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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棠梨花白春似雪,棠梨叶赤秋如血63

肉肉喵 18105字 2023-02-25

  一日,赵襄子外出 ,经过桥头,坐下的马儿猛然惊起。赵襄子猜测可能是豫让在此,派人查探,果真是他埋伏在桥下。赵襄子面斥豫让,说你不是也曾侍奉过范氏、中行氏乎吗?智伯当初灭了范氏和中行氏也不见了为他们报仇,反而委身做智伯的臣子。现在智伯死了,你怎么就如此执着地一定要替他复仇呢?豫让的回答是他侍奉范氏和中行氏的时候,他们待他如常人,所以他也以常人的态度回报他们。然而智伯待他如国士,所以他也以国士回报智伯。

  赵襄子喟然叹道 : “唉! 豫子呀 !你因为知伯已成名 ,而寡人对你的宽赦也已经足够多了。豫子好自为之,寡人不能再放过你了。 ”于是让侍卫将豫让团团围住 。

  豫让并不打算反抗逃命,而是冷静道 : “臣听闻明君不掩盖别人的道义 ,忠臣不惜一死以成就美名。君之前已经宽赦过臣 ,天下莫不称颂君之贤德 。今日之事 ,臣理当伏诛 ,然而臣愿请一事,臣不敢奢望,只是推腹心声,臣希望能用剑击打您的衣服,这样臣虽死也无憾了。”

  赵襄子感动于豫让的义气 ,就让使者把衣服递给了他 。豫让接过,拔剑三跃三刺 ,对天呐喊

  : “而今我可以去地下见智伯了!”说完,便伏剑自尽了。

  先王于李牧而言,是王,更是知己。他虽不至于要如豫让一般自残吞炭,但跟胡一战,是他报答先王唯一的方式,所以那一战,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去的。

  “若是…...你可以理解吗?”李牧沉声问道。

  “我可以理解,但我会怨你!”阿梨停下脚步,握住李牧的双手,道:“好在你回来了,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你去代地后,我每一天都提心吊胆,想万一你要是…....”

  李牧没让阿梨把话说完,便把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久久不语。

  阿梨靠在李牧怀里,悠悠道:“真是不可思议,豫让的妻子竟然因为他长了漆疮就不认得他了。不管夫君变成什么样,阿梨都一定能认得出来。”

  李牧把阿梨抱得再紧一点,感动道:“得妻如此,我李牧此生何其有幸。阿梨,谢谢你!”

  “你说赵襄子为何那么恨智伯呢?“想到用人的头颅当酒器,阿梨不禁打了个寒战。

  李牧愕然,这也转得也太快了!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让感动来的突然去的更突然。李牧无奈一笑,答道:“这个众说纷纭,不过传得比较多的是:晋出公十一年 ,智伯伐郑 ,是时赵简子有疾在身,所以令太子毋恤,也就是后来的赵襄子为将,助智伯围郑 。具体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据说太子毋恤为保存赵国兵力,并未出全力。宴席上智伯借醉 ,以酒灌击毋恤 。太子受辱,臣子们群愤而起,要杀了智伯。太子毋恤虽然也愤恨,但还是阻止了,他认为主君之所以立他为太子 ,是因为他能忍辱负重。原以为那件事就那么完了,谁知道回去后,智伯数列了太子毋恤的种种,要求赵简子废黜毋恤,虽然最后太子之位并未被废,但他与智伯的仇怨算是结下了。”

  阿梨点了点头,又问:“那后来赵襄子如何?他死了吗?”

  “你说呢?”虽然人们相信,剑刺别人的衣服,就像扎小人似的,等同剑刺本人。更有甚者,传言说那衣服被刺得血迹斑斑,赵襄子由此死去。可李牧对此嗤之以鼻,要是真那么玄乎,还用得着行军打仗吗?

  阿梨若有所思,道:“也难说!小时候,我们襜褴的巫医说有人会蛊术,只要给人种下了蛊,那人从此就由下蛊人掌控了。”

  李牧笑道:“那你是不是给我种了情蛊?”

  阿梨张大眼睛:“不是夫君给阿梨种了情蛊吗?”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卯时至,三军列阵,李牧素服在前。

  卯正,李牧下令:“全军听令:稽首跪拜!痛送先王!“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场形式,而对于李牧而言,他最后能为先王做的,只有这一份至诚的遥送而已,每一次稽首,他都用心对待,就像先王的灵柩就在眼前。

  送走先王不出一个月,李牧突然接诏,速回邯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新王上任,人事变动在所难免,他已经做足了万全的思想准备,最差不过回柏人,做个闲散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行李牧把高健留在了雁门,只带了李戈和二十个精卫前往。一来高健可保幕府安全。再来,若是大王不让他再回雁门,阿梨跟府中一行也需要高健护送。

  每次进邯郸城前,在紫金山脚下歇息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歇脚的地方还是初遇阿梨时坐的那块大青石。李牧掏出阿梨为他准备的葱饼,咬了一个半月形,两个人从他身旁走过,道:“真是想不到,廉将军反了。”李牧一听,喉边的葱饼差点没把他塞死,他一把抓住其中一人,喝问:“你们在胡说什么?”

  被抓的人是个普通农夫,被牛高马大,刀剑在侧的李牧一扯,吓得半跪在地上。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廉将军怎么反了?”李牧怒问。

  “壮…..壮士!不是我们说的,我们也不相信,可从今早上起,邯郸城里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事。”

  李牧没想到,朝中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原来,先王派廉颇去攻打魏国的繁阳,本来已经拔城,就等赵王遣官员过去清点接收。不想赵王薨,廉颇只能继续镇守城内。丧礼完毕,接收繁阳的官员还未定下来,但新王却派了武襄君乐乘前往,接替廉颇镇守繁阳。廉颇是个急脾气,繁阳已拔,赵王此刻派乐乘来是啥个意思?一怒之下,竟然出兵攻打乐乘,乐乘逃走后下落不明,而廉颇自知回去后罪责难逃,且赵王并不看重自己,于是转身投奔了大梁。

  廉颇的事在中原引起一片哗然,然而赵国朝廷对此却并不意外,廉颇性格耿直,不擅变通。在他眼里,长幼有序,且春平候本就是太子,春平候为了大局在秦为质子,公子偃伺机篡位实为不仁。所以当初公子偃跟春平候对立,廉颇是一直站在春平候那边的。由此看来,大王把李牧诏回邯郸,是计划好了要做一些事儿,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一时间失了两员大将,邯郸大军失了主心骨。放眼整个赵国,叫得上名号的将领不过几人:李牧,司马尚,扈辄,傅抵,庆舍,还有一个刚刚从齐国来投的将领颜聚。朝堂之上激烈讨论了三天三夜:北部刚定,且燕国一直对代地虎视眈眈,李牧、司马尚不能动。再说,就算把李牧调回邯郸,谁去北方?扈辄?扈辄确实曾经带过军队,可是败军之将,且未有其他显赫战功,难以服众。傅抵厉战无数,可领兵经验不足,那么还有谁能当此重任?

  刘相国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道: “庞煖,庞老将军如何?”

  “庞将军是元老,定军是绝无问题,可他年岁已高,上场打仗似乎余力不足啊!”有人提出疑问。

  “大王,臣前些日子还见过他一面,年岁虽高,可精神不错,要不大王先见见他?”刘相国提议。

  “也好!”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赵王宣庞煖进见,一如刘相国所言,庞煖虽老,可依然精力充沛,君臣相谈甚欢,赵王当下决定庞煖出任邯郸主将。

  李牧回到邯郸第一天,就已发现朝堂行列里出现了很多新的面孔,比如赵王以前的伴读,郭家那个小少爷;又比如那个细皮嫩肉,长得像女人一样的风雅君。文臣、武将自古不同路,更何况李牧还是那遥远边塞的驻将,这些变化他不甚关注。

  文武百官调整妥当,接下来要讨论的便是后宫了。

  数月前,邯郸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里传得最多的莫过于公子偃偶遇美艳寡妇,对其一见钟情,不惜重金,在邯郸北城最贵的地段买了个屋子金屋藏娇。按说赵国民风开放,公子看上个寡妇没什么稀奇,可这个小寡妇可不是一般人,她曾经是红花楼的头牌歌伎,因为美貌被一望族少爷相中,娶回府中。不想未过多久,那歌伎就被发现跟族内其他男子有染,是以引发了族内争斗,那少爷在打斗中丧生,美貌歌伎于是成了寡妇。也不知是什么巧合,让公子偃见到了那个美艳的歌伎,自此便有了坊间盛传。

  “大王!臣斗胆想要问个问题。”郭家小少爷郭开出列,拱手问道。

  “爱卿请讲!”赵王扬手准了。

  “外面盛传大王在北门金屋藏娇,臣以为,若大王真心喜欢,倒不如纳为后宫,这般放在外面,成为百姓笑谈,似乎有损王家颜面。”郭开道。

  郭开的提议瞬间引来一翻热议,反对声一片,当然也免不了附和声一片。这就是朝堂,争议的焦点往往不在于问题本身,而在于是哪帮哪派提出的。李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也许真有人以为是郭开的提议,殊不知,若不是大王自己的意思,郭开敢开那个口?大王以前没把那女子接入府中,只是因为那时候王位未定,他还需要大臣们的支持。如今,大王想要个女人,谁能拦他?

  李牧扫了一眼朝堂,这里面保持沉默的人里有刘相国,有春平候,竟然还有那位漂亮的风雅君。大家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李牧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犀利的目光,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李牧,你怎么看?”赵王问道。

  那女子,李牧没见过,但是那一宗之族的没落确实是因她而起。为人臣子,所说所做必以国为重,这是李牧的为官之道。是以,李牧想都没想,答道:“臣以为不可!”

  “嗯?”这个答案明显不是赵王预期的。

  “女之不正,轻则惑乱一族,重则颠覆朝政。一族已经因为此女子而乱,大王难道不担心吗?”李牧直言。

  公子偃不以为然中透出不容否认的自信,道:“乱与不乱 ,在寡人为政 。 ”

  李牧其实知道他今日所进的这番所谓谏言,大王不仅不会听,而且会惹得王怒。但说与不说在他,而听与不听在大王,违心讨好,那不是他李牧会做的事儿。

  一个月后,那位美艳寡妇果然还是被接入了宫,后人称她为倡姬。

  李牧回到雁门,阿梨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春芽跟哑婆做的小衣裳,小枕头,小褥子,装满了整整两个大箧笥。哑婆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纳起了小鞋子,阿梨笑着跟哑婆说,孩子要会走路时才需要穿鞋子,不急着做。可哑婆打着手势说孩子长得快,纳鞋子耗时长,要先准备几双才好。李牧也突然紧张了起来,忙找料子呯呯嘭嘭地做起了摇篮。

  战争结束了,将领要做的,自然是该鼓励的鼓励,该奖赏的奖赏,军中胜利后的热情不减。闲暇时间,士卒们经常成群围坐,大谈如何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讲到精彩处,更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这日,几个士卒从将军如何布下奇阵,将十几万匈奴大军围剿于飞狐峪,讲到东胡如何被调虎离山,到将军如何跟东胡太子单挑。再到将军如何料事如神,在西辽水畔,翁牛特部守株待兔,灭了褴一族。谁都没发现,人群里何时多了一个人,何时又少了一个人。

  将军营帐里,李牧正在跟裨将和三个国尉议事,忽闻帐外人声,随即阿梨闯进帐来,后面跟着侍卫,低头道:“属下有罪,没能拦住孺人。”

  李牧一愣神,阿梨先开口了:“是真的吗?”

  “阿梨,这里是军营,有事回去再说。”李牧道。

  “襜褴被灭族了,是真的吗?”阿梨再问。

  李牧望着阿梨,须臾,答:“是。”

  阿梨红着双眼,愣是没让自己流出一滴泪来,她冷笑着点头,点头再点头,直到出帐前只说了一个字:“好!”

  帐里一片沉默,少焉,李牧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裨将张虎看其他人都低头,只好他答了:“是,将军!刚才说到常备军。”

  “对!常备军,”李牧扫了一圈,把目光定在周顺脸上,“周顺,你讲一讲你的想法。”

  周顺被点到名,猛然抬起头,干咳了两声,道:“经此一战,常备军有一定流失,后备军里有一批不错的苗子,是不是可以考虑从中选拔出一些来补常备军的缺?”

  没有回应。

  周顺看看李将军,又看看其他将领,大家对个眼色,都不知该怎么办。周顺再看将军,将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帐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周顺又看其他三位将领,张虎朝他努努嘴,让他开口,周顺瞪大眼,也努嘴向张虎,张虎暗暗摇头。另外两人也齐齐看着周顺,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只能由周顺出马。

  周顺皱眉,寻常小事他可以嬉皮赖脸打混,可今日非同往日,弄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李牧突然回过神来,问:“怎么都不说话?”

  周顺突然壮了胆,道:“将军,要不您先回去看看?这常备军的事儿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回头再议也不迟。”

  李牧低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回到府内,冬儿,春芽都在院里,见李牧回来,冬儿亟亟地跑过来:“将军!孺人没跟您一起回来?”

  李牧脚下一刹,看着冬儿:“你说什么?孺人去哪儿了?”

  “孺人说去营地找将军,她好像很生气,不让我们任何人跟着。”冬儿忙答。

  李牧心一沉,要是以前,她还可以回襜褴,现在,她能去哪儿?蓦地,李牧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出大门,跨马疾奔。

  短短的一程路,却似千里征途,李牧心急如焰,恨不得能飞起来。下了马,又是一阵飞跑,好在,他看到她了,她就坐在那儿,身后是茫茫大漠,斜日西照下,仿似熔炉火海。

  “阿梨!”李牧边跑边唤。

  阿梨见到李牧,忙伸出手掌:“你不要过来!”

  “好,我不过来,那你过来好不好?” 阿梨就坐在悬崖边上,李牧不敢逼近。

  阿梨摇头,望着李牧,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问:“我哥哥死了吗?”

  “阿梨,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牧想解释,却被阿梨打断:“将军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李牧点头答是。

  “将军在每个部族都有安排间探,襜褴的间探是谁?山儿?”阿梨问。

  “是!”李牧无法否认。

  “那把刀是你给他的?“阿梨再问。

  李牧依然答是。

  阿梨笑了笑,道:“原来是我害了襜褴!” 他料定她会为了那把刀留下山儿,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阿梨!”李牧面容痛苦,六年前,阿梨离开他回了襜褴,他心灰意冷,跑去滹沱河边,走到他曾经救起她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去那儿做什么,他那日就是想去。谁知,他竟然在那儿找到了他丢失已久的佩刀。他让山儿带着佩刀去襜褴,是因为他太想她,他想知道她在襜褴过得好不好。然而,他却也不能否认,他安插山儿做探子的事实。

  阿梨从腰间拔下佩刀,从刀柄到刀刃轻抚一遍,问: “当初将军拒婚,是不是因为早料到有这一天?所以赵王也丝毫不怪罪将军?”

  “是。”当初大王赐婚,李牧谢绝,赵王也大怒,骂他不知好歹,阿梨虽是胡人,她大小也是个胡族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是大王的表妹,有一半尊贵的王室血统。李牧只说了一句:“赵国跟游牧族一战在所难免,除非大王想特别对待襜褴。”,大王便不再追究。至于后来为什么又选中了司马尚,李牧不得而知。据说前公主交待说要找一个能护她女儿生死的人,而阿梨自己也说要会舞刀弄枪的,放眼整个朝堂,年纪相当、位阶不低且还未及婚配的武将似乎也只有他跟司马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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