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羲重重咽了一口唾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看向她的目光转移，沙哑着嗓音道：“百……百依，今夜我睡书房吧。”

　　说着便咬咬牙，含恨往门口走去，程百依很是不解，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怎的突然又想去睡书房了，书房里四处透风，小心夜风侵体感了风寒，这个时节感了风寒就不易好了。”

　　齐子羲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怕，等一下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说着便扭开她的手出了房门。

　　程百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勾唇淡淡一笑，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

　　李氏晕倒之后程百依便让人将她送回卫尉府，李氏一醒来便看到守在床旁边的程靑文，一看到程靑文那张乖巧的小脸，李氏一时悲从中来，抱着青文哭道：“我的儿，是娘对不起你。”

　　程靑文从她怀中探出头来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娘亲莫哭，青文很好。”

　　李氏抽了抽鼻子，慢慢收起泪水，“娘亲无论如何也会将你送到你小姑身边的。”这些日子青文在燕王府娇养着，脸色明显比以往红润，在燕王府的日子定然比卫尉府要过得好，“不过青文要记着，一定要乖乖听你小姑和燕王的话，要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好一点，并且想办法让燕王收你做义子，只要成了燕王的义子，哪怕以后你无法继承燕国大统，燕王殿下也不会亏待了你，等你在燕国当上了大官，你就想办法将娘亲从这里救出去，娘亲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一定要给娘亲争气，让娘亲摆脱这水深火热之地。”

　　程靑文虽然不大明白娘亲的话，但知道这是娘亲对自己的期许，遂点点头道：“娘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娘亲厚望。”

　　李氏便又搂着他道：“好好记住娘亲的话，让燕王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孩子一样喜欢，等下娘亲就让人将你送到王府去，你好好求求你小姑，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收留你，这卫尉府是个狼窝，你留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哟，三娘你这话说的，卫尉府哪点亏待了你和青文了？”

　　这声音，李氏到死也不会忘记，是萧氏的。

　　果然，只见萧氏由一大群丫头婆子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走进房中，李氏急忙从床上爬下来福福身道：“参见大夫人。”

　　青文也跟着行了一礼，萧氏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略抬了抬手道：“免了吧。”

　　李氏起了身，立刻走上前来奉了一杯茶给萧氏笑道：“大夫人怎的有空来我这寒酸之地？”

　　萧氏端着茶抿了一口道：“你身体虚，还是先坐着吧。”

　　李氏悻悻的走到一旁坐下，只听萧氏又道：“我来这里是将青文接到我院中的。”

　　李氏猛然抬头看向她，惊恐道：“大……大夫人……”

　　萧氏怒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觉得我会吃了青文不成，你可要记着，你虽是青文的生母，可我才是她的母亲，母亲抚养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姑小姐将青文送到程家来了，那程家自然要担负起养育子女的责任，这件事，你即便闹到老爷那里也还是这个理。”

　　李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姑小姐不过送青文回来与我团聚几天，过几日便要派人来接的，况且老爷早先就有要将青文过继给姑小姐的打算，青文他早已不是大夫人的孩子而是姑小姐的孩子。”

　　萧氏不以为然，“只要青文在程家一天就是程家的孩子，至于姑小姐要来接他，若姑小姐要来接她，那就另当别论了。”说着从一旁的安妈妈使使眼色，安妈妈便让人将青文强行带走了。

　　青文虽死活不肯，可毕竟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怎的拧得过几个大人，李氏一路哭着追出院门却无可奈何，最终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萧氏将青文拖走。

　　萧氏将青文带回芷兰院之后便吩咐安妈妈道：“这小子如今跟燕王扯上关系，我们是杀不得的，杀不得却也不代表作践不得，吩咐下去，多拿几幅春宫图给他看，多教教他一些市井流氓习气，却也不能亏待了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掰不弯他的身体就掰弯他的脑子。”

　　李氏也知道萧氏将青文带走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可如今能将青文救走的就只有程百依了。

　　所以李氏便又火急火燎的赶往燕王府。

　　程百依听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以为然道：“我大嫂是青文的嫡母，由她来抚养青文也不为过，况且庶嫂你有那好手段，大可以跟我大嫂将青文抢回来，何至于又在我跟前诉苦。”

　　李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那头上包着的纱布又浸出些许血液来，“我知道王妃是怪我对王妃用手段，是我一时糊涂，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一般计较，可青文他是无辜的啊，那大夫人将他接到身边分明是怀着豺狼之心的啊。”

　　程百依慢腾腾从躺椅上坐起来，“我真的发自真心要救青文？”

　　李氏听出她话中有松懈之意，急忙道：“如果姑小姐能够救下青文，姑小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要我救青文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庶嫂你舍不舍得。”

　　“不管王妃要什么我都舍得。”

　　“那好，我要你跟青文断绝母子关系，从此以后不相往来。”

　　李氏愣了愣，眼泪咕噜噜滚下来，凄然道：“王妃……你这是要了妾身的命啊！”

　　程百依不以为然，“看样子，庶嫂你是舍不得了，总之我的要求就只有这一个，庶嫂你若是同意我便将青文救下来，庶嫂若是舍不得，那青文的事还得由庶嫂自己操心。”

　　不要怪她心狠，实在是她被人背叛了一次，知道这其中滋味不好受，同样的过错她不想再犯第二次。

　　李氏咬着牙，低沉道：“王妃，拆散人母子可是要毁阴鸷的啊。”

　　程百依冷哼，“你向我和燕王下药就不毁阴鸷了么？总之我的要求就只有这一个，你好好想想吧，不过你想的时间越长，青文在我大嫂手上就要多受一份苦楚。”

　　李氏闭了闭眼道：“好，我答应你，还望王妃快些将青文救下来。”

　　“你光答应了我还不行，我得让你立一份字据，说明你跟青文断绝关系，从此不再是母女，并且还要亲自画押。”

　　李氏嘴角抽了抽，“王妃果然要如此心狠么？”

　　程百依不答，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李氏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程百依的要求，含痛写下了与青文断绝母子关系的字据。

　　程百依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青文的母亲，也不能再跟他有半点联系，否则我随时可以将青文送回去。”

　　李氏没有回答，只不断抽泣着，仿佛痛得说不出话来一样，其实李氏心中自有计较，在青文成人之前她只不跟他联系便是，等他成了人，在燕国有了一定地位，青文又是个常情的孩子，定然不会忘了她这个母亲的，到时候她依然可以有人养老送终。

　　程百依也是个守信的，当天便赶到卫尉府将青文接了回来，当然其中少不了要跟李氏有一番纠缠，这件事最后自然闹到程百建那里去，而程百依虽然很多事情都顺着萧氏，可只这件事他态度非常强硬，甚至直接说出要将青文过继给程百依的话来。

　　萧氏无奈，最终只得放手，这件事便由此告一段落。

　　几日之后程百依收到太尉夫人的邀请函，说是要到她府上参加诗会，太尉夫人已过花甲之年，可身体还算硬朗，尤其她思想比较开明，跟她们这些年轻人也能谈到一块。

　　诗会上自然遇到许多熟人，连霜和程青雪自然是少不了，当然还有程靑卿和萧成君，可是她们几人互相看不顺眼，也就个子聚集到一块儿，省得跟自己添堵。

　　今日诗会并不是在太尉府上举行，而是在隶属于太尉府的一块草地上，这草地上种了一片桃树，此刻桃花含苞待放，也别有一番风味。

　　程百依询问了一下连霜的婚期，说是在春末举行，程百依自然恭喜一番。

　　“我听说，燕王殿下已经想皇帝陛下上书让纪大公子仁燕国国相。”程青雪问道。

　　连霜点点头，“是有这回事，皇帝陛下已经批准了。”

　　程青雪拉着程百依的手晃了晃，说道：“这么说来，等燕王回燕国的时候表姐你也会跟着一起去燕国的对么？”

　　连霜有些娇羞的略点了点头，只听得程青雪叹了一口气道：“到时候小姑你也回燕国去了，表姐也跟着去燕国，你们两个倒是不寂寞，可留得我一个人在长安如何是好。”

　　程百依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上一回你母亲跟我说让我留意一下燕国的青年才俊，看样子你母亲也有意让你去燕国，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到燕国去不久不寂寞了。”

　　程青雪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致，摇头道：“我没办法去燕国。”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可程百依却听出了某种蹊跷，她不由问道：“莫非你有心上人了？”

　　程青雪急忙打哈哈，“哪有……小姑你别乱讲。”

　　注意到程青雪脸上飞起的一抹红霞，程百依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进一步又道：“这个人不会是四殿下吧！”

　　程青雪像是被雷劈刀一样在原地呆立良久，最终哈哈笑了两声道：“小姑你看那边的桃花多漂亮，我们过去看看吧。”

　　眼看着她又要跑过去，程百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笑道：“青雪你可一点也不够意思，想我对你推心置腹的，什么都告诉你，可你有事却瞒着我。”说完立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一脸疑惑的连霜。

　　连霜立刻回过神来道：“对啊青雪，我们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不告诉你，可你倒好，有喜欢的人也不跟表姐说一声。”

　　面对她二人的质问，程青雪难免有些惭愧，她将二人拉到一处僻静之地，低头咬了咬唇才道：“其实小姑说的对，我的确喜欢上了四殿下，而他也喜欢我。”

　　程百依和连霜对望一眼，两人的面色都有一些低沉，程青雪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要说什么，这些话我娘已经跟我说了很多遍了。”

　　程百依闭了闭眼，她早该知道四殿下和程青雪之间有一番纠缠，这个四殿下也真是的，她不是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将手伸到程青雪的身上么？

　　连霜正要说两句，程百依急忙拉住她，“罢了，想来这些话我二嫂也已经嘴皮子都说破了，青雪我只告诉你一句，你要喜欢谁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可是你喜欢的代价你也要自己受着，如果可以了断，最好还是趁早了断，如果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到头来痛得死去活来的，可没有人为你痛半分。”

　　程青雪苦笑一下，“这些事情，我都知晓的。”

　　连霜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青雪，你可真是糊涂！”

　　这时，有几个闺秀向这边走来，几人便停止谈话，那几个闺秀见了她们，冲程百依见了礼，其中一个胆大些的兴奋道：“王妃你瞧天上那只纸鸢好大。”

　　程百依等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空中飞来一只巨大的纸鸢。

　　连霜咦了一声，“怎么那纸鸢上好像有个人啊？”

　　程青雪也道：“好像真的有人诶。”

　　这片草地四面各有一个小山峰，程青雪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定睛看去，却见一个人骑着一匹马从一座小山峰后面狂奔而来，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根较粗的线头，很明显，这线头的一段就拴在那巨大的纸鸢之上。

　　待得看清这骑在马上之人时程百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向那纸鸢看去，程百依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齐子羲那厮。

　　谁能告诉她，这小子又在搞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