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圣诞节。节日的氛围渲染得较过往更热烈一些。

　　檀得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没个正形地转着笔。包苒用手指戳了戳檀得，转头笑眯眯地问她：“你要不要也表示一下？”

　　檀得没有装作不知她的意有所指，只是默默低垂了眼眸，眼里的水雾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戳破。

　　“包包。”檀得放下了笔，攥住衣角，抬眼看着她：“你知道吗？我反倒希望，今年也只是平凡的一个冬天。”

　　希望岁月足够漫长，能够让她继续留在这些人身旁。

　　包苒难得温柔地把手覆了上来，沉默了一会，她盯着檀得手腕上的红豆手链，忽然展颜。

　　“小檀。”包苒抬眼，“我总觉得，那个人，说不定是能实现你的愿望的。”

　　吴厌打赌输了，被最近才熟络起来的同班的史瑶拖去了小女孩常爱逛的那种店，狠敲了一笔竹杠。

　　史瑶欢欢喜喜地挽着小姐妹的手，从这个货架看到那个货架。吴厌抱臂，兴致索然地瞟了她们一眼，眼光诚实地落在了包装精致的平安果身上。他摸了摸鼻子，随手拿起一个盒子，想起去年冬天，檀得给他们买圣诞礼物的情状，不自禁地笑了一笑。

　　别人都有圣诞礼物，吴厌寻思着，绝不能短了自家小女孩。

　　一眼就相中了摆在角落的美浓和纸。闺女喜欢笔墨纸张，看书做书摘的那种神情――安定又肃穆，他很爱看。檀得与揭舒往来的明信片很多，吴厌不会讨嫌地翻看内容，只是单纯地欣赏闺女精心挑选的图案，檀得也不会着急地拍掉他的爪子，反而耐心地跟他讲信笺、和纸。

　　吴厌耐心地挑着盒子里的美浓和纸，光是抚着就觉得很舒服。他很乐意为檀得，制造“不知道该翻哪一个的牌子”这样甜蜜的烦恼。

　　史瑶把撞色的发卡、blingbling的手链、糖果耳钉放在收银台上，歪头等吴厌付账。

　　吴厌把鼓囊囊的漂亮信封一起放了上来，问也不问就买了单。

　　出了商店，史瑶耐不住好奇，眨巴着大眼睛，把爪子搭在吴厌手臂上，偏要凑过来看是什么。

　　吴厌只是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碰触，只比寡色好一些地抿唇，皮笑肉不笑：“跟你无关。”

　　檀得回到家，瞥见客厅里言笑晏晏的吴厌，欲言又止了一瞬，倒也没别的说法，只说有点累。吃完饭，就推门进了书房。

　　桌子上乖巧地放着一个信封。上面飘逸的字迹，她从不会认错。

　　“圣诞快乐，小女孩。”

　　檀得心里嘀咕着“明明我比你大半年”，却还是欢欢喜喜地拆了信封。里面竟然是一堆美浓和纸。

　　一张张翻过，都很可爱。

　　比起放学路上看见的那一幕，好哄的她还是觉着吴厌的这份心意，更为珍贵。

　　她不醋了。

　　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她终于学会――摆正位置。

　　做他最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她有自己的生活要且过，而他的海阔天空，她会愿意永远远观祝福。

　　尽管。

　　吴厌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一如年少时地捂住她的眼睛。

　　檀得拍开他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吴厌说：“谢谢。”

　　尽管那么靠近，克制心跳，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几年之后。

　　吴厌最终决定回国，搬离公寓的时候，室友指了指打包好的行李箱最上层的信封，夸张地挤眉弄眼问：“yourgirl？”

　　指尖再一次抚摸过。

　　那年夏天，檀得把写上字的和纸送还给了自己。

　　他用了那么多年拷问自己，对檀得究竟是什么感觉。

　　其实从来都显而易见。每一次情之所至时的收回手，都是因为，总有谁不允许。

　　他们陪伴了彼此这么多年，却不能因为一个爱字就得到原谅和开解。

　　他可以毫不吝惜地挥霍自己的任性，却不能要求檀得也随他孤注一掷。

　　对吴厌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檀得。

　　可是对她来说，再往前走，总会有更好的人。

　　人来人往，他陪在她身边，必须假托一句朋友。

　　却只有在这里。终于没有了人前人后，他能坦然地点点头，微笑着漂亮咬字：“是，我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都爱的太隐忍啦

　　第69章 不让

　　离中考还有一个星期。

　　已经是第无数次，经过这棵树下。檀得一边跑步，一边后知后觉地跟上口号：“爱我中华！爱我二班！”

　　阳光漏过树叶缝隙，总让她没由来地想到风琴这样的意象。

　　日子原来过得很快。她关心分数，但也依然会偷偷拿出ipad补过一遍经典的韩剧，三个人定期的散步，alien与她传递着皱巴巴的小纸条，一天一天，包苒在她身边。

　　很难得的，没有觉得喘不过气。反而在这样的压力下，更有动力。每一步都走得很笃定――总觉得那个模糊的未来，轮廓是温暖的金色。

　　体活课散步。檀得不介意揭舒总是叫上姚媛，也不知不觉总是习惯把包苒带在身边。

　　难免说到些风花雪月。檀得也就随便听听，并不真的关心。神色寂寥着，很像草原上放逐的风。

　　说了一会，姚媛瞥了一眼揭舒自然就十指紧扣住的檀得的手，笑着说：“你们为我唱首歌吧。”

　　“行，点歌台为您服务。”檀得笑眯眯地说，一边自然地挽住包苒，不让她感觉游离在外。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每次唱这首歌，都会产生一种时间交错的感觉。明明那个少年还在她身边，却好像能看见遥远的以后。

　　她会有多痛心疾首。

　　姚媛也陷入了沉默，勉强的笑意被直愣的空白替代。

　　包苒瞧着姚媛不大好的神色，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关心却被错当成刺探，姚媛不愿托出也罢，反倒横眉冷待：“你不觉得每说一次，都是对我的伤害吗？”

　　任谁也听得出不客气的意思了。包苒没有解释，只是自觉失言地赔了个不是：“对不起。”

　　檀得却停下了脚步。揭舒疑惑的眼神刚刚投来，檀得就已经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

　　她眯着眼，笑意冷峻地瞧着姚媛说：“从前我失恋，你们逼着我说出来，又当作把柄取笑的时候，我没皱过眉头。因为我以为，你们没有恶意。怎么，今天包包问一句就跳脚成这样了？”

　　“就独你的爱情故事最金贵，别人的真心都如敝履。是不是太双标了一点？”

　　揭舒皱了皱眉头，拉住檀得的衣袖：“檀得。”

　　檀得看向揭舒，眼光却有些冷了：“你护你的朋友，我也在意我的朋友是不是委屈。”

　　揭舒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个原本“忠心耿耿”护卫着她的小女孩，终于长出羽翼，把另一个人真正纳入自己的领地。

　　她早就知道，檀得身上有那种让人向往的能量。揭舒有时明目张胆地嫉妒她，但一直都――荆棘丛生地爱着她。

　　却在这一刻，洞彻地看见檀得心里的天平已然向包苒倾斜。

　　檀得不是会轻易用“朋友”二字的人。

　　尽管知道姚媛确实过分了，但还是更在意檀得为了包苒对她冷了脸。

　　揭舒默默松开手，沉声问：“你是要跟我吵架吗？”

　　檀得没有让步，微笑着说：“现在没有，但如果你插手，就会有。”

　　姚媛眼瞅着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讪讪道：“是我不好，你们别吵架了。”

　　包苒心里也不大自在，小声对檀得龇牙笑了笑：“我没事。”

　　揭舒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问：“你现在满意了？”

　　檀得摸了摸鼻子，轻笑着说：“还不够满意。”她牵起了包苒的手，不冷不热地瞥了眼前的两位一眼：“不伺候你们了，886。”

　　揭舒本以为檀得小孩子心性，要气也不会气多久。直到收到小姑娘的最后一张明信片：“我不想对你生气，到考试为止，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加油。”

　　揭舒不自觉地咬破了嘴唇，连带着擦掉淡淡血迹的餐巾纸，把折痕难看的明信片丢进了纸篓里。

　　“我发觉，你还挺有长进的。”吴厌托住下巴，有点儿惊喜地看着自家认真刷题的闺女。

　　“怎么说？”檀得难得放下笔，把碎发认真地夹到耳后，边抿水边问。

　　“要搁以前，准是你先求和讨饶吧。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倒还是挺静心的，还能认真学习。”吴厌笑眯眯道。

　　“要是计较谁先求和谁先认输，那这段关系应该是有问题的吧。”檀得低声说，暴露了一点点不开心。

　　吴厌正想伸出手给她顺毛，檀得却又抬起了头，接道：“但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什么最重要了。”

　　不是轻易放弃，而是一起经营。这段失衡的关系，如果她再无视自己的心意而让步，那离她生厌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瞥见吴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檀得有点儿懊恼地抿了抿唇。

　　吴厌忽然靠近檀得，轻轻摘下她右耳的耳机，微笑着问：“你还没说，什么最重要？”

　　是你。

　　檀得望着吴厌，悄悄按下眼底的光。

　　教会我如何爱人而不自失，前提是，做最舒服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女孩子之间别扭的友情，希望说得清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