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绫子今年四岁, 是港黑幼儿园小小班新生。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小朋友们要先自我介绍, 哪个最乖的小朋友先来呀？”

　　“自我介绍和村里买水牛介绍种牛一样吗？”

　　“你好笨哦贤治, 不是种牛, 是你爸爸妈妈啦！”

　　绫子没有参与“自我介绍”的讨论，她托着圆圆的脸, 长长的睫毛扑闪。

　　说起最乖，她想起了父亲的话。

　　——你乖乖呆在家，以后给你买玩具。

　　——你乖乖睡觉，明天让人带你出去玩。

　　——你乖乖的……

　　只要乖乖的，就会被喜欢。

　　绫子期待的看着讲台上五官明艳的尾崎红叶。

　　“红叶老…唔, 疼QAQ”

　　“抱歉抱歉, 不小心拽到你的头发。”

　　绫子回头，说话的是右眼缠着绷带的小男孩, 他一边道歉，一边拽着她的头发不松手。

　　“妈妈给我扎的头发，呜呜……”

　　绫子一直喊母亲，只一个人悄悄的或情绪抑制不住时“妈妈”这个词才会脱口而出。

　　今天母亲难得亲自动手给她扎辫子, 绫子感到脑袋后的小啾啾被扯松，琥珀色的大眼睛瞬间被水雾淹没，粉嫩的脸涨的通红。

　　教室里乱哄哄一片，头一天上课的小朋友都很兴奋，尾崎红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小故事。

　　“没有小朋友第一个自我介绍吗？那就按照座位顺序来咯~第一个，中岛敦。”

　　“那个, 我是中岛敦，请大家多多指教！”

　　按着开头简洁的自我介绍，后面的小朋友一个比一个言简意赅。

　　很快就要到绫子了，然而她眼眶通红的回头趴在小男孩桌上，鼻子一抽一抽的，泪水就要留下来。

　　小男孩——太宰治手足无措的把餐巾纸糊在绫子脸上，他难得想逗人玩，没想到女孩子不比他的玩伴，禁不起随意闹腾。

　　“呜呜、你赔我。”

　　“下课我给你扎回来。”

　　“我不要下课，我要现在QAQ”

　　“等下课，以后你的小辫子我都给你扎。”

　　终于在轮到小女孩自我介绍前把她哄好，太宰摸摸他满头大汗的小脑瓜，决定以后再也不手欠了。

　　2.

　　“你叫太宰治，名字好奇怪。”

　　太宰手指上套着头绳，一手把住绫子的头发，一手艰难的给她扎小啾啾。

　　“你别说话。”

　　“哦。”

　　绫子坐在幼儿园活动中心的秋千上，晃着小腿。

　　秋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细软的棕色头发从太宰的手上落下。

　　“你为什么脸上缠绷带？是嫌弃自己长的不好看吗？”

　　“……”

　　“不好看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

　　“你怎么不说话？”

　　绫子一个人叨叨好久，没听见给她扎小啾啾的太宰回话，忍不住想回头。

　　终于，刚成型的小啾啾又散了。

　　“你安静点，别说话！”太宰一直是同龄孩子里的孩子王，他按下额头上蹦哒的青筋，有种被傻子欺负的错觉。

　　“……呜你好凶，欺负人QAQ”

　　这大概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正确演示方法？

　　3.

　　幼儿园小朋友间的活动很多，击鼓传花、堆沙堡、丢手绢……都让早慧的太宰觉得幼稚。

　　他冷眼旁观一群幼稚鬼玩沙子。

　　“治治，你看！”

　　一群小孩子里总有那么几个格外突出，比如绫子，她堆的沙堡丑的别具一格。

　　歪七扭八的抽象风格，太宰看一眼撇开头不愿再看第二眼。

　　“丑。”

　　“真的吗？我觉得很好看！乱步也觉得好看！”

　　“嗯嗯嗯。”乱步坐在沙坑上根本没抬头，他对沙堡不感兴趣，只专注吃着手上的零食。

　　得到乱步的回应，绫子欢天喜地的继续堆沙堡，沙堡的地基不稳，中间负荷过重。太宰本想上去帮一把，不知怎么心情不爽站在原地没动。

　　“塌了……”小铲子插在沙堆上，绫子白嫩的包子脸上沾着细沙，傻愣愣的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治治，它不丑，红颜薄命所以就英年早逝了。”

　　太宰终于受不了绫子学了两个词语就乱用，他捡起小沙铲：“……你过来，我搭给你。”

　　“哦。”

　　4.

　　“治治……”绫子坐在太宰前桌，多次回头欲言又止。

　　“嗯？”太宰放下手上的《完全自杀手册》，眼睛里残留着尚未抽离的兴奋感，他对书上提到的方式跃跃欲试。

　　“你身上臭臭的，乖孩子要洗香香！”绫子门牙掉了一颗，一张嘴说话就漏风。

　　“臭？”太宰低头，只在身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像小狗狗身上的味道，腥腥的。”绫子转着眼珠，绞尽脑汁用她的匮乏形容词做出描述。

　　“……我讨厌狗。”

　　“所以治治要好好洗澡，不然、不然我就不和你玩了！”绫子嫌弃的皱着鼻子，她拿起太宰放在桌面上的书挡住半张脸，露出圆溜溜的杏眼。

　　“不是狗……”他只是昨天尝试放血自杀，伤口割的浅失败了而已，太宰叹口气，“算了，放下我的书，你好好听课。”

　　“《完#$%杀@&#》？”绫子大字不识几个，书页翻动没看见彩图，她扔下书无趣的撇嘴。

　　之后，太宰身上的绷带越裹越多，绫子却从未再闻到过那股腥味。

　　5.

　　很巧，小学时绫子和太宰依旧一个班。

　　“治治治！我要坐你前面！”走进班级门，绫子一眼看见坐在角落的太宰，她冲到太宰前桌迅速把书包塞到抽屉里。

　　绫子开心时喜欢叠字喊太宰的名字，一天里太宰听到最多的就是“治”这个字。

　　“绫子，我能不能坐你旁边？”

　　小太阳绫子很抢手，刚坐在位置上就有人想和她同桌。太宰拎起书包扔在绫子同桌的位置上，直接打断绫子的回答。

　　“不可以，我坐这里。”太宰露出微笑，把人逼退。

　　等男同学垂头丧气的走了，绫子拉住太宰的校服袖口。

　　“治治，你不能这么说的。”

　　太宰没说话，嘴角公式化的弧度逐渐拉平变凉，他正准备扯出被绫子抓住的袖口。

　　“你应该说——绫子想和我同桌，你说话一点都不体贴，会被欺负的！”

　　绫子依旧是学一个词就瞎用，词不达意的表达自己观点，但太宰却听懂了。

　　“你自己说。”

　　“嗯！我想和治治同桌！”

　　“……”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绫子又重复一遍，这次比上回大声：“我想和治治同桌！”

　　“好。”

　　5.

　　太宰的智商高，学什么都很快。

　　通常别人还在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时，太宰已经放下笔做其他事了。

　　越长大越发现自己与同龄人的差距，不仅是智商上，更是思维方式和理解力上。

　　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有什么意义呢。

　　死亡不是活着的对立面，但触摸死亡的确可以更好的感受“活着”。

　　“治治，你又发呆，放学回家啦！”

　　“不是说要吃冰激凌？”

　　“昨天有自己做，今晚来我家吃呀。”

　　至少，太宰暂且在绫子身上看见活着的样子。

　　6.

　　如果说世界彩色的，那父母离婚是颜色抽离的开始，而母亲逝世就是天真的终止。

　　她眨着眼茫然的站在墓碑前，墓碑上是母亲生前优雅得体的笑颜。她还未意识到死亡的真正意义。

　　母亲离开的突然，却又并非毫无预兆，她的身体逐渐衰弱，每顿餐前总要吃一大堆药物。

　　所有人，不论真情还是假意，都对母亲的‘死’悲痛欲绝，形形色色的痛苦表情让绫子感到不安。

　　她紧紧揪住太宰的衣角：“治治，‘死’是什么？”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太宰露出恶质的微笑：“是你喊母亲，再不会有人回应你。”

　　面色麻木的绫子听见这句话，呆愣着站立许久，泪花突然在她的眼眶里打滚，簌簌往下流。

　　亮晶晶的琥珀灰暗下来，白嫩的包子脸挂着泪珠，瘦弱的肩膀哭的一抽一抽。

　　“母亲…妈妈呜呜……”

　　柔软光泽的睫毛被打湿，低低垂下遮住通红的眼眶。

　　太宰突然觉得很无趣，他轻声说：“别哭了。”

　　“呜呜呜呜……”

　　小孩子粘腻、细弱的哭腔让太宰心烦，他扯下绫子揪在他袖口的手，伸手狠狠捂住绫子的嘴。

　　鸢色的眼睛里虚浮的碎光沉寂，与眼底深谭的坚冰碰撞，竟蕴出黑色的温柔。

　　“不许哭。”

　　滚烫的水珠从睫毛下溜走，砸在冰凉的手背上，绫子努力睁大眼，可水渍依旧不停在眼底蓄积。

　　捂住嘴的力道变轻，绫子挥开太宰的手，把脸狠狠埋在他肩上：“我就哭，呜呜呜嗝，呜哇……”

　　伤心的大人用手绢擦拭着眼角的珍贵泪水，懵懂的孩子站在角落号啕大哭。

　　7.

　　时间的走动向来在别人提醒后，才猛然惊觉——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绫子站在厕所隔间里，静静听着女生间的小八卦，是关于她和太宰的。

　　“年级所有情侣，只有樱谷和太宰这一对从没被点名批评过呢。”

　　“两个人都是学霸，又长的好看，老师才不会多管闲事。”

　　“说起来樱谷喊太宰的名字好可爱啊！”

　　“噗，我也可以啊云美，云云云云——”

　　女孩子打趣的声音渐远，绫子抿着嘴唇手指发凉。从小喊到大的名字她从没觉得不对，太宰对绫子来说不仅是玩伴，更是凝刻对方成长的友人。

　　别人误会没关系，但太宰不可以。樱谷绫子已经失去很多，剩下的她一个也不想丢。

　　放学。

　　往日比谁都积极的绫子，慢吞吞的收拾书。太宰的书包背在左肩，倚着桌子等她。

　　“治、太宰，你先走吧……”绫子嘴唇嗫嚅，你先走这几个字几乎压在喉咙底。

　　太宰把手搭在绫子肩上，居高临下的阴影将其完全笼罩，他在绫子耳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对不起，治治你再等我一下。”绫子怂怂的鼓着脸，回想起生理期偷吃冰激凌被太宰抓住的恐惧。

　　“嗯。”太宰低头，嘴唇在绫子脸上轻蹭两下，拎起她的书包一起背在肩上。

　　绫子摸着脸表情呆愣：“咦…？”

　　“我饿了。”太宰揉着绫子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委屈。

　　“那我们快回家。”

　　8.

　　时光穿越记忆长河，岁月的细沙被打磨的闪闪发亮。

　　浪漫的七夕夜，绫子捧着男朋友送到花，坐在自家后院的秋千椅上思考人生。

　　“阿治，我们怎么在一起的？”绫子翻找着记忆，怎么也想不起他们在一起的开始。

　　太宰喷撒花露水，赶跑在绫子身边转悠的大蚊子，他轻笑着：“我和你告白，你答应了。”

　　“告白？你有告白吗？”绫子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她把花塞给太宰，踢掉凉鞋盘腿坐在秋千椅上。

　　“有，就是这样。”

　　太宰低头，柔软的唇瓣相触。花束落在草地上，无人关心它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