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戛然而止更不能忍受的，是还有以后。

　　檀得和吴厌其实还有再见过一次。

　　同揭舒吃完那顿头疼的散伙饭，檀得回到家――就像往常一样，撞见正要出门的吴厌和陈长风。

　　也就像往常一样。

　　狭路相逢的吴厌熟稔地扶住门，笑得像过往的每一个夏天，耸肩问：“要不要一起？”

　　檀得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起散步。两个男孩子并肩，檀得刻意疏离地保持着距离。

　　话题没有中断过。却好像海边发生过的一切。

　　烟火和舞蹈，散场的拥抱。或者是不告而别。

　　都只是一场错觉。

　　他默契地不提及，她也就配合地不想起。

　　只是偶尔――轻风拂起吴厌额前的碎发，总让她想起那时，吴厌悬在半空中的手。

　　到现在依然轻而易举，就操控着她的情之所钟。

　　走过森郁的树下。檀得把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跟在两个男孩子后面。

　　吴厌和陈长风还是会明显地迁就她的懒散怠慢。把她拉进对话里――檀得微笑得毫无害处，只是总像在分心。

　　集中不了表情。

　　吴厌问起檀得高中的生活。

　　她轻笑着回答：“很忙啊。不过也蛮开心的。”

　　说完才发觉，这语气有多不可原谅地客套。

　　吴厌点了点头，装作自然地换了下个话题：“我有女朋友了。”

　　檀得把一瞬间的失神藏得很好，甚至笑着揶揄：“又是哪一个？”

　　却默默攥住了衣角，拼命保持嘴角的弧度，就怕语气里轻微的颤抖被谁抓住。

　　她喜欢他。

　　从来不敢晾在天光底下，装得光风霁月，最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有谁说一定要有结果？

　　她还能在他身边，装作无关紧要地退一步谈天。

　　就装得下去，没什么不可以。

　　“跟我一个班的。”他突然很像故意使坏的恶劣小孩，直勾勾地瞧着檀得，笑说：“我们接吻了。”

　　嗡嗡划过脑海的画面究竟是什么呢。

　　檀得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促狭着桃花眼说了这句话。

　　不知道自己用意志支撑的表情管理够不够好，或者是天黑了。

　　这样，她失落就没有人看到。

　　这个她不知道用了几年在喜欢的少年，终于用他自己的方式说出了再见。

　　他不能爱我。

　　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到最后才终于明了。

　　陈长风看着檀得攥皱了的衣袖，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

　　吴厌说起要去新西兰留学的事，檀得难得没怕脏地坐在了楼梯上，托着下巴听着。

　　“那你还会回来吗？”陈长风忽然问。

　　吴厌瞥了坐在角落的檀得一眼，摸着鼻子笑说：“我不知道。”

　　可能是最坏的结果，也可能是最好。又有谁知道。

　　她漫长而又固执的暗恋，只要一句“我不知道”，就能毫无怨言地持续。

　　反正再去爱谁也都是一样。

　　听罢，檀得愣了一愣，接着沉默地举起可乐罐，晃了一晃。

　　两个男孩子默契地迎了上来。

　　彼时，檀得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们青春里的最后一次见面。

　　仿佛毫无预兆。但回过头，又总觉得命运早已细心地处处安插了伏笔。

　　那个住在少女眼里的恣意少年，终于戳破水雾，从此搬进了冗长回忆，只在想象中形容生动。

　　她以为做他最牵挂的女孩子就可以。

　　但其实，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8好意思，我记错了。下一章是真的五年后了哈

　　第78章 他看她的第二眼

　　五年后。

　　这是慕白第二次见檀得。

　　虽然只有一眼，但他立马就认出，那个失魂落魄地蹲坐在地上的，像是失去了此生挚爱一般，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子。

　　是前两天帮他逮到小偷的“遵纪守法好市民”。

　　那天，他追人追到巷子口。小偷出门不幸，正巧撞见檀得。听见警察追在后边吼“不要跑”，檀得便大概猜到是遇上啥不法之徒了。正好，学到的招式愁没人试验呢，小偷没在意看上去小只又软萌的檀得，撞上她肩膀的瞬间，被她反拉了回来。

　　慕白跑了过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檀得微微一笑，脚踩着旁边还算平稳的高出来的路基，弥补了身高差，来了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出乎意料的反杀。

　　慕白眼睛一亮，也没愣神，相当默契地跪上去压住了他，将他反手绑好。

　　夕阳的余晖都落在这个少女的肩头。

　　慕白问：“你叫什么名字？”彼时，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眼里的热切。

　　“拥有雷锋精神的好市民一个罢辽。”檀得拍了拍外套上的褶皱，走出了小巷，只留下一个背影。

　　跟那时骄傲又冷淡回避的她完全不同。

　　此刻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个女孩子，难堪――却竟然让他心动了。

　　慕白下意识就冲过去扶住了她。意识到旁人的靠近，檀得反倒稳了稳心神，泪眼婆娑地睁开眼瞧是谁。屁股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距离，撇清关系。

　　“是警察呢。”看了许久，檀得才看清眼前这位是穿着便服的警察。

　　又可爱又让人无奈。慕白循循善诱地耐心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

　　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没有说出来，怕太过明显的暧昧吓跑了这个戒备森严的小姑娘。

　　檀得盯了他一会，也慢慢止住了抽泣。仿佛终于权衡完，她开口，带着软糯的鼻音：“我的手链丢了。红豆做的。应该在这里。”

　　因为方才哭得太急，气还没喘得过来。檀得被自己的小学生断句搞得有点儿害羞，说完就沉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完全无视了人慕白伸出来的手。

　　“不要急。我陪你找，好不好？”

　　檀得却像是被困在了水雾里。眼神游离了许久，仿佛搅起了很多前尘旧事，又等它们慢慢沉寂。

　　“不必了。”檀得抬起头，看着慕白道。眼睛还是水汪汪的，眼神却已经没了方才的那种无辜。

　　慕白盯了檀得一会，想了许久还是笨拙地拿手覆上了檀得的额头，瞧瞧她有没有发烧。

　　虽然这是小朋友才会有的症状，但――为了一串手链哭成这个模样。

　　完全就是小孩子啊。

　　手背贴上额头的瞬间，有点无语陌生人的下意识的熟稔，檀得咬着嘴唇后退了半步。

　　听到那句似曾相识地“乖”，檀得愣了一愣，忽然没再反抗，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慕白。

　　也就是这个愣神的功夫。

　　檀得身边恰好经过一个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

　　感觉到温度，慕白立刻也收回了手，低声道：“冒犯了。”

　　啊，这个男人。有时候oldschool的让人无力吐槽。檀得一时倒也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慕白这个人，着实难搞得很。

　　“……算了。”檀得把眼泪擦干净，皮笑肉不笑地跟慕白挥了挥手：“江湖再见哈。”

　　又准备开溜。

　　慕白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檀得停下了脚步，笑容里带了点不客气：“人人都知道，我们这是路不拾遗的好城市吧。”

　　慕白打量着檀得的神色，明白自己有些过了，声色也软了下来：“对不起。”

　　“……”对不起好像也不至于。毕竟他一直挺好心好意的，虽然也可能是别有用心吧……

　　檀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虽然可能是我误会了，但您的温暖还是送别人吧。冒然的好意对我来说还挺有负担的。”

　　慕白挑了挑眉。人生第一次，他的好感才刚露出来，就被人硬生生地拒绝塞回了。

　　没等他给个回答，檀得已经弯腰鞠了个躬，立马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

　　……无厘头。慕白笑了一笑，但是诚实得过分的檀得，真的很可爱。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很想再了解多一点点。

　　也是檀得说完那番话后，落座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忽然回过了头。

　　“吴厌，怎么了？”对面的人问。

　　吴厌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的边缘，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那个声音和语气，很像一个人。”

　　是这条吗？慕白埋头找了许久，终于在沙发边上瞧见了红豆手链。

　　待要捡起，却被正巧瞥见这手链的吴厌先一步捡了起来。

　　“你好，这串手链……”慕白刚抬起头。

　　吴厌盯着手链，很温柔，也很寂寞地轻轻说了一句：“檀得。”

　　慕白仔细地盯了吴厌许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吴厌？”

　　吴厌这才抬眼看他，笑着跟他击了个掌：“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