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到陈莳萝的时候，她还在刷微博，礼貌地放下手机应了一声，觑着空姐走了，又拿起来继续看。

　　飞机已经开始滑行，旁边的助理赖真看不下去了，说她：“大小姐，要起飞了，你就不能下飞机再看？”

　　陈莳萝应了一声，迅速看完一篇长微博，关掉了APP：“好吧，不看了。”

　　赖真见她一脸地不舍，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跟旁边的秦业耳语：“大小姐真是……沉迷小说，无法自拔。”

　　秦业也低语着回她：“你不懂，看小说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这样。”

　　陈莳萝余光瞥过来：“哎，我听见了。”

　　赖真迅速坐正，装模作样检查自己的安全带：“秦业，你说这飞机怎么还不起飞？”

　　话音刚落，飞机滑行的速度陡然加快，随着一声轰鸣，机翼掠过低空，直上云霄。

　　外面是阴天，不用怕阳光刺眼，陈莳萝额头抵在窗上，看机翼下浮空掠过的层层阴云。

　　飞机稳定之后，赖真开始发挥助理的职责，警惕地左看右看：“不会有人发现大小姐吧？万一又跟之前那样围一群人过来怎么办？”

　　“之前那是几个粉丝一起买的机票，撞上很正常，”秦业嫌她担心太过，“再说了，有人围过来，说明我们大小姐越来越有知名度啊，多好。”

　　陈莳萝出门，一般只带两个人：一个是助理赖真，一个是化妆师秦业。

　　赖真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性格活泼跳脱，但做事很细心，把她的日常起居都照料得很好；秦业专职化妆师五年，审美优质，一双手出神如化，平日里陈莳萝的妆容基本都靠他打点。

　　她不是什么当红的大明星，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偶像而已，平日的工作就是参加综艺或访谈、有戏就演，没戏演就录歌，行程就是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偶尔在机场见一下接机或送机的粉丝。

　　跟那些知名度很高的明星相比，她的粉丝其实不算多，所以她很珍惜每一个粉丝，每个粉丝送的礼物，她都会尽量用上。

　　今天的飞机是到连城的，粉丝照例会来接机。她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有一点隐约的期待。

　　在连城机场，她能见到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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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平稳地在高空行驶，空姐推着餐车过来，给乘客一一倒上饮料茶水，发放面包零食。

　　赖真熟知她的习惯，替她要了杯白开水，又把面包撕开了放在她跟前的小桌上：“大小姐，你饿不饿？吃一点吧？”

　　陈莳萝还在看窗外，闻言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秦业要的是橙汁，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别打扰大小姐，让她休息会。”

　　赖真忧心忡忡地说:“你说，大小姐在想什么啊？从起飞到现在都盯着窗外看……”

　　秦业看了她一眼，放下橙汁，朝她勾勾手指。

　　赖真兴奋地凑过去，只听秦业故作神秘地低声说：“大概是在想心上人吧。”

　　“胡说八道，”赖真哼了一声，“大小姐都扔过多少封情书了，哪来的心上人？”

　　陈莳萝听见了，但没作声。

　　她觉得秦业说得有点道理，但也只是“有点”。

　　毕竟要说心上人，那还差了点距离。

　　其实那是一个她喜欢的翻译，笔名叫“盛言”，不是很有名气，热度温吞，有时候在微博上发一点翻译的内容，大多译的是英文诗歌，译文写得非常灵动，偶尔也自己题两句诗词。她从高中开始就看她的翻译，一路看着她的文字从稍显青涩到逐渐成熟，到有了自己的风格，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十年了。

　　也许比起其他厉害的译者来说，还远远不及，但她偏偏喜欢她的文字和故事，她出过几本翻译的诗集，她也买回来好好地珍藏了。

　　平时不忙的时候，也喜欢翻她的微博，看她不紧不慢地发一些东西，或是阳台上的花开了，或是楼下的饮品店打折了，或是室友拿错外卖的趣事。虽然她的微博也更新很慢，经常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但她就喜欢慢慢翻看，把寥寥数行字一遍又一遍地看。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那个人是她的粉丝。

　　她也是偶然发现的，知道的时候，还暗自兴奋了好一会。

　　有一天等车的时候，她上小号刷微博，闲来无聊，点开那个人只有一百多的关注翻了一下，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大号。

　　刚发现的时候，她心里跳了一下，隐隐有点喜悦，但还有点犹疑：除了她以外，那个人也关注了一两个其他的明星。

　　她强作镇定，又打开自己的个人超话找那个人的身影，果然发现了她发帖和评论的痕迹，而且她在她超话的等级不低：十二级。

　　在盛言面前，她就是一个只能喊她太太的忠实小读者。

　　但这趟发现收获不小，她又惊又喜：原来盛言也是她的粉丝啊。

　　从她的微博上，陈莳萝知道她住在连城。

　　从起飞开始，她就在暗暗期待：她会来机场接机吗？她有机会看见她吗？

　　飞机颠簸了一下，连带着桌上的纸杯也晃了晃。她突然清醒过来，又有一些失望：她没见过盛言，也只知道对方的笔名而已，她微博上没发过本人的照片，她只在诗集上见过一张。机场人这么多，就算看见了，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陈莳萝叹了口气，拿起纸杯喝水。

　　边上赖真见了，颇为忧心地问：“大小姐，你不舒服吗？”

　　旁边秦业听了，放下杂志说她：“你少说两句。”

　　陈莳萝摇摇头：“我没事，什么时候才能到？”

　　赖真看了看表，答道：“应该快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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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城机场到了，唐璨付钱下车，拎着行李箱走上台阶，停下来看了一眼时间。

　　陈莳萝是从云城飞连城，时间大约两个半小时，她航班晚点三个小时，现在……应该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名字叫互粉，不是没有理由的。

　　Chapter,3

　　既然陈莳萝快到了，那就等等吧。

　　她不担心一会找不到陈莳萝的位置：接机应援群里面，群主何姐会不断更新信息，方便想来接机但来晚的粉丝，她只需要看一眼就好了。

　　唐璨拖着行李箱进了接机大厅，找了家饮品店坐下来，看了眼菜单，点了杯红茶和一盘桂花糖糕。

　　红茶先端上来，装在惯常装奶茶的长饮杯里，插一根玻璃吸管，杯口夹一片薄薄的柠檬，里面漂浮冰块，淡红色的茶水透点微黄，水面上浮几枚细小的气泡，一晃就消失了。

　　她其实没什么兴致喝茶，更何况机场饮品店的红茶是茶包泡的，没什么意思，于是捏着吸管戳里面的冰块，推着一块最顺眼的送到杯口，继而接进口中，放在舌下慢慢含化，像是在含一颗冰冷过头的糖。

　　没过多久，桂花糖糕也端上来了，装在一只白瓷碟里，还配一把小银叉，明明食物内容没什么格调，餐具上却下了功夫，从玻璃吸管到银叉子，把自己包装得无比精致。

　　唐璨又含了一块冰块在口中，任它缓缓化开，自己盯着糖糕上面的桂花出神。

　　其实她不喜欢吃这东西，口感像凝胶，吃了一口，就能在口腔里留下长久不散的甜味，而她觉得所有的甜品都是小女孩的食物。

　　但是陈莳萝喜欢。

　　上大学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陈莳萝喜欢吃桂花糖糕。

　　有一天跟舍友出去逛街，她心不在焉的，唯独吃饭的时候瞄了眼菜单，见到“桂花糖糕”就点了一盘，结果只尝了一口就没再动过，但心里有隐隐的窃喜，像所有追星的男孩女孩一样，想和自己的小偶像拥有同款，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哪怕拥有的只是同城的空气，也很值得炫耀。

　　唐璨叹了口气，戴上耳机，打开音乐APP。

　　里面有一个专门建的歌单，足有接近一百首歌，都是陈莳萝的。

　　从高中时自弹自唱的DEMO，到后来专辑里的成品歌，她每一首都听过，只要给她一段前奏，不出三秒她就能认出那是哪一首歌。

　　算起来，她喜欢陈莳萝很久了。

　　从高三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吧。

　　放在一边的手机亮起来，“陈莳萝连城接机应援群”开始不断刷屏。

　　【我们亲爱的何姐】：大小姐快到了！都来了没？

　　【阿云啊】：刚到机场！大小姐从哪出来！快快快！

　　【我们亲爱的何姐】：二号接机口！快来！记得都注意点，好好说话，别怼脸拍照，别影响路人，别打扰大小姐，后面的接龙！

　　后面又是一连串刷屏，都在重复一再强调的规矩，只有一条突兀的艾特，是找唐璨的。

　　【今天也是小萝卜】：@唐唐，糖啊！你真的不来吗？火车应该早到了吧？

　　唐璨看了眼，打字回复。

　　【唐唐】：@今天也是小萝卜，刚到家，不来了。

　　一行字发完，唐璨戴上口罩，扣上一顶棒球帽，把一口没动的饮料和糖糕一推，扫码结账，拖着行李箱走了。

　　======

　　二号接机口很好找，她拖着行李箱过去时，那边已经站满了人，接机的阵仗胜过任何一个旅客的亲友团。

　　她装成在找人的旅客，拖着行李箱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帽檐压低，口罩遮住半张脸，只要没人用心看，谁也认不出她来。

　　陈莳萝很快出来了，身边跟着助理赖真和化妆师秦业。赖真负责拖她的行李箱，秦业跟在左边，随时伸手给她理一理因为疾走而散乱的头发。

　　接机的粉丝都激动起来，纷纷往两边让开，目光和相机一路追随。她停下来，和以往任何一次接机送机一样，跟两边热情的粉丝聊天，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

　　她没戴墨镜和口罩，一双眼睛格外灵动，说到开心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一点点漾开。

　　她穿白色长款卫衣配牛仔裤，笑着接过粉丝递过来的花束，聊到最后，还挥手和他们道别。

　　唐璨站在最边沿的地方，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卫衣是低领的，正好露出她颈上坠着的项链。

　　是那条项链没错，菱形的笼子，七瓣的银花，那是她和哥哥唐扬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她一直记得，母亲生日前一个月，他们俩就开始筹划礼物。那天下午放学，唐扬来学校接她，路上两人聊着聊着，突然想到了定做首饰，于是跑到商场里面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店，又花了两个小时，敲定了图样和花色。

　　因为母亲的生日是七月七号，所以花是七瓣的，菱形笼子是七条线搭成的。

　　回家之后，母亲还责备他们俩一放学就跑出去玩。

　　定做首饰的价格，对于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唐璨和刚上大学的唐扬而言，必然是不轻的负担。

　　她本来想把在学校的生活费也凑上去，但唐扬不让，说怎么也不能让她省吃俭用，硬是把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全都付出去了。

　　母亲很喜欢那条项链，收到以后就一直戴着，再没拿下来过。

　　直到她死了以后，项链被凶手拿走了。

　　也许是刻意的报复，也许是凶手的挑衅，或是他想留下一件死人的物品作纪念。从此以后，项链就失踪了，即使她年复一年地拜托丁桥留意，也再没找到它。

　　谁知道，在它再一次出现，居然是戴在了陈莳萝身上。

　　也许是粉丝送的，也许是她本来就拥有。

　　唐璨不想相信第二种可能，可第一种就更奇怪了：有哪个灭人满门的凶手，会真心实意地追一个小偶像，还送她礼物呢？

　　可如果凶手是把东西拿回去收藏，就更不可能轻易送出来了。如果是不想让它被人发现，那只需要藏在家里，哪怕放上十年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觉得有点可笑：真情实感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可能和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有关系。

　　这命运真是……什么垃圾玩意。

　　======

　　上车以后，陈莳萝还放下车窗，跟追过来的粉丝打招呼。

　　她手中抱着粉丝送的蓝色妖姬，花瓣上缀几颗水珠，盈盈欲坠，闪闪发亮，花上还插一张贺卡，签了好几个人的名字，最后附一句话，是好几个人一人一笔写成的：“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她不喜欢红玫瑰，看一眼都非常抵触，像怕狗的人走在街上，看见遛狗的都要绕道走一样。于是粉丝大多都送蓝色妖姬，一束束一捧捧，或插贺卡，或夹巧克力，每一朵花瓣都是心意，被她拿回家插在花瓶里，等到缩水枯萎，就再换下一束。

　　司机开车的时候，陈莳萝还在看窗外。

　　她的视线从人群中扫过，来回巡弋，想看看有没有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实际上，就算真的看见了，她也认不出她来。

　　虽然见过一张照片，但是是印在书封上的，照片上的人戴了墨镜，靠在海边的栅栏上，海风吹乱了几缕长发，背景是无边无际的海面与天空。

　　有粉丝过来跟她道别，她挥挥手：“拜拜，下次见啊。”

　　边上有路人经过，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纳闷地交头接耳：“这是谁啊？明星吗？”

　　“好像是吧，不认识。”

　　陈莳萝余光瞥过去，无意间看见他们背后，一个拖行李箱的女人缓缓走过来，连帽卫衣配牛仔裤，口罩遮脸，帽子遮眼睛。这遮挡未免太过严实，引起了她的注意：毕竟机场上来来去去这么多人，都没有人像她这样，又戴帽子又戴口罩，像被人认出来似的。

　　因为奇怪，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多看了几眼。

　　女人脚步微顿，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微微移动，远远地朝她看了一眼。

　　陈莳萝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能察觉到对方像是在看她。

　　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神稍有交汇，其实也很正常，更何况她有粉丝接机，又有专车送行，这阵仗，随便一个路人都会多看几眼。

　　可是陈莳萝心里一跳，好像有个声音在说：“是她，就是她了。”

　　女人的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她停在原地，拿出手机滑动屏幕，双手打字，像是在回消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她接了个电话，微微向一边侧头，仔细听那边的人说了什么。

　　电话挂掉以后，她拖起行李箱，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陈莳萝没心思去和粉丝说话了，她盯着那个女人看，有一种推开门冲下车的冲动。她很想冲过去，问那个人是不是她的粉丝，是不是她喜欢了快十年的译者。

　　她的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了，最终却没付诸实践。

　　司机看粉丝都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不合时宜地踩了油门，车子轰鸣一声，驶离了接机大厅。

　　陈莳萝趴在椅背上往后看，那个女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关，出租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只留下一道尾气，飘扬几下就散了。

　　她心跳砰砰的，像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紧张之余，又有点莫名的兴奋：那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为什么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定是她呢？

　　万一那只是个路人呢？

　　不，不会的。

　　她很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因为她周身的气度，和那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很像：沉静，疏离。

　　边上秦业和赖真又在交头接耳：“大小姐怎么了？看见谁了？”

　　“可能是梦中情人吧。”

　　陈莳萝一扬手，一束花兜头盖在秦业脸上：“说什么呢！”

　　盖完了，想起来这是粉丝送的，又赶紧拿了回来。

　　秦业和赖真捂着嘴偷笑。

　　她哼了一声，转身坐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耳畔有点发烫。

　　Chapter,4

　　傍晚五点，唐璨回到合租屋里。

　　她原本的家就在连城，父母和哥哥死了以后，她把房子卖掉，向学校申请了周末留宿，在宿舍一直住到高中毕业。上大学以后，她就没怎么回过连城，直到毕业了才重新回来定居，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