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试镜的时间在一个月后。

　　秦予槐直接从别墅里消失了一个月。

　　几个人虽然想他想得挠心挠肺，但是知道他是为了演戏在努力，也识相地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回家的当天才把人团团围住。

　　“怎么一声不吭就搬出去这么久？”陆以棠板着脸，“电话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就是。”江逸辰难得和陆以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如果不是你经纪人提醒，我们差点都要报警找你了！”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们说，我们都会支持你，好不好？”闻岚捏了捏他的肩，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来给我抱抱，是不是瘦了？”

　　秦予槐抿抿嘴，没有依言趴进闻岚怀里，反而伸手去拿身边箱子，“我没事啦，只不过是去体验了一把角色的生活，你们太夸张了。”

　　“受伤了。”然而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旁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莫桑捉住了。

　　一掀开毛衣袖子，青青紫紫的痕迹从手腕一直蔓延到了手臂上，那分明是用条状物敲出来的。

　　“靠，这什么情况！”

　　几个人立马炸开了锅，一拨把他抱到沙发上扒开衣服仔细检查，一拨撸袖子就要去干架。

　　秦予槐挣扎了两下未果，乖乖被掀开衣服看了个遍。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以棠实在是忍无可忍，声音都带上几分严厉，“告诉我们。”

　　“……能是怎么回事啊？你好凶哦。”秦予槐故作委屈地撇撇嘴，往一旁莫桑的怀里缩了缩。

　　莫桑安抚地顺顺他的背，陆以棠则是立马被闻岚和江逸辰左右各招呼了一巴掌。

　　“乖，槐槐不怕，好好说。”闻岚像哄小孩一样温声哄着他。

　　“都说了是体验生活啊，我不是要演个戏子嘛，就去了专业的戏班子学习了一个月。”秦予槐咬了咬手指头，回忆起来满脸痛苦，“那儿的老师，特别凶。”

　　“我现在就去拆了那鬼地方。”江逸辰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噌就站了起来。

　　“不许去。”秦予槐拉住他的衣角，“是我让他们把我当成正规学员来教的。”

　　“那也不能打你啊！”江逸辰的声音都在抖，因为激动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凭什么打你？！凭什么？”

　　“因为我笨呐。”许是疲惫和回归熟悉环境的心安，秦予槐整个人透着一股软和的气息，慢慢地和他们说话，“在那边训练的都是一点点大的小孩子，声软骨头也软，我比起来简直不要太笨拙，连个腰都下不好，老师算是客气的了。你知道吗，有个小孩因为唱错词，直接被打了好几巴掌，我只不过是拿戒尺敲了两下手啊脚啊，真的不算什么……”

　　“至于吗？”江逸辰出声打断他，“为了一个不一定拿得到的角色，至于吗？”

　　他半跪在了秦予槐面前，握住他的手仰着脸看他，脸上的疼惜不言而喻，“想要什么你说一声就好，别这样对自己啊……”

　　“心疼啦？”秦予槐笑嘻嘻，伸手逗小狗一样挠了两下他的下巴。

　　“心疼死了。”江逸辰捧着他的手，连吻都是小心翼翼的。

　　“槐槐，他说的没错。”陆以棠俯身望着他，“你完全不用这样，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以后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对于他，他们就是无脑溺爱，没有要求。哪怕他想要的他们给不了，也不妨让别人给。

　　只求他开心快乐。

　　然而秦予槐是不愿的，有些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牢牢握在掌心。

　　不过……

　　他非常喜欢这种有后盾的感觉。

　　勾着陆以棠的小拇指晃了晃，秦予槐仰起脸软软地笑了。

　　“好啊。”他说。

　　休养了好几天，秦予槐中午被虞琛接过去吃吃吃，晚上又在家里吃吃吃，总算是养得白嫩水当了回来。

　　他一万次摸着滚圆的肚皮感慨自己幸好是吃不胖的体质，否则还演个球的绝世名伶。

　　试镜当天，秦予槐自信满满地赶到了现场，然后就看到了一堆圈里鼎鼎有名的影帝准影帝们……

　　秦弱小可怜无助予槐使劲拉了拉自己的帽子，低头默默看剧本。

　　噫呜呜噫，这是什么神仙打架现场啊！自己再怎么突飞猛进，也不至于能和这些老戏骨争斗吧……

　　直到掏出手机屏幕映出了他的脸。

　　没错，他还有……美貌！

　　咳咳。

　　因为顺序比较偏后，喊到他的时候外面已经不剩什么人了。但是只要没直接让他们回去，就证明导演还没做出最终的决定。

　　推开门进去，秦予槐的目光在评审席上一扫而过，结果看到了一个让他相当意外的人。

　　席位最中间坐着导演、编剧、选角导演以及一个只要看过戏曲频道就不陌生的京剧艺术家。

　　这些都在秦予槐的意料之中。

　　可是……季子枫是怎么回事？嗯？

　　看着坐在最边上的面无表情的季影帝，秦予槐难得愣了愣神。

　　“噢，是小秦啊。”沈晋荃认出了他，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等你很久了。”

　　秦予槐这才把目光从季子枫身上收了回来，礼貌地对着导演和其他人鞠了个躬。

　　“导演好，老师们好。”

　　“嗯。”沈晋荃应了一声，偏过头去和编剧说话。

　　“怎么样？形象很不错吧。”

　　编剧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仔细打量了一下秦予槐，她微微点了点头，“长的是好。”顿了顿，她又道，“但是王笙也不错。”

　　王笙这个人秦予槐当然知道，演技口碑很不错的新锐演员之一，相貌也是精致挂的。

　　但是对自己的脸特别有自信的秦予槐在心里表示了不屑。

　　“你不该偏心，王笙的外形明显逊色很多。”沈晋荃也否认了她这个观点，转过头对秦予槐抬了抬手，“先来一段戏吧，剧本里有的那段。”

　　角色的特殊要求导致面试的环节上来就是这样一个高难度的考验。在电影里，最终戏曲肯定还是会请专业的京剧演员配音，但是口型、身姿神韵，都必须由演员直接展现。

　　秦予槐也正是为了这个考验，独自一个人，去传统戏班里呆了一个多月。

　　他这辈子被养娇了没错，但是该吃的苦绝对不会怕，哪怕事后拽着心疼他的人哭一哭，骂一骂，面对挑战的时候眉毛也不会皱一下。

　　老师起初甚至都不肯收他，迫于某位大佬的压力才勉强同意他进来，不过也是准备把他供起来罢了。

　　但后来发现他不是来玩的，而是真的想要认真学一点本事，才逐渐把他当成了求学的一份子。戏班祖传的棍棒和呵斥也加之到了他身上。

　　别人不知道他来这里，虞琛还是知道的。每天晚上看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虞琛的脸比锅底都黑，却一句阻挠的话都不曾说。

　　虞琛明白，阻挠他只会让他更难受。

　　晚上往往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要听他抱怨。

　　这个老巫婆今天怎么怎么欺负他了，明天不要继续了，不演这个角色了呜呜呜……他还使性子要虞琛去给他打人，然后把虞琛的袖子拽的紧紧的怕他真的动手。

　　等他骂累了，想睡了，还不忘揪着虞琛嘱咐一句，“明天早上记得叫我噢，我还要练声呢。”

　　如此一月。

　　……

　　道具有一把纸扇，秦予槐缓缓将它张开，步伐轻缓，一个交叉后的旋转，扇子半遮半掩了他昳丽的脸。

　　他把手举到唇边，作小口啜饮状。将不存在的杯盏放下，他眉目一凝，缓缓开嗓。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

　　……”

　　季子枫坐在这里，已经看了许多许多人的表演，有些甚至是专业的京剧演员，但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神魂颠倒。

　　永远就只有他……

　　眼前人嗓音甜软，眉目飞扬间含嗔似笑，明明只是穿着简单的卫衣长裤，旋转间却仿佛可见衣袂飘飘，腰肢缓缓弯下，让他忍不住想上前搂住，捏紧，再……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

　　唱段很短，秦予槐很快就结束了，眨着一双眼睛望着导演。

　　“我觉得……非常好。”沈晋荃鼓了两下掌，偏头去看一旁的专业京剧演员高瑛。

　　高瑛笑了笑，温和地望着秦予槐，“练过的吧？”

　　秦予槐点点头，“训练过一个月。”

　　“唱得一般，不过姿态很漂亮。”高瑛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下，“你相貌和身段极美，是个好苗子。”

　　秦每天都在被夸好看予槐羞涩地低下了头。

　　编剧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沈晋荃知道她早就看好那个王笙了，也不特意问她，示意秦予槐继续。

　　接下来就是从剧本里随意挑一段演戏让他来演，一开始他以为导演肯定会指定独白戏份，结果是一段和军官的对手戏。

　　“我一个人演吗？”秦予槐疑惑。

　　“当然不是。”导演摇了摇头，“是和……”

　　“是和我。”

　　季子枫缓缓站了起来。

　　秦予槐抬眸望过去，顿时撞进一双沉静的黑眸之中。与他对视片刻，他微微颔首。

　　“我很荣幸。”秦予槐礼貌道。

　　季子枫没说话，抬脚走到了他身边。

　　由于剧本是随机点的，正式开始之前允许准备五分钟，秦予槐也没多说什么，低头抓紧时间看剧本。

　　季子枫抄着口袋站在他身前，垂眸看着他发顶那个小小的旋，轻而易举就走了神。

　　这人知不知道，其实剧本是有原著的，原著里……

　　“……季影帝？”秦予槐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准备好了？”季子枫把手举到唇边轻咳两声，“那就开始吧。”

　　秦予槐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到了房间正中间。

　　拿到的剧本正是两人爆发争吵的戏码。

　　场景是戏子容敛玉被敌人用车送回，在戏院门口遇上了前来寻他的军官方世景。

　　方世景一把将他扯进了一旁的弄堂里，抵在墙上厉声质问，“你竟然给他们唱戏？！”

　　两人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身边并没有墙，但是秦予槐被季子枫攥住了手，他的手臂横在他身侧，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剑眉竖起，严厉的目光从那双黑眸里透出来，震惊又愤怒，好似要将秦予槐整个人洞穿。

　　没有实物，但是他感觉自己真的被禁锢住了，季子枫光靠一句台词和周身气势，就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

　　秦予槐掌心顿时沁出了汗，舌尖抵着上颚，台词全部憋在胸口里说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影帝级别的人物对戏，毫无防备就被压制住了。

　　他的眼睛睁着，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直到季子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挠了挠他的掌心。

　　“……我为何不能给他们唱戏？”

　　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些，秦予槐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即便刚出口的时候依旧稍显模糊，但将那种半嘲讽半疑惑的口吻顺利表达了出来，“他们给一大笔钱，派了车客客气气请我去，我怎的还有不去的道理？”

　　“他们是敌人！”季子枫又攥紧他的手腕，抬手一指不存在的街道，“你看看外面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样子，街上全都是饿死的人，医院里……”

　　“打住。”秦予槐甩了甩手，莫名其妙地睨着他，“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唱戏的，难不成要我穿着戏袍去冲锋陷阵？”

　　“那你也不该……”

　　“我怎的不该了？”挣开他的束缚，他冷笑了一声，“噢，你指望我把胸口往刺刀上撞？还是想让他们原地毙了我？呸。”他轻啐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方少将，您先请管好自己吧。”

　　季子枫一愣，“……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秦予槐拨弄了一下额边落下的碎发，“身为军人，不上前线打仗，反天天跑我这里听戏取乐，如今倒是有资格来教训我了？有这个空，您不如去求求您的顶头上司把您召回去，外面炮火乱轰，军人却在休假，您说说，国家能不亡吗？”

　　季子枫被他堵得无话可说，皱着眉紧紧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懒得与他多做纠缠，秦予槐把他推了开来，潇洒地走远，不忘对他挥了挥手，“明儿再来，我还给您唱曲啊。”

　　到此结束。

　　秦予槐收起了脸上半是嘲讽半是晦暗的神色，乖乖地站回了导演面前。

　　沈晋荃脸上喜怒不辨，只微微点了点头，“还不错。我们讨论一下。”

　　说完他就转向了一旁的编剧和副导演。

　　秦予槐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季子枫垂头贴近他，沉沉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放心，沈导这是满意的。”

　　秦予槐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清楚听到了沈晋荃的声音，“我觉得他就很好，李编你太偏心王笙了！”

　　编剧也很坚持，“王笙戏差一点，但是演技更老练。”

　　“演技可以进步，脸不行！他没那个韵味！”

　　“万一进步不了呢？现在的小鲜肉有几个靠谱的？”

　　“这个不一样，我和你说……”

　　“……”

　　秦予槐：……

　　你们、不要、再吵辣。

　　“咳，沈导，李编，我可以说一句吗？”季子枫轻咳一声，忽然开口道。

　　“……你说。”沈晋荃和李编剧一看是大家都认可的另一位男主角，虽然脸色还不太好，但是还勉强停了下来。

　　“这两位我都对了戏，王笙前辈确实演技更好，但是……”季子枫望着编剧，“我希望您能选择秦予槐。”

　　编剧皱了皱眉，“为什么？”

　　季子枫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微微笑了，“您之前和我说的那种感觉，对着他，我可以演出来。”

　　听到他这话，编剧显然愣了愣，神色复杂了起来，目光又在秦予槐身上游移了许久才离开，她摆了摆手，“你觉得合适就合适吧。”

　　“你这什么意思？”沈晋荃不乐意了，“我说话还没有小季管用了是不是？”

　　李编剧哼了一声，没理他。

　　秦予槐走出房间，背后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非常看重这个角色，也付出了很多，所以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无比焦灼。

　　好在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又蹦又跳起来，还乐呵呵地转了一圈准备掏手机给其他人报喜。

　　结果就看到季子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秦予槐立马收起笑容，板起了脸。

　　季子枫嘴角翘了翘，忍着没有笑出来。抬脚缓缓走到他面前，垂着眼帘和他对视。

　　秦予槐睁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看了回去。

　　呵，别以为刚刚帮了他他就会给好脸色！上次的事情他还记着仇呢！

　　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秦予槐眼眶都有点酸了，季子枫才缓缓开口，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再瞪我，我就亲你。”

　　“亲个头！”秦予槐瞬间张牙舞爪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

　　季子枫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纹丝不动，反而顶上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啵的一声，结结实实，还带着响。

　　“哇！你死性不改！”秦予槐捂着额头，一下子窜出老远。

　　“是你让我亲头的。”季子枫还很无辜。

　　秦予槐气急败坏，要不是怕随时有人出现，他立马就过去揪着季子枫一顿胖揍。

　　“阿槐，上次，对不起。”谁知季子枫倒是先把他拉了过去，握着他的肩膀认真与他对视。

　　“是我太冲动，让你不开心了。”

　　秦予槐依旧不乐意看他，上次的事情实在是让他火大，这时候想来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我知道我和你哥的事情让你记恨，但是你不该把我当成激怒你哥的工具。”他用力推开了季子枫的手，面色冰冷，“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和我保持合适的距离。”

　　“……工具？”季子枫咀嚼着这两个字，露出了很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然呢？”秦予槐抬眼睨他，“你不就是想让你哥生气吗？”

　　要不然干嘛还喊他……嫂子……

　　呸。

　　季子枫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情绪翻涌，许久许久，他才笑了一声，声音有些飘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季小季加把劲，不成功便成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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