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听到他提及南秋，她那脆弱的神经立即被触动，口里不停地骂着：“南秋――南秋这个贱人，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们母子害成这样！我不用她假好心！”

　　听到宁书远的话，再看看自己母亲的反应，季永浩自然明白了眼前站着的是谁！

　　“是你！你是季永泽！”他情绪十分激动，眼睛睁着大大地望着宁书远。

　　“我叫宁书远！”

　　“哈哈哈――”季永浩的母亲破口大笑，她仿佛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然后又笑着看宁书远，不过话却不是对宁书远说的：“季一伟和季家那老不死的知道吗，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却不肯跟着自己姓。”

　　宁书远并不理她，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季永浩的床边上，算起来这里躺着的人是他的弟弟。

　　季永浩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成天咒骂是一回事，人没到自己眼前，他大可以把世间最恶毒的词语拿来辱骂他。可是等这人到了自己眼前，他看了看这人俊美的面容，挺拔的身形，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完好无缺的双腿，他将继承季先生――他们共同的父亲的所有财富。不，不止这些，他还会继承季祖父，乃至南秋的财产。

　　而这些所有，在某一天之前，他深信不疑地认为都将属于自己。至于季永泽――也就是宁书远，他的尸骨早已经腐烂在了某块不为人知的泥土里。

　　然而世事不为他所想，他受到了命运的愚弄。

　　不，不是命运！

　　是南秋，是宁书远，是季先生，还有季祖父，是这些利益没有受到损害的人！是他们愚弄了他。

　　但是你要问他这群人里他最恨谁，毫无疑问――他最为憎恨的是宁书远。

　　毕竟拥有他曾经梦想拥有的一切的是宁书远！

　　他要毁了他才行！

　　宁书远每朝他的床前走一步，他的眼睛就睁大一分，及至宁书远将将要走到他床前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匆忙间抓住他母亲给他用来盛饭的饭盒向宁书远扔去。

　　哪怕是以一个正常男性的力气而言，他用的力气很大，很容易想象被砸中之后的景象。

　　可惜由于他瘫痪在床的关系，他的动作不够快，宁书远轻易地识破了他的意图，躲开了向自己袭来的物品。

　　那是个不锈钢的饭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宁书远发现饭盒和地面接触的那一部分深深地凹了进去，可见季永浩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见没砸中宁书远，整个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宁书远俯下身想将这个饭盒捡起来，季永浩和他母亲却认为宁书远想要拿这个饭盒去砸季永浩。他们一个是拼命地赶到宁书远身边阻止他将饭盒捡起来，另一个则是费尽力气从床上滚下来，爬到宁书远身边，想要将那个饭盒抢过来。

　　这两人体弱的体弱，残的残，哪里有宁书远的力气大。

　　宁书远轻易地从他们中间走出来，将饭盒放在床头，他正扭头想对他们说什么，院长却带着人进来了。

　　院长指挥护工将季永浩抬上床，又叫医生给季永浩打了针镇定剂。

　　季夫人却大声地叱问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给我儿子打了什么？”

　　院长好脾气地说道：“只是一只镇定剂，徐夫人，季少爷需要冷静一些，这样对他的康复有好处。”

　　“康复？永浩这辈子还好得了吗？我们母子还能离开这鬼地方吗？”她越说越歇斯底里。

　　宁书远和院长走到外面，院长倒是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未见什么异常。

　　他暗忖，胜利总是有胜利的理由。

　　可惜宁书远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他带着一身疲惫离开了疗养院，离开了S市。这里没有人真正的欢迎他，这里只有憎恶他的人和一些把他当做工具的人。

　　他想马上到*县去，他想立刻见到程芷。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买了连夜的机票去G省，到G省机场的时候是夜里12点。从省会到*县的大巴这个点钟却没有了，他现在整个人很冲动，但是却理智地克制住自己没有去麻烦在*县驻扎的员工，没有让他们为自己临时冲动的行为作出牺牲。

　　好在他运气不算坏，机场的停车场里有几辆碰运气的出租车。

　　不过当他们得知他的目的地是*G县的时候，都毫不例外的拒绝了他。

　　停车场里的出租车越来越少，等他问道其中一辆车的时候，那位出租车司机同意了，不过他要价很高，宁书远没有异议。

　　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司机一直从前方的后视镜里不断地打量他。出租车司机一般都是很热情的，常年被固定在一个座位上，但是他们的心却是极为自由的，他们见过的人极多，见识也算得上广博，很愿意与萍水相逢的乘客分享。

　　不过宁书远身上弥漫着一股拒绝交谈的样子，以及一种深沉的疲惫，这种疲惫使出租车司机沉默。

　　夜里人少，出租车司机开的快，即便是这样，也花了三个小时才到达*县，到达程芷家的楼下。

　　司机打量了这栋楼一眼，开口对宁书远说道：“兄弟原来是政府里的人啊？”

　　宁书远看着他，又听司机说道：“我老婆是*县镇下边的，这边路我熟。”

　　然后他又指了程芷住的这一栋楼，说道：“这几栋楼都是政府单独划出来给那些什么，到县里来锻炼的什么什么选调生住的。你们这些人都有前途的很哩！”’

　　宁书远没有说什么，他掏出手机，给出租车司机转了一笔不菲的车费，然后说道：“今天谢谢师傅送我，多余的钱师傅拿着找家宾馆住吧，之前看到有宾馆还开着。”

　　出租车司机被他给的金额吓了一跳，连忙解开安全带想出来把多的钱退还给他，只是等他从座位上下来，宁书远已经走进了这深沉的夜色中。

　　人的一生总要做上一两件蠢事才仿佛显得并不虚度此生，才显得仿佛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宁书远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靠墙站在了程芷家门口。

　　到六点半之前，程芷一直熟睡着。而宁书远却想了许多事，他很清楚，他自己变了许多。他变得世故了，变得更利己，甚至更不择手段。而这些特点都不是他高中时代所拥有的。

　　宁父宁母教育孩子，总是以书上的美德来引导他，他们希望他正直，希望他善良。但是南秋展现给他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就是――掠夺。

　　从他和程芷重逢开始，他的本能就已经将程芷这些年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甚至他还再查了她以前的事。

　　所以，他清楚许多事，许多程芷未对他提及，但是他已经知道的事。

　　这些事包括，程芷的电话，程芷家的地址，程芷每个阶段的同学，这些同学的联系方式，甚至程芷的父亲和母亲。她所有的社会关系，她这个人在阳光下的一切，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高中时代的宁书远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但是现在的宁书远却会做。

　　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很对，做的很好，因为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在适应――南秋展现给他的新世界。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适应性极好的优秀学生，他很快的适应了这一切，几乎没有过多的心理负担。

　　直到他再遇见了程芷，他其实在很偶然的机会里也遇见过别的高中同学，他们并未给他带来特别的感觉。而实际上，他所遇见的这些同学，他们变化很大。可能因为大家彼此变化都很大，反倒因为陌生而觉得坦然。

　　程芷太特别了，他高中时代怀着少年的心事真诚地喜欢过她。但是少年人的热情又能有多长久呢，他们消逝的太快了。他可能在刚分离的头两年里会偶尔的想起高中的同学，想起宁父，宁母，也想起程芷，但是就像他曾经对程芷说过的那样，他先开口表述了自己的心意，在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他主动的给这段心意化了一个句号，给了自己一个不算圆满但绝不遗憾的结局。所以，在后面的时光中，他几乎都不再想起他们当中的任何人，他始终是理智的，缅怀过去没有丝毫用处。

　　可是，当他在机场遇到程芷的时候，只是一个背影，他就认出了她。

　　她当时和一个男生抱着，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愤怒，而是在想，如果当时南秋没有找来，可能他们就会顺理成章的谈恋爱，甚至结婚。

　　当然，他很快就查清楚那个抱着程芷的男生是她的表弟――他也是见过的。

　　时间过得太快了！

　　程芷作息很规律，即使是周末也会六点半起床。

　　她运动的频率一般是两天一次，今天正好打算去楼下跑步。

　　她收拾穿戴好，轻轻地推开门，惊奇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宁书远的嘴唇四周有细微的胡渣，看着有些憔悴，眼睛的神色倒还正常。

　　她的邻居大多都是些青年人，往往睡到日晒三竿。

　　她怕吵醒邻居，于是拉开门，小声地示意宁书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