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顾岑没有再表现出同先前一样的不自在来，他像是无事发生过一般，电影下场后，他紧跟着梁千暮走出放映厅。

　　倒是梁千暮，心想着自己方才借着人家的肩膀，睡了将近一个小时，心中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昨晚没睡好……哈哈哈……”他手捂着后脑勺，一边尴尬地笑着。

　　顾岑加快些步伐，从后便凑上来，“电影很好看。”

　　梁千暮放下手，视线挪到了一旁风南沉的电影海报上，那通俗狗血的风格配上了风南沉特有的日系御姐形象，有一种不搭的感觉。

　　“没有啦……下回和你去看好看的，这个嘛就当支持朋友啦。”梁千暮道，走至影院电梯口，他看路旁新开了家奶茶店，便拉着顾岑走过去瞧瞧。

　　他向来对这个近几年突然兴起的消遣类轻食非常感兴趣，曾经还在四处奔波寻找工作的时候，梁千暮甚至还将在M市中心开上一家奶茶店列入事业计划之中。

　　他快速地挑选了一个金桔柠檬汁，问顾岑要不要，后者只是淡淡摇摇头。

　　“喜欢喝这个么？”顾岑问道。

　　“嗯。”新店没有什么人来逛，很快店员便将做好的饮料递给了梁千暮。“大学的时候，学校旁边就是小吃街，没课的时候就会跑去买东西吃。”

　　他熟练地用吸管扎破封膜，在喝之前，梁千暮将奶茶递到顾岑眼前，“要不要尝一尝？”

　　顾岑一愣，或许是想起了先前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用了。”

　　梁千暮看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大致地猜到了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便将奶茶又朝前凑了凑，“尝一下嘛，很好喝的。”

　　最后，顾岑经不住梁千暮的各种怂恿，端起了他手中的塑料杯子，凑近吸管小小地喝了一口。

　　真如梁千暮所说的，这种甜甜的具有奶香味的饮料，一经入口便占领了顾岑的口腔。

　　“好喝吗？”梁千暮期待地问道。

　　顾岑点点头，“好喝。”

　　梁千暮这才满意地接过奶茶，狠狠地喝上了一大口。当他满足地抬眼，却看到了顾岑略带诧异的眼神。

　　“怎么了？”梁千暮一愣，他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一部做错了。

　　“你……”顾岑垂眼，看着地面，“那是我喝过的……”

　　梁千暮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或许是大学时，同宿舍那帮男生一块都习惯了，谁都不会介意这一点；然而顾岑却不同，他从小到大，都是活在被人指责被人投以异样眼神的状态中，不管他做什么，都总是会被扣上“孤儿”“没人要”等一系列的标签。今天梁千暮没有丝毫犹豫地同他共用了一根吸管，喝了同一杯奶茶，这对顾岑来说，自然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这有什么的，”梁千暮对着他眨眨眼，“我又怎么会嫌弃我的好朋友，对吧？”

　　他刻意摆出的神情，让顾岑忍俊不禁。伸出手，顾岑在梁千暮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

　　“对。”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生活得很平淡，却也很满足。方皓源还没有将消息公布，梁千暮自然是跟着汪棱跑动跑西，他的内心总是有些期待与不安。期待的是自己即将要负责指导一场成衣秀；然而不安的，既是无经验的惶恐，也是对方皓源喜怒无常的不确定。

　　顾岑则是去到了封霁联系到的那个公司里，做了设计部门主管的助理。他学习能力很强，一开始主管因为他托关系走后门的缘故，并不是很信任他。好在封霁强调过，这是个新人，希望主管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加栽培。封大公子的面子，这家小公司哪敢不给？顾岑极为快速的学习能力让部门主管刮目相看，很快便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一晃过了三个月，梁千暮终于等到了上头颁布的指令。

　　汪棱单独将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告诉他，Mclord公司将今年子品牌Helena的秋冬季成衣秀委托给了他们公司，并且点名，要梁千暮来导演。

　　“你告诉我，”汪棱一脸严肃相，“你对这件事，知情么？”

　　梁千暮摇摇头，撒了个慌，“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方皓源会亲自要求你来导演？”汪棱的嗓门逐渐大了起来，语气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十分严肃，“你别把我当傻子，梁千暮。”

　　梁千暮沉默无声，他心想，汪棱这种在时尚圈打拼多年的圆滑之人，又怎么会猜不出呢？

　　“我是带你的人，你有好的机会我当然是开心的。”汪棱说话的同时，手指也忍不住在桌面上肆意地敲打着，“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在圈子里会留下多少话柄？你导好了倒不说，一旦出了差错，以后就没有人敢用你了！”

　　“……我知道。”梁千暮回答的话音里，带着微微颤抖，“但是我不会失败！”

　　“你不会失败是你嘴上说说就能成的么？”汪棱厉声质问道。

　　梁千暮：“不是！”

　　“不是那就快去给我好好准备！”

　　走出汪棱的办公室，梁千暮靠在墙边，久久不能回神。他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朝着方皓源说的话，Helena是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大跳跃点，不论方向。然而，究竟为何方皓源会自己找上他？这一点是梁千暮怎么样都无法想通的一点。若是说方皓源仅凭那一场成衣秀便相中了作为灯光指导，待在幕后从未出场过的他，梁千暮是怎么样都不会相信的。

　　“那个……Boss……”

　　有人叫他，梁千暮抬头，是自己的小助理蒋羽然。

　　“怎么了？”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来，梁千暮转向了蒋羽然。

　　“有关Helena的资料与方案，我都放到你的桌子上了。”蒋羽然说话还是那样的小声，他总是一副很不自信的样子。

　　梁千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

　　他朝着自己办公室走去，蒋羽然则跟在他身后。一进门，果然，梁千暮又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复杂眼神。

　　上一次，汪棱让自己去做灯光指导就已经让他成为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不知这一次方皓源亲指，又会产生多少闲言碎语呢？

　　梁千暮没有理会其他人，在座位上坐下后，翻开了Mclord送来的文件夹。

　　虽说Helena仅仅是个只办成衣秀的小牌子，但是好歹上头有人给它撑腰，况且Mclord公司分配过去的设计师也是圈内一流，其产品自然能够引领当下的时尚潮流。

　　今年的成衣秀，设计师给出的四个主题：圣诞、野性、宗教与闪耀。而地点，自然是选在M市的艾斯提亚文化中心，那个被誉为北方最为豪华的舞台，承办过无数演唱会，首映式以及高定秀。

　　方皓源将地点选在那里，无疑是给梁千暮层层施压。

　　此次作为导演，梁千暮的工作量自然是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轻松到只要管一个灯管。舞台设计、模特卡点、中场穿插……这一切都必须经过他的手。

　　后悔了么？

　　绝对不会。

　　梁千暮从一旁取过笔，认真地记下了每一个重点。

　　距离开秀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梁千暮为自己排下了一张行程表。踩点、去Mclord参加模特面试、同音响师灯光师商讨方案……

　　蒋羽然是全程跟着他的，这个小男孩也算得上耐吃苦型，踩点当天，梁千暮同他跑上跑下，从后台一路研究到了观众席，全程他都没有说一句怨言。

　　梁千暮设计的舞台很简单，除去一切特效，那只是一个在普通不错的长方形T台，模特们从后台三个入口一次上台，定点后转身，在相对点下台。汪棱问起时，梁千暮解释道。自己首次指导，没有经验可谈，舞台自然是越简单越好。汪棱听了他的话，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时间的逼近，梁千暮越来越忙，早出晚归，经常坐着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流浪狗还是会在约定的地点等着他，陪着他回到家。顾岑下班早，每一天梁千暮到家时都会有热菜热饭摆在桌上等待着他。

　　一眨眼，Helena的秋冬成衣秀，便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