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谷小门一开，一线天重见天日。

　　驻扎在外头的金家人立刻通报，只是片刻，里面的人还没出来，金刀王已经率众等在外面，扛刀提剑，威风凛凛地盯着。

　　一线天缓缓走出一个姑娘，相貌明艳，带着少女特有的风姿。金刀王是个粗汉子，只瞧出这人就是那坑他受伤的神棍，哪里有什么欣赏的意思。胸膛高挺，头也仰起，以下巴看她。

　　可后面很快又走来一个男子，立在七七旁边，淡漠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金刀王的气势顿时就弱了，赶紧收起刀剑，弯身嬉笑，“鱼盟主这是外出呢？精神看来已经好了很多。”

　　鱼千里微点了头，“每天守在这，你也是辛苦了。”

　　金刀王额头有汗，已经能感觉得出潜伏在山道两边鱼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咽了咽，“盟主这是领着田神医去哪呢？”

　　鱼千里坦然道，“赶集。”

　　“……赶……集？”金刀王眨眨眼，堂堂盟主竟然说自己去赶集？抬眼看去，确认他说的没错。只是这个词从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还长相俊朗的人口里说出来，竟然完全不落俗套。

　　还没等他酝酿好赞美的词，又愕然的发现当初一掌就打的反派头头落花流水的鱼盟主竟然很温柔地牵住了身旁的姑娘，然后像小两口似的走了。

　　他还能不能好好报仇了！

　　走了二十丈远，七七才终于奋力从他掌中把手抽出来，抗议，“我还要嫁人的，鱼盟主此等行为让在下非常困扰。”

　　鱼千里若有所思，沉吟，“嫁我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鱼千里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赖了。”

　　“那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心没肺了。”

　　七七看着远方天穹，撇嘴，“没心没肺才能过的好好的。”

　　鱼千里默然不语，良久说道，“这次来了，就不会再走。”

　　七七腹诽，你不走我走，银子我有的是，去哪都能躲。念头刚起，又听他说道，“躲也没有用，鱼家的人遍布天下，都听我调遣。除非你有自信能躲过鱼家追查。”

　　她愤愤道，“鱼千里你钻进我肚子里了不成。”

　　见她恼怒，他蓦地笑笑。这一笑更是爽朗清举，举世无双，看的七七心神难以抑制的荡漾。察觉春心泛滥，忙收回目光，她才不是那种会被美□□惑的人，默默握拳坚定了下决心。

　　偏头看了看他，昨天明明还直不起腰，今天就能下地出门了，还说不是装病公子。

　　今天还真是赶集的日子，闹市非常多人，衣摆挨着衣摆，手碰着手，挤成一团缓缓挪动。七七看见那么多人，脑袋都大了，走在鱼千里右侧，死命给他挡住那些人。

　　鱼千里没被别人挤伤，反而因为她一个劲的朝自己这边拥而皱眉，她这是打算再挤断自己一根肋骨么……

　　好不容易到了一间成衣铺子，七七的头发都要变成鸡窝了。

　　掌柜十分热情，宾客至上的模样，“本店成衣料子好价格低，若没合眼的，也可量身定做。少爷姑娘可以先瞧瞧。”说罢，又去拿了几身时新的粉色缎子衣裳出来，“时下的姑娘最喜欢的便是这个。”

　　鱼千里说道，“她不喜粉色，有什么青色的衣裳，都拿来看看。”

　　七七确实不爱那些显眼的颜色，独独偏爱青色，连姑娘家爱的胭脂水粉她也不……等等。她趁着掌柜去拿衣服跑去门口的胭脂摊子做什么？

　　被当众拆台的鱼千里缓步走到外面，难得见她认真的挑选，不停地问那大婶哪个好，“喜欢么？我买给你。”

　　世上最动人的话一定就是买买买，我付钱。七七觉得有个金库在身边真难受，因为她不能打他的主意。选了一个，挺直腰杆，“本姑娘有钱。”

　　鱼千里抿抿嘴，七七打开盒子闻了闻，气味很淡，不错。抹了一点涂在手背上，颜色也不会太浓，欣然点头，“就它了。”

　　大婶欢喜道，“姑娘真是好眼力，卖您五十个铜板好了。”

　　一枚铜钱能买一个肉包子，一转眼五十个包子就没了。七七摸摸肚子，才往腰侧摸去。这一摸手就顿住了，低头看去，哪里还见得到荷包的影子。难道是刚才被人趁乱摸去了？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往鱼千里看去，“我不见了三千三百个肉包子！”

　　鱼千里扯扯嘴角，要拿银子付账。七七抬手拦住，肃色，“大婶，这胭脂我能不要吗？”

　　大婶浓眉一跳，“胭脂已开已用，恕不退还。”

　　无法，七七只好接受鱼千里赠送的五十个包子。回成衣铺子也没挑到合适的衣服，一连走了几家都无功而返。见他眉头堆起一个一个川字，再挤下去，估计他得疼晕，要扛着他回去了，“不买了，回谷。”

　　鱼千里没有反驳，也好，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出来。

　　从集市出来，走了一段路进入山道，七七说道，“回去还钱给你。”

　　“不收。”

　　“我会还你的。”

　　“不收。”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傲娇了。七七腹诽半路，说道，“你就不恨我么？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求亲，还把你推出去。”

　　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她主动说起往事，这兴许是个好兆头。鱼千里沉了沉气，说道，“只有气，没有恨。”

　　七七干笑两声，“你身边的好姑娘一定不少，当年你还说我是干咸鱼的身板子，何必呢。”

　　鱼千里微微垂眸瞥了瞥她，“确实是‘当年’。”

　　“……”七七捂住胸口，面红耳赤，瞪了瞪他，“呸！”

　　鱼千里笑笑，抬手摸她脑袋，“个子长了不少，脸也长开了，就是脾气更差了。”他默然片刻，隐约有些叹气，“如果不是你师父来找我，或许我不会那么快出现在医谷。”

　　七七边竖起耳朵边掸他的手，“……师父去找你了？还让你来这？”她咬了咬牙，难怪他突然出现，难怪师父突然就有了个故交说要去拜访，原来是跑去找他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很多。”

　　“简而言之？”没有成功将他的手拍下来的七七越发不高兴。

　　鱼千里低头看她，总算将她有些乱的发撩顺了，“不能再丢你一人，不然你会疯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可能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更不会死皮赖脸留在她身边。哪个男子愿意遭了白眼还想留下，更何况他已经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对方不喜欢自己，难道还要强留，惹她厌烦么？

　　“疯……魔？”七七没好气道，“师父说的鬼话你也信，如今我很好，好得很。”

　　鱼千里察觉话里真有生气的意味，没有辩驳，“鼻音重了，回去记得喝药。”

　　七七摸摸鼻尖，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春天真冷，冷得让她讨厌。

　　回到医谷，又下起了雨。

　　七七熬药喝下，浑身发烫，躲被窝里焖汗去了。团团去山上看设下的狩猎陷阱归来，提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放进后院关了起来。

　　鱼千里见他一个小孩都能杀鸡去毛，毫不胆怯，说道，“你师姐十五年纪还不敢碰这些。”

　　团团笑道，“出身不同罢了。”

　　鱼千里了然，团团是宋大侠的遗孤，虽然是大侠，却是个游侠，风餐露宿不少。几乎每日都会有人前去切磋挑战，血和刀剑，团团看的应当不少。既是常在野外走，弄这些吃，确实不是难事。

　　晚饭很丰富，团团的厨艺比七七好多了。跑去叫她起床吃晚饭，可门却敲不开，也没人应答。心下觉得不好，转身去叫鱼千里。

　　鱼千里在门口敲了三声，确实没人答声。左右看看，窗户紧闭，抬掌……团团咽了咽……

　　啪！

　　门碎做三段，终于通了。团团抹了抹汗，跟武力值高的人一起虽然可以省很多麻烦，但这门也是钱做的啊，师姐一定会生气的，然后因为打不过鱼千里，就转而揍他一顿泄气。

　　团团顿时觉得很忧伤。

　　进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团团叹道，“师姐一定是逃走了，太不让人省心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这个不懂事的师姐而留下阴影，自此对小姑娘敬而远之的，然后师父大概会去北敬寺找方丈让他留个首席大弟子的位置给他。

　　“师姐夫打算怎么办？现在金刀王的人都在等着师姐羊入虎口，就怕在外面晃悠久了有危险。”

　　鱼千里毫不犹豫抬步往衣柜后面走去。

　　衣柜约摸高九尺，紧贴墙壁，只有一点缝隙。鱼千里站在衣柜前，打开往里说话，“出来。”

　　团团探头看去，只看见衣服，哪里有人。

　　鱼千里俯身敲敲那衣柜里面，咚咚两声，还是不见人，又寻了一遍，果真看见夹板那有个拇指大的铁环，伸手一拉，夹板动了动，还没松开，又被扣紧，里头有人挡住了。

　　“阿嚏！”

　　明明是师姐的声音，团团诧异，“这儿竟然有暗格。”

　　鱼千里满脸黑线，“七七。”

　　团团咳嗽一声，“师姐你再不出来鱼盟主就像轰门那样轰开这了。”

　　小默片刻，里面嘟囔一声，带着浓厚鼻音，这才见那衣柜暗格打开，爬出一人。七七还没直起身，闷声，“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

　　鱼千里忍气，“你每次不都是躲在这些地方。”

　　七七不语，低头瞧着他黑色的鞋面。脑袋上已有手在帮她弄掉发上棉絮碎线，从上飘落，一直在眼前消失。她蓦地抬起头，盯着他字字道，“你刚才是不是把我闺房大门给踹了？”

　　鱼千里手势微顿，视线默默往上，再往上……

　　七七咬牙，“请盟主大人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好嘛。”

　　鱼千里认命收回视线，“明天给你找最好的工匠。”默了默他又认真问，“门你要金的还是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只值一个肉包子的铜钱看着壕气冲天的盟主大人深深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