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T住院部如同一潭死水，所以稍有一点点争执，就能让整个住院部的人注意到。

　　护士站处聚集着几个人，一个年轻的医生和几个护士被拦住。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大老远赶到这里来，就是听说你们这里能治这个病。之前也给你们打过电话，确定是能治我们才来的，怎么到了这里，突然就告诉我们治不了了，要去别的地方治病？你们知道我们为了来这里看病，花了多少钱吗？”

　　一个中年男人很生气地斥责，他身后的老妇人，拉了拉他的手，“算了算了，别治了。我这个病治不好的。我们回去。”

　　中年男人不同意，“房都卖了，就是为了做手术。现在来都来了，空手回去，白来一趟？”

　　老妇人还想说什么，中年男人虎着脸，“你别说话。我查过了，他们这里有医生，能治。他们那个什么主任，在全国做这个手术都是有名的。只要做了手术，你就能好了。”

　　老妇人当真不说话了，站到他身后悄悄抹泪。

　　安馨能看懂她的神色，就和自己觉得自己成了许世一的拖累时一样的。

　　中年男人把周围的人叫过来评理，“你们说说道理。我前天要出发的时候还特意打电话来确认过的。他们那个姓肖的副主任还说让我们先来住院，把检查都做好。然后等主任出差回来，就刚好可以安排好术了。结果呢。来了这里，又说不行了？你们把那个姓肖的副主任叫过来，我和他当面对峙！一个医生，怎么能这么骗病人？还有没有一点医德了？”

　　护士们不知所措地看着被他们拦住的张医师。

　　别的医生都能避开，只有张医师倒霉一点，正好是他值班，别的医生都早早儿的进了手术室，他则留守在病房里处理紧急情况。

　　张医生拉着一张脸，好几次差点把肖副主任还在脑外科ICU，安主任还被困在医务科的情况给说出来。

　　但家丑不可外扬，医院也已经给了他们警告，安主任临走前也留下过话，不能让事情影响到科室里的正常救治……

　　他眼角微微发红，艰难地开口，“安主任出差还没回来，肖副主任昨天一早也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也是担心……”

　　中年男人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才说了要来，他就去出差？也没把我们的事情安排好？他去哪里出差去了？”

　　去脑外科ICU啊……

　　张医师把到嘴边的苦又咽回肚子里，“领导的事，我们这些小医生也不知道啊……”

　　“那怎么办？现在不能住院，住酒店等，我们也住不起啊！”中年男人看起来凶，可听到解释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要怎么才能让自己带来的钱足够撑到给母亲治病。

　　“肖步副主任出差？”一个身着气度都不凡的女人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这不可能！”

　　她停在张医师的面前，“我是他的老病人了，约的是今天来复查。再说了，你们医院也不会让科室主任和副主任一个时间都出差去。”

　　安馨看着那个女人，觉得有点面熟。同时，又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聪明的，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身边的人捏着嗓子喊了出来，“没出差！肖副主任还在昏迷，安主任被医闹关在医务科，连口水都喝不上。”

　　安馨听得心头一跳，跟着就说：“安主任昨天还在给人做手术，做完就被他们关……关起来了！”

　　安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世一捂着唇往一旁带。

　　她不解地看向许世一，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解释，“你以后是要当医生的，这种煽动病人和家属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安馨想说她也可以不当医生，可被他捂着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有了他们领头，有些亲眼见证了之前的闹剧的病人和家属都开始出声了。

　　“啊！那些人好凶的，拿刀子砍啊！肖副主任脑袋都开花了！”

　　“本来也不会砍到肖医师的，他那个学生不会跑。他回来拉他，就砍到了。”

　　“我还以为我昨天看到安主任回来是看错了。原来是真的啊……”

　　“对了，你们要找安主任看病的，去医务科找啊，让他们放人啊。他们家里的人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了？耽误了看病的时间，他们赔得起吗？”

　　张医师和护士们慌了神，发现场面变得失了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护士长赶过来的时候，正听到后面的那些话，拿指头竖在唇前，对着张医生等人作出噤声的样子。张医师等人了然，面上终于露出一点喜色。

　　在一个科室里，主任如父，护士长如母，他们是科室里所有人的主心骨。安主任被困，护士长也想尽了办法，想要把人保出来，不行；想要给里面送点吃的喝的，也送不进去；科室里还离不得她……

　　只是去领导那里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就发现科室里又闹了起来，可把她吓了个够呛。

　　不过在她听清楚他们闹的是什么事之后，又高兴起来。

　　他们好似有人引导一般，慢慢地意识到，在这科室里闹也闹不出个什么结果，还会影响到别人住院看病，纷纷约着往医务科去了。

　　中年男人离开前，还对着张医师强调，“不就是这么大点事吗？包在我们身上了，他们会闹，我们不会？我去给你们把安主任抢回来，你们这里，一定得给我娘老子留个床，我们回来就住院。”

　　护士长见张医师呆着，接过话来满口答应，当着他的面就交待护士。

　　中年男人这才满意地带着他母亲离开。

　　护士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也不能真的完全放心，“你们都在科室里好好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跟过去看看。”

　　张医师有点不安，“护士长，这样子，真的没事吗？上面交待了让我们不要闹事的。”

　　护士长瞪了他一眼，“我们闹事了吗？”

　　张医师语塞。

　　护士长缓和了语气，“我们没闹事。只是医务科现在还没把事情处理好，又有别的病人闹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到底对方是医师，护士长也不好把话说得太强硬，“你也别多想。我和安主任还在，事情都有我们扛着。你们做好你们的事。认真点，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对了，那天的情况，你们打听清楚了吗？肖副主任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手术上从来就不会含糊，怎么可能留块碘伏纱在手术切口里？”

　　张医师发起愁来，“那天跟着肖副主任上手术台的几个人，除了跟着观摩的小吴，我都问过了。他们回忆后，都觉得不可能。切口里要放胶条引流，这是谁都知道的，不可能把胶条和碘伏纱条弄混的……”

　　“那纱条可不是用来引流的。”护士长看着那群病人越走越远，转了转眼珠子，一面走一面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去医教科找那他的资料。先就这样吧。真是个养不熟的东西，肖副主任为了他挨了刀子，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也不问问老肖的情况。他要写实习报告的时候，你们谁也不许给他放水，一定都要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张医师答应下来，很快就开始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只是时不时地会朝门口看一看。

　　安馨和许世一躲着的地方，刚才能听到他们的话。

　　安馨小声地问许世一，“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相信肖副主任不会犯错？”

　　许世一带着她往外走，语气不轻不重，刚好是安馨能听得清楚程度，“因为了解，所以相信。”

　　安馨紧抿着唇，想想确实是这样的。

　　上辈子，别人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个庸医，害死了谁，她马上就信了，甚至不曾想过要去查证。

　　可如果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个庸医，害死了谁。她一定不会相信。

　　因为她这辈子，对她的父亲多了些了解。

　　手机适时响起。

　　安馨拿起来看，蹙起了眉。

　　顾熙辰阴魂不散，竟又打了电话来。

　　几乎不用去细想，她就能知道对方打这个电话来的目的，又是想要以帮助她父亲解围为筹码，要求她离开许世一，嫁给他。

　　许世一一偏脸便看到了她为难的模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她手机上来电。

　　伸手按下免提，顾熙辰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

　　安馨诧异地看向他，他竖起手指拦在安馨的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个人都怔了怔，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倒是顾熙辰在那边没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