声音传来：“睡了吗？”

　　陈皎皎想了想，站起了身子，光着脚踩在了木地板上。

　　周明凯不知道在干什么，那里安静的很，他轻笑道：“陈皎皎，把拖鞋穿上，不准光脚。”

　　陈皎皎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地板上白暂的脚掌，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

　　周明凯叹口气：“我还不了解你？穿上。”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是陈皎皎还是听话地把拖鞋穿上了，毛茸茸的温暖触感包围了她的脚，她想了想还是不能太绝情，她轻声地问道：“你回家了吗？”

　　“回家？”周明凯好像坐了下来，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显得格外的温馨：“你不在家，我当然不回去。”

　　他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陈皎皎摇摇头，她垂下眼睛：“我不想看见你。”

　　她固执地说道：“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吧…”

　　周明凯那边很久没有说话，陈皎皎以为他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传来：“皎皎，走到你的窗边，拉开窗帘。”

　　陈皎皎有些迷茫地照做，她拉开了窗帘，看到了窗外无比皎洁的月亮。

　　“低头。”

　　脑海里有些隐隐约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传来，陈皎皎虽然有这样强烈的预感，但是在看到路灯下那个朦胧的影子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燥热。

　　他修长的影子，被投射在小区的路灯下，在小道上映出他的样子。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回去？”

　　他说随意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握着手机，看着二楼窗口的那个纤细的身影：“我没有不想见你。”

　　他回答的是她刚才的问题。

　　——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吧。

　　——我没有不想见你。

　　陈皎皎垂下眼睛，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她还是把随着脸颊滑落的眼泪擦干净。

　　男人的声音随着平稳的电波传来，在这样的夜晚带给她的又何止安稳和美好：“皎皎。”

　　他叫她。

　　好像这个名字咀嚼在唇舌间都带着无限的甜蜜和忧伤。

　　“我没有不想见到你，皎皎，我想和你一辈子一起走下去，这句话从来都是真的，五年前是真的，现在也是。”

　　“我说你可以相信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相信我，所以不要胡思乱想，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陈皎皎的手掌划过透明的玻璃窗，抚过玻璃窗里面倒映的他的身影，她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就好像又感受到他的体温一样。

　　她轻声问道：“那你妈妈呢？”

　　她有些茫然道：“周明凯，我以前觉得我没有多爱、多想念我的妈妈，可是今天，我告诉北北，妈妈永远爱我们的时候，我一想到她，我心口都是疼的。”

　　“她不是一个好人，但她…真的很爱我和北北。”

　　周明凯又何尝不明白这些，若干年前的那个午后，黑色裙子的姑娘蹲在他的面前，陪着他走过丧母的最难熬的那个午后，他做了与后来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疏离过她，放弃过她，也曾摇摆不定，也曾对她鬼迷心窍，也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但是他最终，还是放任自己沉迷。

　　“我知道，”周明凯垂下眼睛，男人在无人的夜晚，露出认命的笑容：“可是陈皎皎，我没有办法，我可能会为了痛苦的记忆沉沦，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没有你。”

　　他强调：“一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