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后回到教室，里面的氛围有些低沉，大部分人都不在状态，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力。

　　有奋笔疾书拼命补作业的，有兀自发呆神游天外的，也有趴着睡觉补充精力的……大概是假期没有休息好，眼底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许知站在教室前头目视全班，后排人高马大的男生垂头丧气，看起来挺不是滋味的。

　　卷着书本敲到蒋振宇的桌子上，许知厉声质问道，“昨天晚上去通宵开黑了吗？”

　　她板着张脸，看起来十分有威严，加上过往令人惧怕的名声……蒋振宇哭丧着脸抱住头：“班长大人，我哪敢啊？我昨天晚上十点就睡觉了，也没有出去打游戏。”

　　他的眼神没有躲避，也没有慌乱地移来移去，虽然有逃避现实的可能性，但应该说的都是真话。

　　“那是怎么回事？”许知稍微歇气，压低声音问道，气势愈发凛冽。

　　蒋振宇垂着脑袋不肯说话。

　　他的同桌猴子李宁接过话题：“事情是这样的……”

　　国庆假期的时候，市内举办了一场高中生篮球赛，三中跟八中都参加了。

　　这两个学校向来是劲敌，作为市内数一数二的中学，比成绩比体育比录取率，从来都是有什么比什么，不争出个上下不肯罢休。

　　介于都是有利方向的比拼，教育部也乐于见到。

　　今年三中的体育稍微弱一些，就在比赛里输给了八中，落后的比分还是十这个数额最小也最尴尬的两位数。

　　八中的人当即出言不逊地说三中的人都是废物，只配跪在地上舔他们的鞋子，说着鼻孔朝天大笑起来。

　　可把对篮球感兴趣而同行的蒋振宇气了个不轻，蒋振宇不是什么忍耐的人，咬牙切齿地反骂了回去。

　　经历过曾经饭圈女孩姚芳等人教导的蒋振宇，骂人的能力可不是八中那群只会生、殖、器的人能比的。

　　阴阳怪气、明嘲暗讽等攻击技能齐发而上，八中的人就坐不住了。

　　“你们打架了？”听到这里，许知皱了皱眉，一针见血地问。

　　声音霎的停住，蒋振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刺啦的寸头，旁边的李宁也很尴尬，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换了个不太明显的说辞：“也不算是打架吧，只是在追求真理的途径上，因为彼此的理念不同而展开了一场贯彻身心的交流而已。”

　　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这就是啊！

　　明明跟打架没有区别，到他嘴里就经历了无线美化！

　　猴子不愧是猴子，果然鬼灵精。

　　换做蒋振宇开口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难怪要保持沉默。

　　“继续。”心下思绪转了好几圈，许知抬了抬下巴示意。

　　于是李宁继续讲下去。

　　当时的场景万分凶险，八中那个高个子的中锋，拳头都差点甩到蒋振宇脸上，好在比赛场内的人很多，裁判也及时地制止了他们。

　　三中的老师跟八中的老师都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打架斗殴，输跟赢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传出去对自己学校的声誉不好会影响招生。尤其是这样的大场面。

　　于是在双方老师的调和下，有了套折中的解决方法。

　　“……我们跟八中的人约好了半个月之后再比一场。因为蒋振宇大放厥词说单凭我们班的实力就能分分钟碾死他们，所以八中那边说……”李宁小心地看了许知一眼，在对方凛冽的视线下，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八中说下次比赛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有校队的人参加，不然蒋振宇就要跪下给他们道歉，并且说自己不如人。”

　　这个说法还是李宁美化过的，当时八中的人说的是，让蒋振宇跪下来舔他们的鞋子，说自己只配这么做。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连前排还在补作业的同学都顿珠了笔以示尊敬。

　　明知道班长最讨厌麻烦还这么能惹事，你们果然是好样的。

　　许知果然气个不轻，手里卷着的书本敲到了蒋振宇跟李宁的头上：“你们两个能耐了啊！”竟然还约会了约架？

　　虽然比赛内容是篮球，但那也是约架不是吗？因为约架衍生出来的解决方式，想想就觉得不符合班规。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什么？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意气用事，你们全部都忘了吗？”

　　她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越来越强，压得全班同学都不敢说话，加上本身自知理亏，蒋振宇跟李宁都低着头任她训。

　　“说吧，现在打算怎么解决？”好不容易发完了气，许知扬眉看着蒋振宇，似乎在等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们班的篮球不行你是知道的，别的班里也不会相差多少……最厉害的同学都在校队，如今他们不能参加，你有多少把握赢过八中？”

　　那群人虽然素质不太行，但是在体育上的天赋没的说；五班虽然在刚过去的运动会里获得了总成绩的第一，但那是因为有跑步在，除去跑步之外，五班的体育成绩惨不忍睹。

　　拿这样的队伍去碰八中的校队，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蒋振宇听出她是真的生气，当即更加不好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后果我都自己承担。”

　　双手紧紧握住，像是把全身所有的力气就聚集在了这双拳头里面，“大不了，大不了这件事情后我就转学！”

　　只要他转学到外地去，谁知道他的丢脸事儿？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校队奋力的人受到那群混蛋的侮辱。

　　许知的气又上来了。

　　“你怎么就这么能耐呢？比赛还没开始都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了是吧？那你当初跟人犟什么？”

　　“什么项目什么条件都敢随便乱答应下来，当时老师周旋的时候，你怎么就不选个对自己有利的？比什么篮球？跟人比长跑马拉松不行吗？”

　　“自己承担？你有什么能耐自己承担？转学了是没人知道了，但是你自己呢？那样对人格充满侮辱的行径，谁允许你答应下来的？”

　　自己班里的同学居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跟别人约定了乱七八糟的斗争，这让许知觉得无比烦躁。

　　“我知道你想要维护校队，维护我们学校的荣誉，但这并不代表着要你付出那样对人格冲击的代价。”

　　“如果只是口头上的计较，无论是我们还是老师，都可以在接下来的比拼中把对方摁在地上碾压。”

　　市内成绩前三的她有这个资本。

　　“但是换成了篮球比赛，我们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了。当初我就教导过你们，在交锋的时候要学会用自己的长处去针对别人的短处，你倒好，直接挑了别人得到长处跟自己的短处！”

　　许知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了，感情自己的教导都喂狗了。当初北门那件事情出来后，她就提醒过班里的同学要怎么应付不同种类的突发事件。

　　没想到直接成了耳边风。

　　这次的事情原本有好的解决办法，偏偏蒋振宇已经跟人当着双方老师的面做了协议，毁不毁约都很难说。

　　只要他跟八中那些人约定事情的时候还是三中人，这件事情就会到三中上面，最终的影响不可避免。

　　他哪来那么天真的想法？

　　而且跪下来给人道歉这种差不多人格侮辱意味的行为，又哪里是转个学就能忘记的？

　　他要是真那么做了，估计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都会成为那些同学的笑柄。

　　自己班的同学，许知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只是现在不比也不行了。

　　“除去校队之外，我们学校还有哪些在篮球上面比较有天赋或者实力的同学？”许知问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最起码要把队伍倒腾出来，不然偌大个常城三中，连支篮球队都凑不齐，说出去便是全市的笑话。

　　“六班的宋扬还可以。”蒋振宇小声地说道，“我们这届的篮球水平不行，校队已经是矮个子拔高了，除去宋扬之外也没多少人选。”

　　这个结果……许知深吸一口气：“那会打篮球的呢？”

　　“我跟体委都还可以。”李宁躲在蒋振宇身后说道，“不过水平没有校队高就是了。”

　　“那也才三个。”篮球最起码要五个，别提还有替补的人选。

　　蒋振宇跟李宁齐齐低着头没有说话，篮球本身就是难事，能在剩下的人里面选出八个已经很不错了。

　　许知从他们低落的表情里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你们先忙吧，我去其他班问问。”

　　而后又对班里的同学说道：“课代表收一下作业，等会儿老师来了，表现都好一点。这件事情班主任肯定会知道的，不想罚抄课文就装乖。”

　　虽然是学生之间的比赛，但也涉及到学校荣誉，带队老师肯定会知会班主任，希望蒋振宇不会被罚吧。

　　许知则是出门去各个班询问体育委员有没有会打篮球的同学。

　　大部分的回答都是有，但是问起进球的情况，又是绝大部分靠运气，或者说差一点点就能进。

　　简而言之还是没有。

　　一圈绕下来，勉强能参加的只有三班的徐雅珺跟六班的陈俊宁。

　　徐雅珺说自己以前跟着社区里的老大爷们打过篮球，扣篮什么不太行，但是三分还是能投进几个，具体的准确率他没表示，估计只比靠运气强一点；

　　陈俊宁则是说自己的村子各项建设都比较落后，里面有片空地架了简易的篮球架，孩子们没什么娱乐项目就会聚集在上面玩，自己的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是跳起来也能进球。

　　这个局面已经预知到了，但是真实看到的时候还是很无奈。

　　许知跟他们约好了等到放学之后到篮球场上集合，只要水平勉强过得去，人员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这样倒是勉强凑齐了五个。

　　不过宋扬也告诉她，以防万一，最好多个替补人员。

　　“不是我不想加一个替补，而是没有人能做替补。”许知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学校这几届的篮球水平如何你也是知道的，除去你们跟校队之外，就挑不出什么人了。”

　　现在勉强凑齐的五个人员也是她访遍全校问过来的。

　　难，真的难，难到无与伦比。

　　叹息之间，许知突然想起来运动会时候蒋振宇跟她说的话：

　　——“个子高，手臂腰腹都有力气，这是打篮球的好苗子啊！”

　　许知突然间来了兴趣，她问旁边的六班体委：“诶，宋扬，你觉得傅时寒怎么样？那个身高适合打篮球吗？”

　　宋扬摸了摸下巴：“从身高来说，他无疑是很合适的，体能体力也很不错……”

　　陪跑一千五的事情，加上引体向上的表现……只要给他正确的指导，就能引发出篮球上的天赋。

　　他是那种单单凭借外形就能看出来天赋的类型。

　　仔细琢磨分析之后，宋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如果他愿意参加的话，那肯定是很好的助力，就是……他不一定愿意吧？”

　　话里话外都有些迟疑，当初不肯参加运动会的人，现在估计也不会参加篮球赛吧？

　　“合适就行，剩下的问题不大。”许知心里坦然了几分，话语间也带了轻飘飘的笑意，“我会跟他说的。”

　　宋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身边这位漂亮的五班班长其实还是傅时寒的女朋友来着，当初以一己之力说服傅时寒参加六班集体项目的奇女子。

　　如果是许知出马的话，说不定傅时寒也会答应吧？

　　很快，中午就到了。

　　许知约了傅时寒吃校门口附近的那家海鲜砂锅，特意点了几只大虾。

　　傅时寒开了瓶雪碧递给她，许知从容地插了习惯。

　　“你也开一瓶？”她示意。

　　傅时寒身上从来不带钱，许知也没有给过他钱，她从来都说傅时寒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她，她会给他买，却不会给他金钱放纵他自由。

　　如果是一般的男性遇到这样的场景早就有不满的心理了，傅时寒倒是很坦率，还可以借着要东西的时候撒撒娇，极大地促进了感情。

　　毕竟许知是个大方的姑娘，字典里也不存在抠门两字，只要是傅时寒想要的，都愿意给他安排上。

　　就像上次的绘画材料美术用具。

　　“好。”傅时寒也给自己开了一瓶，许知拿了跟吸管插进去，并且握着瓶身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近，傅时寒的视线牢牢落在她的指尖，白皙透亮的手指圆润可爱，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半月的弯儿俏皮动人，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有些慌乱地叼走了吸管。

　　许知双眼弯弯都是笑意，眼见着调、戏到人了，才笑着收回手。

　　章鹂远在给许知分享恋爱心得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

　　——“不定期的亲昵，不经意的暧昧，都可以加深双方的感觉。”

　　以前她没把这句心得当回事，现在看来过来人确实有经验。

　　这家店的砂锅是童可欣推荐的，虽然新开不到两个月，但是凭着鲜美的味道已经俘获了大批吃货学生的心。

　　端上来的砂锅色彩缤纷，鱼丸香肠金针菇，木耳香菇豆腐皮，配上粉丝青菜豆皮跟大虾，顿时香味扑鼻。

　　夹了块木耳放到嘴里，木耳的顺滑柔嫩口感伴随着高汤海鲜鲜美的滋味，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色香味俱全。

　　“果然味道很不错。”许知笑眯眯地说道，眼眸里是舒爽的惬意。

　　傅时寒也夹了个鱼丸，柔韧有劲在口腔里滋开，味道确实很不错。“好吃。”

　　直白的夸奖让许知更加满意。

　　等到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该进入到重头戏了。

　　“对了，时寒，我今天早上叫宋扬出去，你看到了吗？”

　　傅时寒点点头：“跟体育运动相关的事情？我看到陈俊宁也出去了，不会是跳远吧？”他含笑看着许知。

　　“不是。”许知否认得很快，“不过跟跳远的朋友跳高有那么点点关系。”许知表示这话没问题，投篮也是要跳起来的。

　　“跳高？”

　　“对，准确的说，是篮球。”许知半点没有这两个活动相差十万八千里甚至一个是个人赛一个是集体项目的概念，拄着下巴说道，“蒋振宇他们约好了半个月后跟八中的篮球校队打一场，你要不要参加？”

　　傅时寒下意识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听到许知后面说：“蒋振宇那几个小崽子不懂事，惹了一堆麻烦出来要我收场。”说着有些无奈，“这次的比赛其实是他们国庆事件的遗留。”

　　她把国庆假期里发生的时候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表示：“虽然我们班的篮球水平很弱，但是被八中欺负到这个份上，还是觉得很不爽。”

　　“要不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我都想去其他学校的篮球队挖几个交换生了。”是不是本校的都没关系，只要跟八中学生对上的时候愿意说自己是三中的就行，反正市里学生那么多，八中那些人也见不得认全了。

　　别提还有市外的学生可以考虑。

　　傅时寒看到她嘟囔着略过自己直接将希望放到了三中以外的学生上，突然就觉得有些不爽。

　　他大胆地伸出手握住许知的手，入手的温凉细腻，鼓足了勇气说道：“吱吱，其实，我也打过篮球。”

　　虽然只是在云水附中的校内比赛充当了三分钟的替补人员。

　　“我比他们有经验，虽然技术上不够成熟，但我可以努力练习努力学，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大方地坦率地向其他人展示自己，手心都冒了层细细的汗，即使是当初向傅宣颖求助，他也没有这样的姿态。

　　许知看得出来他的生疏，这样对自己展现第一次的模样。

　　——真好！

　　她喜欢！并且觉得分外高兴！

　　心里的企鹅都齐齐站立起来跳了个痛快的旋转舞！

　　“好啊，我们放学后去篮球场吧，其他几个队员也在那里。”

　　“你都叫了谁？”傅时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我们班的李宁蒋振宇，你们班的宋扬陈俊宁，另外还有三班的徐雅珺。”许知神情微动，“说起来，徐雅珺是我们学校里除了你之外最帅气最漂亮的男生了呢。”美帅美帅的！

　　就是不是她吃的类型。

　　傅时寒“哦”了一声，剥好大虾放到她碗里，不动声色地将徐雅珺划到了自己的警界名单里。

　　除了他之外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