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总是短暂无比，对谁都一样。即使活了百岁，和天地相比，一样的是小年不及大年。过往的嬉笑欢语，转瞬间随风飘散，无影无踪。

　　于婆婆，曾经在村子中那么有名望，一样地消失了。那破落的老宅，只剩下杂草疯长，住的人，在邻居的心中渐渐褪色。若不是我不经意地想起，竟感觉不到，曾经住着那样一个人。

　　小时候，我觉得生命是不会变的，一年一年，终于有一天，我明白生命的不可逆，懂得珍惜的时候，生命早已随风而去。我家的祖坟在村头的果林中，那里最开始立着的是我没见过的长辈，后来多了奶奶，又过了好多年，多了爷爷，最后母亲也过去了，一个个新立的小丘，满满当当起来。

　　记得母亲的后几年，心性渐趋和小孩儿一样，单纯明净，只是有一件事总是会让她泪流满面：死亡。总是担心哪一天会突然消失了，可惜，我们未能帮助母亲疏解那份恐惧死亡的孤寂。到后来，我工作了，忽然发现我也开始畏惧死亡起来，有时候只是一个电话打不通，就立刻想入非非，担心要联系的人，是不是瞬间出了什么祸事。夜半时候不眠，最不能乱想，否则容易走火入魔，陷入梦魇。

　　我在学校工作，今年发生了一件让我十分揪心的事情。听说，附近一个小学，一个老人中午放学去接送孩子的时候，路上遇到大货车，孩子直接被碾压没了，老人却还在。我不敢想象，那个老人以后怎么活，那家人以后怎么活，生命就是这样的无情。我懂得了收敛脾气，每每当我想与谁吵架之时，忽然想到下一刻，可能就见不到面了，我顿时泄了气，感到吵架是一种浪费生命。一切太过沉痛，我只能止笔于此。

　　往事随风散，记忆无踪觅。

　　第19章 第19章 冥婚

　　中元上坟日，我听亲戚们讲起了一件真实的冥婚之事，便记了下来。这件事情发生在我舅的村子，主人公久远了，可故事是最近收尾的，心情沉重。冥婚的女孩子应约莫有二十来岁了，是一个由于亲人无知愚昧的教育造成的悲剧人物，二姨她们谈起来，小时候都认识这个姑娘，只是不敢相信，正值花样的年华，这姑娘的生命便陨落了。

　　姑娘的名字中有一个“影”字，我就叫她影姑娘吧。

　　今年上元节，影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家中的人正在给她张罗着一门“亲事”，男孩正好是二姨村子的人，这男孩年少而死。这门婚姻两家人都满意，正打算找个良辰吉日，将墓合葬于一处。在外人看来，影的家人做得也算仁义尽致了。可认识影的人，都为她的人生特别惋惜。

　　小时候，影是一个活泼疯狂的小姑娘，那时候常常来我舅家玩耍，我姨们都认识影姑娘。我小姨是个知识分子，她对影的印象特别好，当时影和母亲来我舅家玩耍。我小姨的孩子和影正好年龄相仿，两人在外面玩得十分野。影性格中唯一的一点便是和同龄人开朗，但对生人却十分羞涩，说不出话来。

　　小姨说，那时，她和影的母亲在一起聊天，忽然看到影和小伙伴们从院外一蹦一跳地跑入院门中。我姨就觉得，这个姑娘真活泼。可下一秒，她母亲瞥见了，便狠狠地骂这姑娘，“你这个疯姑娘，不要在大家面前疯来疯去。”原本那姑娘眼中充满着无限的快乐，瞬间身体塌陷成了低首弯腰的卑微羞涩模样，一言不吭，成了她母亲骂的那种傻样。

　　我小姨特别心疼，便宽慰影的母亲道：“这姑娘就是腼腆些，只要好好教育，肯定是个好姑娘的。”

　　可她母亲一脸不屑，“她一出生就是个傻子，不用管她。”

　　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对话，但小姨却对影记忆深刻，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影会被她母亲的语言暴力彻底击垮，成为了痴呆的精神病姑娘。我二姨讲道，“这姑娘后来精神渐渐萎靡，连初中都没上，她妈一直让她在家里看自己的弟弟，后来，家里人有钱了，觉得她得了精神病，带她去附近的精神病医院看了看病，这姑娘从此就一直吃着药物，终于，二十出头，便死掉了。家里人都觉得她是得精神病死的。”

　　小姨的儿子正好也二十左右，成了一个大学生，他道：“这村里的精神病医院，条件太差，往往给病人用的是抑制性药物，副作用很大，不吃药还好，吃多了，铁定得吃没命了。”

　　我小姨听了，当场拍腿叹气，泪都气得流了出来，“那个姑娘可是一个好姑娘，什么得了精神病，就是被她母亲说成那样的，真是愚昧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就是怕生了些，性格还是很活泼的，就这样被治死了。最气人的事，没有人觉得对不起她。”

　　“生前不好好温柔对待，死了才想起来要冥婚，真是愚昧呢！”我听了大人们间的对话，掺杂着很多沉重的情感，总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没有遇到那样恐怖的家人，很多人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农村中很多姑娘，早早地不上学，然后结婚生子一窝，成了被命运操控的人儿，思想穷三代，我有什么对人生的奢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