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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The end·04

冷酷荔枝 13745字 2023-02-27

  交代完之后,音频突然中断了近一分钟,像是留给方栖宁时间去消化巨大的信息量。谢乔的声音在沉默中陡然重现,语气软了下来,嘶声说:“对不起,我是故意瞒着接近你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再重新联系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的隐瞒,方栖宁。”

  谢乔最后宛如叹息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音频结束在这一刻。方栖宁将这段音频一同拷贝到存储卡中,嘴角噙着无可奈何的笑意,离开了这栋老旧的房子。

  走出小区大门,方栖宁正准备叫计程车回去,一辆款型低调的商务车停在了他面前。前排摇下车窗,露出了方齐瑞一张英俊的脸庞。

  方栖宁当即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扭头张望一圈,问道:“你怎么还在这等着……还换了一辆车?”

  他上车的动作太快,现下才注意到方齐瑞并不算好看的脸色,于是方栖宁谨慎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在方栖宁停留的一个多小时内,方齐瑞那边并非一事无成,而是在他开车送弟弟去谢乔家那一刻起,就派人给体力恢复了一半的奚路化了伪饰的妆容。奚路手脚无力地跟在方齐瑞的下属身边,赶往了第一人民医院。

  在护工的里应外合之下,奚路顺利混进病房,手指压在他青筋暴突的脖颈上,逼迫躺在病床上的盛连江回答他一个问题。

  人年龄愈大则愈为惜命,五十来岁的盛连江前些日子才中了一枪,听见奚路的问题先是惊讶地大张着嘴,待到呼吸愈发困难,他才终于松口。

  方齐瑞没说话,静静坐在车座上,每一根神经都在绝望中颤抖,一次次坍塌后汇聚成一个念头。

  ——原来他一直赖以生存的支柱,从一开始就已经融成了一堆废屑。

  “小二,”方齐瑞看着他,就像看着毕生最后珍视的东西,轻声说,“你看到的U盘是真实存在过的,但是在三年前就已经被他们找到,并且销毁了。”

  “盛连江亲自看着晶片烧毁,里面的内容已经不可考了,他只说是孟秋华工作上的一部分私密文件。至于其他的,问不出来太多了。”

  最后一环也扣上了。

  方栖宁听他一言豁然开朗,迅速从头开始梳理一遍。U盘从头到尾都是齐曼容用来掩饰的幌子,或许她还在其中留下了别的提示,但其早就随着晶片销毁而灰飞烟灭。孟秋华正是因为不知道齐曼容的底牌,才发疯般赶尽杀绝,将方家摔到谷底。

  至于真正让他担忧挂心的东西,极有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度过了数十个日夜,阴差阳错到了谢乔手中,而今幸运地物归原主。

  她的死亡,既是解脱,也是为两个孩子争取远离纷扰的机会。

  方栖宁古怪的沉默在方齐瑞看来很正常,刚从手下那儿得到回复时,他也是一样失望痛苦。兄长的本能让方齐瑞强撑起了精神,手掌轻轻拂过弟弟的额头,“你也冷静一点,我先送你回去。”

  “哥,”方栖宁从思考中回过神,攥住了他皓白的手腕,亮晶晶的眸子里蕴着他看不懂的喜悦,“开车,我慢慢和你说。”

  方齐瑞当他是嘴硬,收回苦涩的眼神。好在一路绿灯,晚间的道路顺畅无阻,他很快载着方栖宁回到了小区。

  陆岸尚未换下外出赴宴的厚厚大衣,打开门的瞬间表情凝滞了一下,而后恢复如常,将两人迎了进来。

  这算是戳破画皮之后陆岸与方齐瑞的第一次见面,但方栖宁并没有打算给他们闲聊叙话的时间。他进屋的第一个举动就是把卧室床头的笔电拿过来,神情介于冲动与忍耐之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激动,第二次顺利读取了存储卡里面的内容。

  方栖宁单手扶着电脑屏幕边缘,在按下播放键前缓缓抽了一口气,然后从两人中间的位置退出去。

  他用气音轻轻说了一句:“你们看吧。”

  十五分钟的视频,一共三页的文档,看完这两样东西耗费的时间并不长。他不声不响地将谜底拆了出来,在场两人的神色皆是复杂难言。方栖宁紧接着把他拿到存储卡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又说出了谢乔留下的音频里对他的交代。

  离开方栖宁的住所前,方齐瑞微微笑了起来。

  “那就,后天见。”

  ……

  举办寿宴的地方是孟秋华长子参与投资的一家星级酒店,装修风格大气豁然,酒店整体占地面积也是本市数一数二。

  孟秋华秉持着他固有的一套观念,自己长居的房子总共才两百平左右,想要用来办一场宴会是显然是不够的。不过现在这么安排正合他意,他是很不乐意让一堆亲疏远近不定的人一窝蜂涌到家里去的。

  一周前酒店的排班表尘埃落定,并提前三天宣布十二月六日当天谢绝一切没有拿到邀请函的宾客。总而言之,为了孟秋华的六十大寿,他的几个儿女是做足了事前准备,甚至还互相较劲,争先伺候好父亲这尊笑面佛。

  孟明奕派人从南城找到钟遥的老家,结局无一例外是杳无音讯。他沉下怒意,在另一个情人的服侍下穿好西服,抢在兄姊之前抵达了酒店。

  统一着白衬衫黑领结的侍应生忙着布置酒会现场,孟明奕背着手在酒店上下转了一圈,提前订购的多层蛋糕在服务生的小心保护下挪进场地,戴着口罩高帽的厨师围着烤箱转悠。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孟明奕满意地返回宴厅,压根没有注意到宽敞的厨房里有一个原本不属于这座酒店的人,悄悄替换了一名西点帮工的位置。

  杂物间里,方栖宁迅速脱下深色外套,露出里面与侍应生并无区别的白色衬衣,明目张胆地混进了侍应生行列之中。

  而他的目的并不止于此,而是顺着大流在楼梯间里走动,低垂着头颅,摄像头无法在众多相似打扮的人士之内辨认出他的不同。

  专供弱电间值班人员使用的饮水机里加了一定剂量的呋塞米,没有什么副作用,最大的功效是利尿。方栖宁在洗手间里待了十分钟左右,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来,他藏身隔间的隔壁冒出一阵阵水声。

  三分钟之后,方栖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白衬衫外添上了蓝色工装外套,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弱电间。

  大约十来平米的房间,接了遍地的电缆,霎时间消控和监控尽在方栖宁的掌握之中。他俯下|身拨弄了几下缠绕在一起的电缆,还找到了控制广播的几根电线。

  应急广播一般不归弱电间控制,不过日常广播就已经够用了,它控制着整座酒店的背景音响,能算作是小型的声控室。

  方栖宁摸了摸蓝牙耳机,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静静地坐在了柔软的座椅上。

  宾客陆续到场,孟秋华两鬓斑白,精神抖擞,在特助和子女的簇拥下占据了视线中心,在场上是绝对的焦点。不过也不奇怪,他原本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

  陆岸的交际圈不在这里,在场数百人他大多能叫得出名字,但称得上认识的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有过照面的娱乐界人士整理好衣襟,从另一端绕过来同他搭话,陆岸面上春风和煦,倒是不让任何一个人察觉尴尬。

  酒会不讲究中式宴席的仪式性,主持局面的是孟秋华四十出头的长子,敬酒祝词等等流程都被简化,只象征性地代表主家发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言。

  陆岸举着酒杯笑了笑,和立在身前搭讪的人告辞。

  他早早锁定了方齐瑞所在的位置,那个拥有千百张面孔的青年在此类宴会中如鱼得水,一钻进去就如同蛟龙入海,若不是他有心留意,恐怕也很难找到方齐瑞。

  餐桌上摆着后厨新鲜空运来的时鲜,侍应生握着镊子把刚出炉的小蛋糕摆到餐盘上,陆岸身形一晃,站在了方齐瑞面前。

  方齐瑞正在和一位容长脸杏仁眼的年轻女士说话,逗得对方娇笑连连。他扭头瞥了一眼陆岸,对那位女士露出了抱歉的神色,留下一个或真或假的联系方式用以哄人,而后姿态自然地转过了身。

  “你来了,”方齐瑞神色如常地和他碰了碰杯,“和孟明奕见过面了吗?”

  陆岸极难发觉地皱了下眉头,大约带着一丝厌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嗯,我一过来,就被他带去引见孟秋华了。”

  前脚才有一位青年才俊微笑着离开,挂在嘴边的称呼是孟伯伯,明里暗里都存着套近乎的意思。孟秋华毕竟不年轻了,很显然酒精会对现在的他造成一定的影响,侍应生特地沏了一壶茶放在他面前。陆岸客套地喊了一声孟主席,老江湖面上自然是滴水不漏,唯有孟明奕的脸色变难看了几分。

  酒精致使他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方齐瑞的目光投向宴会厅东侧,以孟秋华为中心向外扩散的社交圈热闹非凡,裹在最中间的人反倒看得不太真切了。

  方齐瑞附在他耳边,像是由于吵闹干扰了听觉,才和同伴说起了悄悄话。

  “倒计时十五分钟。”

  再往深里挖,那不是方栖宁和方齐瑞能做到的事情了。但谢乔留给他们的号码,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制住场上所有人。根本不需要荷枪实弹护卫,从京城跨省而来的调查组已经在酒店外两百米的位置就位了。

  至于孟秋华,在那段偷录的视频重见天日的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

  更不论藏在他羽翼下的后辈,恐怕除了娇嗔年少的小女儿外,人人都够喝上一壶。

  方齐瑞笑着侧过脸,拍了拍陆岸的肩膀:“我弟的战斗水平就在那儿摆着,对付一个不成问题,人多了那可不成。他破了层皮我都要找你算账的,自便吧陆老师,不过现在可以去弱电室了。对了,在一楼东侧走廊。”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舒缓的钢琴曲中走向宴会厅东侧。

  陆岸在原地顿了一下,依着他的提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迎着月光曲的第二乐章,方齐瑞调整出最适合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近漩涡中心。

  孟明奕眼尖,在众多西装革履的青年人里一眼认出了他。方才陆岸高高在上端着的那种姿态让他极其不适,这会儿过来了一个会做人的,想起前几日父亲在书房和他提过一嘴裴泽,他收起不悦,举起杯朝方齐瑞打了个招呼。

  潜台词是叫他过来,这与方齐瑞的目的不谋而合,他自然不会拒绝孟明奕。

  小小的人群边缘心照不宣地绽出一道缺口,方齐瑞在孟明奕的带领下填补上了那处豁口。

  孟秋华的气色很好,中年发迹,在斗兽场斡旋大半辈子,挣得的金钱名利尽数融在别人面对他的态度上。他还有几个水平参差不齐的继承人,纵使各不相同,但总归都在自己的领域里闯出了一点门道。

  仇剑平前几天同他说的事,他记在心里了。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恐怕方家那个旧仆遇到的就是齐曼容和方泓的独生子。他攥着钢笔和仇剑平说,阿平,等忙完宴会的事,就先把那孩子拢到家里吧。

  哪怕明摆着是引蛇出洞,他那一身反骨的小儿子也会为了异父弟弟重新现身。

  那时候齐曼容在他心里还是能排得上号的,只要方齐瑞稍微动一动脑子,无论是姓方还是姓孟,数年之后,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或许都会由他继承。

  可他偏不。孟秋华不大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他的生父,于情于理,但凡方齐瑞头脑清醒一点,都能轻松找到最优解。十八岁至今,方齐瑞偏偏卯足了劲与他对着干,少年人意气用事,引起的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很快,他就要与这个最不懂事的孩子见面了。

  第63章 The end·05

  孟秋华这样想着,微微扬起了下巴,分了一丁点儿目光给他另一个孩子带来的朋友。孟明奕在父亲面前的心理负担有点儿重,三十来岁的人如履薄冰地凑到孟秋华跟前,“爸爸,这是裴董家的独子,我给您介绍一下。”

  不等孟秋华仔细看上他一眼,方齐瑞的左耳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被稍长发丝盖住的耳机接收到他传来的信息,以完全是属于“方齐瑞”而非“裴泽”的声线发出的一声问候。

  “久违了,孟主席。”

  孟明奕是第一个发觉他声音有异的人,他未来及发出质问的眼神,宴会厅吊顶边缘的广播喇叭陡然切断了刚刚跳转的第三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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