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曜很清楚，只要说出“真相”, 无论真假, 都能顺理成章留住陆思璇，但他不想欺骗她。可是，真正的真相他却无法说出口。

　　他不能告诉她, 这一世, 在与丧尸的较量中人类占尽先机。和平市之行灭杀的智慧型丧尸, 以及之前市中心之行灭掉的雷系丧尸, 曾是前世的丧尸王者，末世第五年引领丧尸大军攻破华北基地，幸存者百不存一。如今华北基地不断扩充，幸存者人数不断增多。放眼华夏国，京都、华东、华西、华南这四大基地先后出现了预测系进化者，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在与丧尸的斗争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这一切, 都是因为她。

　　他不能告诉她, 这一世，进化者的整体实力远高于前世, 面对丧尸，可以完成越级挑战，在前世，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进化者的晋阶速度也大大提升了，数量也在稳步增长中。然而, 这种快速增长的强大实力，并非没有代价——能力暴动。在前世，只有凤毛麟角的九阶进化者才会遇到能力暴动的问题，而这一世，能力一旦达到三阶就要面临能力暴动，这也意味着，它将成为所有进化者的噩梦。

　　此外，他还有一个猜测，蕴含特殊能量的宝石，诸如帝王绿平安扣、冰透翡翠葫芦，以及炽焰肖氏那些人拥有的特殊宝石——能让佩戴者获得能力。这类宝石对佩戴者或许是有限制的——陈轩、陆思云本身都是无能力者。尽管没有更多证据，但他仍倾向于拥有特殊能量的宝石是为无能力者“量身打造”的，其他进化者或者普通人无法使用。毕竟，在前世，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无能力者，为此受到的区别对待，内心深处渴求实力的愿望，终究强大到足以扭转现实。

　　当然，唯有她，可以游离在规则之外，能够使用桃花玉。因为她就是那个变不可能为可能的存在。

　　当所有人都在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改变了世界。

　　然而，这一切，她都没必要知道，无论世界将因她变成什么模样。

　　陆思璇暂时在冯晟晟的住处安家落户。

　　冯晟晟养好伤之后就屁颠屁颠去炽焰报道了，为了抱紧林振的粗大腿，一天三趟到林振面前刷存在感，整天林哥长林哥短，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搞得陆思璇都以为自己误入邪教或者某个传销窝了，洗脑工作做得太到位了。

　　然后，某一天，一向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唧唧歪歪的冯晟晟罕见地沉默了，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凌雨曦，原企划部年龄最小的女生，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悄然逝去。她是被两个男性进化者残忍虐杀的，然而，她的死亡没有激起一片水花，正义无从伸张。

　　末世来临后，凌雨曦一直在商会做着最基层的工作，不必外出做任务，很安全，工资待遇也很低，仅能勉强吃饱饭。可是，她还有一个同样胆小不敢外出做任务却又好逸恶劳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不敢离开基地，也不想出苦力修筑围墙，本身又没有能糊口的手艺，只能靠凌雨曦养活。不过，凌雨曦的工资很低，养活自己都艰难，供养两个人只能吃个半饱、饿个半死。男朋友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这种苦，竟动了歪心思，打起了用凌雨曦赚钱的主意。

　　他将凌雨曦迷晕，通过地下黑市，将其卖给一个探险小队。作为探险小队的私有财产，凌雨曦的遭遇可想而知。然而，她经历的苦难还没结束，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都是进化者，性格残暴，杀完丧尸还喜欢肢解尸体，特别变态。

　　最近一次出任务很不顺，不仅一丁点儿物资没收集到，还折损了几个人手，回到基地后，两人心情极差，对凌雨曦连番施暴，进化者本身力气就大，折腾太狠，有意无意间就把人弄死了。

　　两人也没当一回事，连夜把尸体扔到垃圾场——那里有一批“捡尸人”昼夜守候，一旦发现尸体，就立刻上前哄抢，抢回去煮着吃掉。本来凌雨曦的尸体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结果遇到了基地的夜间巡逻队，这才查清了事情原委。

　　凌雨曦在基地没有任何亲属，因为曾在商会工作，巡逻队就把这件事告知了商会。至于处理结果，基地给探险小队的两名进化者定罪是“误伤”，对其进行了扣除积分和批评教育，对凌雨曦男朋友的惩罚则是将其永久驱逐出华北基地。

　　无论是陆思璇，还是冯晟晟，对这种结果都不能接受。一条人命，而且是虐杀，只要扣除一些积分、口头批评一下就翻篇了？简直没人性！

　　可是，事实是巡逻队只是依规办事。基地给予了进化者几乎所向披靡的特权，因为他们实力强悍，战斗在第一线，为人类的生存繁衍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很多错误都可以抹消，可以轻易揭过。

　　进化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基地甚至暗中兴起了某些言论，说进化者和普通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就好比人类和大猩猩这种关系，进化者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杰作，远远优越于普通人。人类杀猪屠狗不犯法，进化者杀几个普通人怎么了？

　　即使身为进化者，陆思璇依然对这种言论深恶痛绝。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一旦打破平衡，两方矛盾不可调和，人类难道要内斗吗？

　　一些普通人贪生怕死，畏惧于丧尸的存在，整日龟缩在基地，却打着维权的旗号质疑基地福利保障不到位，抗议进化者拥有一系列特权。他们没体会过基地外残酷的厮杀，没有战斗在一线的经历，对进化者做出的贡献视若罔闻，那种卑劣又卑微的心理不是不能被人理解。

　　一些进化者迷失在自身所掌控的能力之中，在追求实力至上的路途中将最基本的道德抛在脑后，以进化者的身份为荣，盲目认为进化者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普通人就该永远卑微地匍匐在他们脚下。

　　是他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在末世，无论是讲求民主，抑或实力至上，都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华北基地仍在大肆宣扬着和平市之行所取得的丰功伟绩，不断为基地幸存者提振士气，树立战胜丧尸的决心。可是，陆思璇觉得即使某一天，人类真的能够彻底战胜丧尸，这个世界，大概也好不了了。

　　陆思璇翘掉了雷霆的日常训练，约上韩冕和白檬进行实战训练。

　　说起来，她和韩冕、白檬的交情是在地下场建立起来的，平时很少联系，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人不会拒绝她。

　　“实战对抗，约么？”陆思璇找上二人，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白檬答应得很痛快，她刚出过一次任务，受了轻伤，战队给了她几天假期，正闲来无事，实战训练再好不过——即使对手Low爆了。

　　韩冕依旧是一副很高傲的模样，言语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我倒是随时可以。不过，不向雷霆报备，擅自进行实战训练，一旦被发现，你会受到处分。”

　　雷霆和桃源向来规矩极严——在基地都是出了名的严苛，队员不遵守规矩就会受到严厉的处分，韩冕不觉得雷霆的永夜能为谁破例。

　　“既然大家都没问题，咱们去训练场吧。”陆思璇说。

　　季星曜既不会因为自己遵守规矩就将她安排到一线战斗磨砺，也不会因为自己遵守规矩就把一切真相坦诚相告。守规矩有什么用？雷霆的处分，她认了。削减物资也好，不能参与晶核分配也罢，都没关系。只要能够突破极限，在实战中尽快提升实力，争取能力早日进阶，她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

　　白檬不愧是特种兵出身，近身搏击的实力绝对超一流，都无需使用速度系能力，一连五六次背摔，足以把陆思璇五脏六腑都摔零碎了，分分钟把她按在地上摩擦。而且，白檬出拳还特别损，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大概是读书少，从没听过“打人不打脸”这句话……

　　陆思璇也意识到，她的身手虽然不断提升，但是实力距离顶尖近战高手还差一大截，无论是攻击速度、出拳力量，还是作战意识，都有所欠缺。

　　“太弱了。”白檬伸手将躺在地上的陆思璇拉起来，嫌弃道，“浑身都是破绽，如果是搏命，能杀你二十遍。”

　　“我弱，我检讨；你强，你有理。”陆思璇大口喘着气，有气无力地说。来找白檬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虐的准备，毕竟，只有看到差距才能进步。自己和白檬的差距，源于现实和理想的对比。

　　“韩队，我想向你挑战。”白檬的眼中充斥着满满战意，看向韩冕。同陆思璇的对战完全是热身运动级别的，她真正渴望的是和强者对抗，而韩冕正是绝佳的挑战对象。

　　韩冕将水杯放在桌上，解开袖扣，将湖蓝色的衬衣袖子随意挽起，给出答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