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并没有继续纠结棋局的问题。

　　因为来回折腾了几局之后，亚巴顿摊手说：“换一种棋吧……”

　　两人无言地换棋盘。

　　少顷。

　　又换了一个棋盘。

　　又少顷。

　　再次换棋盘。

　　最后，亚巴顿无奈道：“……有什么棋是我们没有下过的？”

　　路西法思索良久，无解。

　　两人最后也只有无奈对坐。

　　亚巴顿忽然失笑：“想不到再次手谈会是这个结果……哈哈哈——”

　　路西法同样唇角微弯，他摇了摇头：“看样子还得战场上见分晓，棋盘实在太有局限性。”

　　亚巴顿停顿片刻，忽而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比你想象中简单，”路西法笑，“我只是在贝利尔身上下了追踪魔法。”

　　亚巴顿纳闷地追问：“你怎么会想到监视贝利尔？”

　　路西法不答。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变，亚巴顿却知道眼前人不动声色地郁闷了，于是他再次笑了：“呵……还是沙利叶那个丫头惹事？”

　　路西法越是沉默，亚巴顿越是明白自己猜对了门路。

　　这一笑却再次牵动了什么，亚巴顿抿唇压下喉间翻涌而上的血腥味。他起身走到巨树前，假装自己是在欣赏这独特景观，压抑下咳嗽，才又说道：“……圣战，又开始了。”

　　路西法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敛，以往的深邃再次盖住紫色瞳孔。他看着亚巴顿的背影，说道：“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授意。”

　　亚巴顿听出了这一句的讽刺意味，他动了动唇，但解释尚未出口的瞬间便被涌起的血冲散。他小心地伸手拂去嘴角的血丝，然后伸手装作在抚摸这树粗糙的树干。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回答，路西法皱了眉：“这胜利……真的有这么重要？”

　　亚巴顿微微苦笑，在心里对路西法问：“这胜利，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他们都没有等到答案。

　　路西法闭上眼，半晌又睁开。他说：“查斯特斯，一千万小恶魔战士，两百万诅咒师，一百二十万骷髅法师。”

　　亚巴顿没有回头，对道：“曼纽尔，七百万权天使战士，二百八十万圣光法师，一百万庇佑者。”

　　“玛门，两百万大恶魔战士，八十万牛头人，左翼诱攻。”

　　“凡切尔，两百万能天使，一百一十万主天使，两翼。”

　　“墨菲斯托，一百三十万炎魔前阵，三百五十万夺心魔中营。”

　　“哈梅丽尔，三百六十万智天使压阵，九十万主天使……”再次顿了一下，假装在思考，亚巴顿不着痕迹地继续，“……守线。”

　　“错了。”路西法淡淡地指出，“你日前已经将哈梅丽尔调到米迦勒麾下。”

　　亚巴顿霍然转身：“什么时候的事？”

　　路西法皱起眉：“三日前。”

　　亚巴顿又转过身去，背对着路西法说道：“是么？……我忘了。”

　　“你在撒谎。”路西法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亚巴顿动了动唇，最后无奈道：“你有时候可以不用这么敏锐的……”

　　“是你太明显了。”路西法的神色像是在思索什么，他说道，“……你输了，按规矩应当回答我一个问题。”

　　亚巴顿回道：“你问。”

　　“……先押着。”路西法说。

　　亚巴顿莫名地叹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加百列，一千一百万炽天使……”

　　“又错了。”路西法没有等他说完，“撇去米迦勒麾下的炽天使，可以调动的兵力还剩下八百三十万。”

　　亚巴顿不说话了。

　　路西法站起身来，淡淡道：“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在亚巴顿回答之前，路西法又说道：“七大天使的位置又是什么问题？”

　　亚巴顿听到这个问题，僵在那里。

　　路西法一边走，一边说道：“不回答也可以。过几天，我会去第一狱。”停顿片刻，他说道：“你也去。”

　　他一直走到亚巴顿身后，亚巴顿仍然没有反应。

　　路西法是真的有些惊到，他伸手去拍亚巴顿的肩。

　　亚巴顿人就倒了。

　　路西法一惊，将他扶好。

　　亚巴顿勉强站着，目无焦距，说出的话语却仍是淡淡的语调：“你……咳，你是真的……忘了……四大天使……咳……”

　　路西法眼看着他的嘴角蜿蜒下一道鲜红的血迹，将人缓缓放到地上，根本不注意他在说什么，伸手就画献祭法阵。

　　亚巴顿还在说：“……咳，别在这里……画……咳咳咳……第七狱的彼岸花，会被……抽光……”

　　路西法不理他，一个法阵飞快地勾勒完毕。

　　等他看上去回转一些，路西法才说道：“你白痴么？附身上去的身体就不用管了？”

　　亚巴顿兜头被骂了一句，还为路西法这两个字吃了一惊才回过神，他从地上坐起身来，倒不知怎么答话。

　　路西法站在他面前，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除了身上不经意沾上的两点血迹，还是一如往常的优雅从容：“那两个问题，等你打理好自己我再来问。”

　　魔王陛下走后，亚巴顿又躺倒在树下。

　　仰头看，是被白色枝桠层层叠叠地遮盖住的暗红色天空。

　　亚巴顿伸伸手。

　　旁边巨大的树木中忽然飞出一柄玄色长剑，暗银色的咒文在剑身上忽隐忽现。

　　这把剑飞到亚巴顿的身边，上下动了动，像是一个人气得暴跳。

　　亚巴顿扭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你是该生气……他说你是我‘送’他的。”

　　那剑凌空挥舞了几回，发出飒飒的风声，仿佛在发泄。

　　亚巴顿回头继续看天空，说道：“为什么他一见你就说眼熟……其他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呢……”

　　那剑停下来，剑尖插到地上，剑身前后晃动，像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似的。

　　亚巴顿其实一直看不见，只是根据魔力的波动和风的声音来判断事物，此时魔剑不发声音，他却是丝毫不知道剑在做什么，只有继续自语道：“他连四大元素的事都不记得了……那么……”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坐了起来：

　　“……他不是为了这一场的胜利而故意去调动的！”

　　是日。魔界第七狱的彼岸花，一夕之间全部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