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娜一边说，一边微微皱眉，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表情。

　　“你了解的是什么样子的？”

　　叶蓁蓁对她的话有些好奇，前世里，她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叶爸去世后没多久，叶妈的厂子也倒闭了。

　　叶妈那个时候接受不了叶爸的忽然离世，每天跟行尸走肉一样，也没有再去找个工作。

　　家里就一直在吃老本，等到叶蓁蓁该上大学的时候，老本都已经吃光了。

　　而重生之后，因为她的干预，叶爸从油站离职了，叶妈也是先一步离开了工厂。

　　一家人都在做生意，反倒是都没有在体制内。

　　“你看我爸妈，他们都在厂子里上班，我爸好一点是个组长，手下管着几个人。

　　“逢年过节，他手下的人都会给他送点礼，有的给烟有的给酒，也有的会往我们家送点肉什么的。

　　“而我妈是厂子里的高级技工，虽然不像我爸当了个小官儿，但她只凭着自己的技工证，就谁都不怕。

　　“就算是她的小组长，对她也照顾有加。

　　“而我的那些姑姑们，她们也都在厂子里，但她们都是最普通的工人，逢年过节就要给他们的小领导送礼。”

　　刘爱娜说的都是国企里最常见的现象，上下级之间泾渭分明。

　　哪怕只是芝麻大的小官，也能决定手下人日子好不好过，能不能按时如数的拿到工资。

　　但她在这里，大家之间的关系好像都很融洽。

　　店长刘云算是店里最大的官，大家都要听她的。

　　楼上楼下也有两个小组长，每天向刘云汇报情况，管着楼层内的几个员工。

　　但不管是那两个小组长，店里的普通店员，大家都叫刘云刘姐。

　　刘云对着他们也从来不端架子，但真遇到什么问题也会沉着脸训他们。

　　训完之后问题解决，相互之间好像又都很好。

　　这样的情况刘爱娜是有些看不明白的，在她既往的观念里，不管是对刘云还是那两个小组长，大家应该都很敬畏才对。

　　但她没有从店员身上看到这一点。

　　刘云他们没有架子，店员也很随意。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刘爱娜说着自己的疑惑。

　　叶蓁蓁忍不住笑出来，新时代当然是有新时代的样子。

　　尤其这些年里，陆陆续续的有外企将办事处或者分公司开在国内。

　　全新的管理理念和大锅饭的国企肯定是有冲突的。

　　纯粹的外企管理方式他们这里当然不适合，毕竟只是一个小店。

　　国企的管理方式当然更不适合，毕竟这里没有官，也就没有官僚主义。

　　“那你觉得这样的方式让你感到舒服吗？”

　　刘爱娜毫不迟疑的点头：“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因为没有感受到压力也没有感受到相互之间的勾心斗角。”

　　底下的人如果想往上爬，要么上面的人给挪出位置，要么直接将人拽下来。

　　但在这里，就算是店长和那两个小组长都忙得不得了。

　　让人看不到更为明确的晋升的好处。

　　贪图安逸的人会满足于现在的普通电源的位置。

　　“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竞争，也可以说竞争压力很小。必定这就是不出一份辛苦得到一份报酬。

　　“你不觉得刘云忙上忙下比你们所有人都累吗？你们下班后，她还要在这里算账算物料。

　　“还要考虑进货和每天各个品类的生产数量，他她赚的虽然多，但付出的也是你们的几倍。”

　　第四百五十四章 回去

　　这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能者多劳，毕竟她前世里也没有专门学过人力资源管理。

　　只是依照她印象中的管理方式，又结合店里的情况，改良了一下。

　　现在来看，运行还算良好，毕竟也算是新鲜事物，而且这个时代的人都还很朴实。

　　“嗯，刘姐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大家虽然羡慕她拿的多，但也没有谁会去嫉妒。

　　“毕竟那份辛苦能不能撑下来暂且不说，刘姐负责的那摊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了。”

　　“你能想到这些就表示你这段时间没白做。好好用心体会吧。

　　“这对你来说以后都是收获，毕竟我也没指望你永远都会给我打工。

　　“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出去做的，到时这些都是你的经验。”

　　叶蓁蓁满意的对她点点头，说的格外欣慰。

　　反倒是刘爱娜听她这样说，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样说，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偷师，感觉很不道德。”

　　“瞎说什么呢，咱们之间的关系你还需要偷吗？我希望你和美人两个以后都可以过得很好。

　　“幸福的日子里，钱真的很重要，我希望你们以后都可以不用为了钱而烦恼。”

　　刘爱娜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就知道你对我们最好。”

　　“你看你那傻样。”

　　叶蓁蓁拍手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

　　再有两天甜品店也要关门，毕竟马上就要过年，店员们新年期间也要四处去走亲访友。

　　叶蓁蓁很大方的给每人包了一个红包，又送了一个礼盒。

　　只有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工作待遇很好，老板又很贴心，他们的忠诚度就会越来越高。

　　他们一家要回山县过年，叶爸的几个妹妹就撺掇着，想要几家凑在一起过。

　　但他们这次回去主要是陪老太太，回去的急，叶妈连年货都没怎么置办。

　　最后叶爸禁不住叶雪霞她们一再来电话的劝说，就准备大年初三的时候几家人凑在一起吃顿饭。

　　当然，所谓的凑在一起吃饭，也是他们一群人来吃叶爸。

　　谁都舍不得那份钱，请人去自己的家里。

　　叶妈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自己的弟媳妇也没好到哪里。

　　赵桂花很过分的来电话，让她多买点年货带回去。

　　说家里的条件困难，肉买不起肉，买不起鸡、鱼，还有各种水果点心。

　　叶妈差点没摔了电话，只丢下一句既然家里那么困难，那我们就不回去了。

　　赵桂花间叶妈要发脾气，只能又说着大姐那里会带不少东西回来，你们少买点就行了。

　　叶妈气个半死，但她对这个弟媳妇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什么都不想带，可最后还是买了些东西装进了行李里。

　　叶蓁蓁能体会到叶妈那种憋屈的心情，如果叶盼盼现在还是当初那个样子，那她肯定每一天都会像叶妈现在这样。

　　这就是见到你家有钱了，所有的人看着眼热都想上来咬一口。

　　叶蓁蓁店里的礼盒特意带回去很多盒，叶爸叶妈都会有些多年的好友要去拜访。

　　尤其是叶爸油站里的领导，这些年对他格外照顾，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不能把人家忘了。

　　叶爸叶妈一早就列好了名单，准备好了要带回去的年礼。

　　结果到了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天，就发现要带回去的东西实在太多。

　　“她爸，就靠咱们仨好像拿不过来？”

　　叶妈看着堆在门口的一大摊东西，光装点新的礼盒就长长的两列，用绳子系着。

　　叶爸叶妈的弟弟妹妹那里，一家都要给上一盒。

　　还有要去的朋友家里，领导家里，算来算去将很多人都抹去也需要十几盒。

　　“要不这样，我出去找辆出租车，等我到了咱们一起往下拿东西。”

　　叶爸推开门就先下楼去了。

　　叶妈围着这堆东西看来看去，想了半天还是找了一个大的塑料袋子过来。

　　将不怕磕碰的年货全都塞在了里面。

　　三个人跌跌撞撞的回到县里，进到自己家的小院子，就像房子的烟囱正冒着烟。

　　叶爸一看就知道是叶春海过来了。

　　他们没跟其他人说会什么时候回来，只叶春海来电话的时候，叶爸提了一句。

　　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叔叔到底是什么感觉。

　　前世里叶爸去世的突然，他们一家就变得兵荒马乱。

　　那个时候，叶春海对他们也算是多有照顾，但等叶蓁蓁考上大学的时候。

　　叶妈手上的钱已经被叶盼盼霍霍光，根本拿不出学费。

　　叶蓁蓁去找叶春海借钱，叶春海又支支吾吾的，一直到她开学了，也没有将学费借给她。

　　因为这样的遭遇，叶蓁蓁前世里就对家里的这些亲戚一直不太热络。

　　哪怕她大学毕业后，叶妈身体不好她回来接人的时候，叶春海拉着她推心置腹的聊过。

　　但在最苦难的关头，他选择袖手旁观，这一点就让叶蓁蓁没有办法再对他生出好感。

　　毕竟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锦上添花容易，火中送炭难。

　　而现在，叶春海做的就是锦上添花。

　　“大哥，大嫂，我猜你们也该回来了，就过来把炉子点起来。不然屋子里空得太久，你们回来受不了。”

　　叶春海对着叶爸笑的，他对叶爸的兄弟向来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那份情也仅限于叶爸。

　　这是叶蓁蓁两世得出的经验。

　　叶爸跟叶妈大包小包的往屋子里的东西，叶春海就忙出去帮忙。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当初他们走的匆忙，家里弄得很乱。

　　后来一直没有回来，也就渐渐的荒败了。

　　叶蓁蓁回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看着她和叶盼盼的上下铺。

　　一时间脑中都是过往的回忆。

　　她们两个做题的小桌子都还摆在那里。

　　而现在，她们都上了大学，叶盼盼更是从大学跑到了部队。

　　她不由得文绉绉的想到了一句。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感慨，叶爸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

　　叶春海在银行里，这两年日子也有些不好过。

　　他们是最底层的业务员，身上都带着招揽储蓄的任务。

　　每个月都需要不少，完不成任务就会扣绩效奖金。

　　对他们来说绩效奖金虽然是大事，但影响升职就是更大的事。

　　他惦记着信贷股股长的位置，已经好几年。

　　但钱送了人也找了，就是提不上去。

　　叶春海已经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将心思动到叶爸这里。

　　“大哥，我们行里现在储蓄量不够，贷款放出去又收不回来，前一年已经被市里批评过了。

　　“有风声说，如果这两年业绩还是做不上去，我们行就要从县里撤出去。”

　　一旦县里的银行撤了，他们这一批人就会跟着下岗。

　　叶春海说的有些糟心，我不是故意说的这么严重来让叶爸同情他。

　　而是现在的小道消息就是这么传的。

　　“县里的厂子大都不行了，大家手上都没钱，肯定也没钱往里存。”

　　叶爸也跟着叹气，这算是北方省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到叶蓁蓁重生的时候，这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

　　老百姓手上没有钱，就只能想办法去外地打工。

　　人越走越多，留在县里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后面县里搞开发，盖出来的房子都没有人买。

　　整个北方省的经济不说是倒退，但基本上也没有再向前发展过。

　　“市里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现在的主要问题就集中在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一年里只有两笔坏账，这一年所有的业绩就都白做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摊牌

　　叶春海是心怀志向的人，他脑中有这想法，很想要大展一番拳脚，来挽救一下他们银行。

　　但前提就是他要升职为信贷股的股长。

　　可这是一个肥缺，现在的股长根本不会愿意把位子让出来。

　　而上面的职位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调动。

　　“你这么说，你们现在的问题倒确实挺严重的。”

　　只要有坏账，那就连守成都很难做的。

　　坏账虽然是县里的，但终归会变成市里的，市里面兜不住，最终就会变成省里了。

　　这就像恶性循环一样。

　　最后省里也兜不住，就会想极端的办法。

　　“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是真想做信贷股的股长，我这两年想了好多办法，但我不在那个位置上，不管我想到什么都没有用。”

　　叶春海再不像之前那样，只隐晦的跟叶爸提起。

　　他是觉得自己再不能升上去，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叶爸其实也有心帮一帮这个弟弟，但不知道为什么叶蓁蓁对叶春海一直是不理不睬的态度。

　　有些事叶蓁蓁去提，总比他去说要好得多。

　　“你别急，我看看吧，但我不能保证。”

　　县官不如现管，就算何家英有不小的能量，但那也是在京城里。

　　山县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叶春海等的就是叶爸这句话，在他看来只要叶爸愿意帮他，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蓁蓁，你帮你叔一把行吗？”

　　叶春海回去后，叶爸坐在客厅里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走进了叶蓁蓁的房间。

　　他们家的老房子隔音一向不太好，叶爸和叶春海在客厅里的那番话，叶蓁蓁其实都有听在耳里。

　　毕竟她现在不是高中时候，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拼命的看书做题。

　　她有了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叶春海的来意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爸，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帮他？”

　　叶蓁蓁垂着眼帘，不去看叶爸的神色。

　　“我是知道你对你叔一直有些排斥，但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叶爸回答的很实在，一边是亲爱的女儿，一边是他的亲弟弟。

　　两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们不认识温营长，周旺财那一关我们能怎么闯过去？”

　　叶爸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如果没有蕴钧那孩子，那一次咱们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次你们把钱赔给周旺财，之后会怎么样？”

　　之后……叶爸想着不算遥远的事情，心里一阵唏嘘。

　　“运营线上面的生意肯定是越来越差，最终应该会做不下去了吧。”

　　一下子赔掉二十万，再以周旺财霸道狠辣的做法，他们之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当初会起冲突，就是因为周旺财家里的大车不停的压时间，让他们没有生意可以做。

　　他们认栽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要把车转出来，肯定都已经赚不到钱。

　　“好端端的，你提这事做什么？”

　　叶爸有些不解，不明白叶蓁蓁的用意。

　　“就是想起来了，爸，如果当初运营线就是这样的遭遇，你心里会什么感觉？以我那几个姑姑和姑父的性子，他们一定还会埋怨你。”

　　叶爸的手一顿，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我会被气死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道坎我肯定迈不过去。”

　　叶爸对自己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

　　“爸，如果真是那样的情况，你觉得我和我姐上大学，我妈能供得起吗？她如果拿不出钱，我去问我叔借，他会借给我吗？”

　　压在心中多年的问题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叶蓁蓁这一刻是意不平的。

　　凭什么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不肯帮她一把。

　　而他现在也不过是郁郁不得志，她就要拉上一把。

　　叶爸恍然，他对自己的弟弟的性子实在太过了解。

　　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在钱财上太过斤斤计较，也太过防备。

　　可刚刚他们说的，也不过是一个假设，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直接定了叶春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