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被他推得往后一仰，抬头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你们地府可以啊，抓个壮丁打工还是强制的，不干就去死？”池嘉掰着手指。

　　酆都……酆都……

　　人家阴间用都城名字光明正大跑阳间开了个公司，还是全国人民哭着喊着叫爸爸的那种，结果一转头，压榨着自己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可怜天师，他们怎么就好意思呢。

　　池嘉越想越觉得应该掀个桌。

　　北阴轻轻叹气，顺毛道：“真的不是我……你的肉身死亡是天道所为，和地府绑定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天道规则无形无相却超脱一切，任凭怎样的神仙大能，终究逃不开它的束缚制约。

　　“你第一次使用天雷，逸散出的灵气将我从沉睡中惊醒，彼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但循着本能到你身边，后来慢慢恢复……直到第一次跟阙紫垣见面。”

　　池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确定是在这栋楼下面吃饭的那次，三人间的第一次修罗场，眼前的这位还借着机会喝了一回醋，骗了个“你是我重要之人”的承诺。

　　池嘉很想回到过去抽死那个傻白甜的自己：“那时候就已经都记得了……呵，揣着明白看我一个人耍猴戏就是不说？”

　　北阴垂眸：“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知道强制你为地府做事你心里不甘愿，所以……”

　　怕他因此迁怒，连带着好不容易亲近一些的关系也要破裂。

　　池嘉抱臂压抑怒火，胸口起起伏伏。

　　北阴知道把人欺负狠了，眼神飘忽了一下，转开话题道：“地府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这些年人界的技术发展得日新月异，阴间却仍旧保持着万万年前的模样。这几年我们同人间的交往稍多了一些，但即便看着酆都集团在人间的事业蒸蒸日上，底下的变革却迟迟无法推行。”

　　池嘉冷冷接了一句：“玄学。”

　　“对。”北阴微微叹气，“死后做鬼，有些怨气深重的力量就强大，还能继续修炼或作恶让自己愈发成长得可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间的法则便行不通了。”

　　说白了，阴间连同着从前还没有销声匿迹前的天庭，掀开虚无缥缈的面纱，奉行的都是生命诞生之初最原始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拥有至高力量的自然拥有无上的地位，而顶端的大能们更是寿命不知几许，即便曾经想过要走阳间民主的道路，那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老怪物呢？他们的存在，注定这条路永远不可能实现。

　　“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地位。这些年阳间陆续进来一批新鬼，阴间绝大部分势力都没有掌握在他们手里，加上畜生道恶鬼的存在……”

　　池嘉一边生着气，一边忍不住被他讲的吸引过去注意。

　　“阎王殿商议后觉得可以通过对原住民的教育来渐渐改善这个问题，虽说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只要打好基石，早晚有一天，地府冗旧的制度可以革新。”

　　所谓科教兴国，阳间的伟人们虽然没有活上百年千年，智慧却闪闪发亮甚至影响到了死后的世界。

　　“和你绑定的APP由酆都集团核心部门最新研发，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我们也没想到天道把你……之后，会直接投放到你身上。”

　　池嘉磨牙迁怒：“还是怪你，吃饱了没事干怎么偏偏就弄出这么个东西。”

　　“对不起。”

　　北阴站起身：“隐瞒你这么久是我的错，你如果不能原谅我……”

　　池嘉掀眼皮：“你就自尽谢罪？”

　　“我就缠着你知道你原谅我为止。”

　　池嘉：“……”

　　“拜拜嘞您呐！”他干脆地把人推出去，“再见……呸，不见。”

　　门砰地一声关上，北阴的唇角扬了扬，又落下。

　　他转过身去，眼底一瞬间弥漫上浓重的墨色，化不开的粘稠。

　　天道……

　　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来了。

　　*

　　从北阴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池嘉在床上辗转翻了半宿，另外的一些东西却更加糊涂起来。

　　地府的事看似解释清楚，所有的锅都被天道接去了……可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池嘉普普通通一个人类，何德何能，在万千人民中偏偏选中了他，还给了他从前大能仙人才能享有的天雷技能？

　　身为冥界主宰的北阴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一副一见钟情的样子，又为什么变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神出鬼没，还有……

　　上次被他杀死的修罗。

　　黄泉千尺深处，那个不可言说的九幽之地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那里还有多少个“修罗”，而那家伙死前口中所说的“王”，又是哪个中二病发作的上古遗民？

　　这一大堆的问题本来就在池嘉的心中隐隐缠绕，现在北阴暴露了身份，其中的一些却让他更加疑惑了。

　　等明天……

　　揪到他，一定要再仔细地、好好地问清楚。

　　他揣着迷迷糊糊的念头到天蒙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第二天池嘉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学校。

　　“校长！”孙国芳看到他，急匆匆地走过来，“今天早上好几个记者过来，说是要采访一下咱们学校见义勇为的小英雄，您看这……”

　　“小英雄？”池嘉揉额角的动作一顿，“谁又闯祸了？”

　　孙国芳擦冷汗：“是陈远程。”

　　小胖子？

　　“他昨天跟我一起出去，应该没闯什么祸……”

　　说到这里，池嘉突然停住。

　　对了，昨天自己心慌意乱的，把他扔下了。

　　“他人在哪，我去问问他。”

　　孙国芳重重松了口气。

　　这些比他在这里呆得长了不知道多久的初代元老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名义上他是老师，但私底下那五个他没一个敢管。

　　孙国芳乐得卸担子，忙不迭地亲自去叫人。

　　池嘉坐到办公室，缺少睡眠的脑袋有些晕。

　　没过一会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脑袋探进来。

　　“校长。”小胖子嘿嘿笑，“您找我有事儿啊？”

　　“嗯。”池嘉掀起眼皮，“坐。”

　　陈远程肉跳：“怎……怎么了？我又闯祸了？”

　　池嘉撑着头：“今天有人上门来找你知道？”

　　“啊……那跟我也没关系啊。”小胖子急忙撇清，“我什么都没做！”

　　池嘉压了压手示意他冷静：“没怪你，昨天发生什么你先跟我说一下。”

　　小胖子哼哼唧唧地把昨天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池嘉摸着下巴：“这样啊……”

　　倒也不是坏事。

　　池嘉刚要说什么，脑子里平时装死一样的APP突然出声：【声望及格，触发教学反馈任务——孟婆的愿望。】

　　【受阳间日新月异的生活方式影响，新近到地府的魂魄评价孟婆汤口味较差，不愿引用，孟婆万分沮丧，委托985校长为其找到解决方法。】

　　【任务成功奖励，“饿死鬼都能满足”级别豪华食堂一座。】

　　池嘉瞬间来了精神。

　　这个问题他最近正在思考。

　　学校里的鬼多了，虽然做鬼的不吃东西也能活，但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已经有很多鬼向他抱怨过学校不提供饭菜，强烈要求跟其他大学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食堂。

　　难为池嘉囊中羞涩，赚回来的钱勉强维持学校正常运营，实在没法负担动辄上亿的建筑费用，更何况一学校的鬼，找谁承包？到时候公司投标，问他们“你们会做香油蜡烛套餐吗？辣子鸡味的那种”，怕是要吓走一批又一批。

　　池嘉一扫大早上的颓废，眼睛上上下下把小胖子扫视了一遍，直到他抱住胖胖的自己瑟瑟发抖，这才悠悠然一笑：“这回你可算立功了。”

　　当天晚上，小学生勇斗拐骗犯的新闻登上了社会版头条。

　　几分钟的采访视频中，一个长得极其讨喜的小朋友腼腆地对着镜头，用萌萌的声音道：“老师一直教导我们，如果有陌生人上来跟你说他不是坏人，还带你去什么地方，一定要小心，因为坏人总说自己不是坏人。”

　　“我叫警察叔叔啦……进医院？”小胖子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咬手指无辜道，“我不知道呀，叔叔是因为做了坏事，天公爷爷惩罚他才会进医院的吗？”

　　“我才不会打架，老师说了，打架的小朋友是坏孩子。再说我这么小，肯定打不过他……”

　　“什么学校……酆都大学帝都分校小学部哒！我们老师对我们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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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一群鬼围着电视啧啧摇头。

　　“瞧他那披着人皮的样，假装白皮包子，其实一剖开来比谁都黑！”

　　“都是一窝的鬼，怎么他就这么讨人喜欢呢！”有鬼愤愤不平道，看着电视里陈远程被漂亮记者笑眯眯摸头的画面，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我要换皮！我也要被摸头！”

　　“得了，就你那竹竿的样，给你披个小孩皮你钻得进去吗你？”

　　“……混蛋！”

　　“不服来干啊！”

　　“哎哎，停，别搞错阶级敌人了！这个胆敢上电视出风头的家伙才是咱们矛盾的集中对象，回来一定要让他好看！”

　　“抢他的游戏机！”

　　“藏他的作业！”

　　“让他被天雷劈！”

　　“我现在就想顺着电线爬过去在众目睽睽下扒掉他的皮！”

　　“……哥们，是个狼鬼！”

　　而与此同时，酆都大学无耻地借着小学鬼登上电视、众人的交口称赞教育有方的契机，在官网上悄然挂出了一则公告：

　　【你还在为双十一的单身感到凄凉吗？】

　　【你还在为手速太慢抢不到秒杀感到苦恼吗？】

　　【抛开你的孤独，扔掉你的手机！】

　　【11月11日，酆都大学美食开放日，等你来战！】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做鬼也要过双十一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