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HR从善如流。

　　降谷零挂掉电话，有点难以想象“车间运营专员”是个什么职位，大概就是字面意义——他嘴上说着“考虑一下”，实际上，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接近组织，不惜一切代价。

　　两天后，降谷零告知HR自己愿意入职，对方通知他下周一来玩具厂报道。

　　HR笑眯眯地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日历上的日子一天天被划去，降谷零做好了全方位的准备，沉下气，在约定的周一上午，来到玩具厂大门前。

　　玩具厂园区占地极其广阔，外观簇新，从厂房、厂区布置到绿化带都有可圈可点之处，看得出组织Boss在这片状似平平无奇的玩具厂上砸了不少经费。

　　Offer上写的集合地点是A座大厅，降谷零进门，忽然有种不适感。

　　他转头，隔着窗，和坐在保安亭里喝茶的男人对上视线。

　　年轻保安蓄着黑色长发，眼睛似乎是湖绿色，目光锐利。

　　他身上保安制服十分规整，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但也许是因为那张过于英俊的混血面庞，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浪荡不羁的气质。与边上翘着二郎腿读报纸的中年保安队长相比，他仿佛一个保安扮相的男明星。

　　降谷零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心想，这个人不简单。

　　并且，有种让他一眼见到就觉得讨厌的感觉——此乃气场不和。

　　他走进大厅，已经有四五位员工先他一步到达；降谷零目光逡巡一圈，最后扬起笑脸，与HR问了个好。

　　HR带今日入职的员工逛园区，讲讲似有若无的企业文化，降谷零混在他们当中，一边观察员工，一边观察环境。多得是年轻生气的面孔，也有三十来岁的社招员工，三三两两结对，生疏地攀谈。

　　片刻后，降谷零得出结论：这一批员工都是普通人。

　　至于园区环境，他目光所及之处，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更深的秘密，需要等他入职之后再悄悄探索。

　　不知何时，队伍只剩下了三四个人。

　　HR停下脚步，回头微笑：“安室君，你的工作地点就在这。”

　　降谷零看了一眼，墙壁是刺目的白，地板漆绿，这里是个标准的无尘生产车间。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和HR打了个招呼，看向他：“哦，这位就是分给我们的新人吗？”

　　HR：“是的。”

　　于是，疑似上级的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降谷零，神情有点微妙，大概就是那种“这家伙一看就是笨手笨脚的新人，不是很想要，但上面发话了所以不得不收进来培养”……的嫌弃感。像看一个长了芽的土豆，想丢了，又不得不留下。

　　“行了，那你就跟着我干吧。”这人开口了，“我是车间主任植田，你叫我主任就行。”

　　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降谷零：“……”

　　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嫌弃。

　　而且，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被催着换好工作服、戴上手套与口罩，全副武装地跟着主任走。主任引他来到一个工位，说：“你以后就在这做事。”

　　降谷零面无表情：“……”

　　他看着满筐的螺丝和配件，小桌上不同型号的螺丝刀，还有什么能不明白的呢？

　　带着一丝侥幸，降谷零问：“我需要做什么？”

　　主任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叹气：“拧螺丝啊，这都不会么？”

　　降谷零：“？”

　　组织的玩具厂，花高于应届生平均薪资的水准，雇佣一个日本TOP10大学（伪造的学历）毕业生——

　　进厂拧螺丝？！

　　降谷零拿起螺丝刀，木然，震撼，说不出话。

　　……

　　【您的[扭扭车玩具厂]正式落成了！】

　　【请为您的[扭扭车玩具厂]起个名字吧！】

　　【________________】

　　来了，一年一度的取名环节！

　　北条夏树不过脑子，输入：“青蛙玩具厂。”

　　【您的员工们对[青蛙玩具厂]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取名之后，会对员工忠诚度产生影响哦】

　　【是否确认取名为[青蛙玩具厂]？[Y/N]】

　　可恶，明明连组织名字都叫青蛙组织了，为什么玩具厂叫青蛙玩具厂它们就不满意啊？

　　北条夏树愤愤地退格，想到自己的模拟经营界面——一群青蛙和别的小动物，在池塘边上栖居。

　　他重新取名：【小池塘玩具厂】

　　这次没有员工不满意的提示了，于是他按下确认，一块刻有“小池塘玩具厂”的石碑凭空出现，落在工厂的大门前。

　　北条夏树拖动地图，用上帝视角检查了一圈玩具厂的运行情况。

　　在【地图】界面查看玩具厂，是纯2D的平面分布，他能看见每个房间的员工头像，以及它们的状态。认真工作的员工是【废寝忘食工作中】，划水的是【边摸鱼边混日子中】，它们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上班，北条老板一览无遗，就像青蛙与非青蛙的区别那样明显。

　　小黑猫零喵，不在工作岗位上！

　　它去干什么了？带薪上厕所了？

　　北条夏树目光一凛，在组织成员列表中搜索零喵，定位到它的位置。

　　原来没有摸鱼，只是去HR办公室质问工作安排了。

　　【零喵】：请问，为什么会给我安排这样的岗位呢？

　　【HR草莓啤酒】：安室君，你觉得工作分高低贵贱吗？

　　【零喵】：当然不会，但我认为在一个螺丝工的岗位上，不能很好地展示我的专业水平

　　画面上的小黑……小绿猫，满脸写着不服气，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地面。

　　它对面的【草莓啤酒】是资深HR，美女笑面蛙。

　　【HR草莓啤酒】：安室君，是这样的，你是本科生呢

　　【HR草莓啤酒】：本科生在我们厂，一开始待遇肯定是比不上研究生的，不过我们的薪酬体系和培养体系在行业内都非常具备竞争力呢，只要你能在岗位上为工厂创造价值……

　　【HR草莓啤酒】：这样吧，我看你是应届生，为你申请一个应届生补贴，入职一年内，每个月多发两万日元住宿补贴，你看可以吗？

　　零喵板着脸，神情居然与琴蛙有些相似，简单来说就是一张不爽的小猫批脸。它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啵”得一下消失在空气中，内心不解极了。

　　小猫咪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如此无语的事情，连耳朵尖都在迷惑。

　　根据快乐转移定律，笑容从零喵的脸上，转移到了屏幕前的北条夏树嘴角。他满意地点头，心想风水轮流转，只有玩家是永远的爹，很好，这个游戏很懂事。

　　【尊敬的[青蛙组织]Boss、尊敬的[小池塘玩具厂]厂长，[N]先生】

　　【[小池塘玩具厂]落成，您的员工们均已就位，是否前往[小池塘玩具厂]进行开工探班？】

　　北条夏树：“！”

　　对了，得告诉琴蛙这个好消息——它亲爱的小狗爹地为它建了一所扭扭车厂。

　　这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

　　琴蛙它不会感动到流泪吧？

　　……

　　【N】：明天下午两点，我去玩具厂探班。

　　【N】：你准时到。

　　“大哥，Boss给我发邮件了！”驾驶座的伏特加大呼小叫，“明天下午两点，让我送你去玩具厂……”

　　黑泽阵轻轻点头，抬眼望向窗外，路灯光束斜射而下，落在他的鼻梁与肩头，将几缕银发晕染成淡淡的浅金色。

　　这本是个无比寻常的，结束任务后归家的夜晚。

　　伏特加悄悄瞥大哥一眼，见他微微皱眉，就知道对方又在想事情，把原先想问的“那我要跟着去见Boss吗”吞下去。

　　最近大哥总是走神想事情，表情时而放松平和，时而紧绷阴郁。

　　伏特加摸不准大哥在思考什么，大概率是工作上的难题，反正总不可能是感情吧。大哥寡了那么多年，他作为开车小弟一清二楚。

　　“哔——”

　　很轻的，手机振动的声音。

　　大哥的手机响了。

　　伏特加开了会车，余光瞥到大哥亮起屏幕看消息。

　　然后，低沉男音在鸦雀无声的车内响起，十分短促、冷漠，却含着某种危险意味的音节。

　　那是一声嗤笑。

　　——每次大哥这么笑，就有人要倒霉。

　　伏特加汗毛倒立：“！！”

　　发生什么事了！

　　…………

　　出现黑泽阵屏幕上的，是一条APP突然推送的消息。

　　这个APP先前也有过不痛不痒的提醒，比如【Natsuki的生日】、【请注意，Natsuki心情低落】、【请注意，Natsuki是绝对的冰美式党，不要在他面前喝热美式哦】。

　　交流APP偶尔为他播报与Natsuki相关的细枝末节，仿佛要用文字垒起一个性格鲜明的少年。这些年来，Natsuki对他了如指掌，而对方的信息，他一概不知——APP这一行为，在某种意义上，让黑泽阵感受到具有补偿性质的……“公平”。

　　而这次，消息通知赫然写着——

　　【[小池塘玩具厂]内，有一位[Natsuki]的故人哦】

　　黑泽阵扯着唇角，笑了一声。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