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朱阳城，城里城外已冥冥之中发生了不少变化。

　　大街小巷都有多人把守，城门更是安排了五十人日夜轮流看守。

　　祁怀锦与师青染入城时，都被拦下查车，刚好查车的是破云教教众，一见是自家教主，连忙一边赔罪一边赔笑着将他请进城了。

　　二人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后，这才往师家宗去。

　　然而刚到门口，师青染便心生怯意了，更是远离大门，说什么也不愿进去。

　　祁怀锦道：“师家宗这么大，你不帮忙带路我怎么去书房？”

　　师青染道：“师家宗里人多，你随便喊一个人带你去就行了。”

　　祁怀锦又道：“我就乐意你带路。”

　　师青染摇头。

　　祁怀锦没办法，但又实在好奇她不愿进去的原因：“青染，我不希望你把事情都藏在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我会和你一起解决。”

　　“也不是什么大事……”师青染支支吾吾，“就是……”

　　祁怀锦猜测：“你怕被师家宗的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不是不是！”师青染连忙否决，“你别乱想！”

　　“那是为什么？”祁怀锦追问，“你一直不说，我只好往这里想了。”

　　师青染怕他误会，只好道：“师家宗里除了师家宗的人，还有其他人啊。”

　　“是，有一些武林盟的，也有破云教的，怎么？”

　　“那些武林盟的多少知道我当初接近你的目的，如今师无极失势，我与你同行，他们只怕又觉得是你反卧底，将我安排到了师无极身边。”

　　祁怀锦哼道：“就算是又如何？彼此安排卧底，很公平。”

　　“一点都不公平！”师青染道，“你也说过，他们只是想与你一同对付师无极，对你对破云教，想必也不曾改变看法。在他们眼里看来，武林盟派出卧底，那叫忍辱负重，而你们破云教派卧底就是邪魔外道，用心险恶了。”

　　弄了半天，竟然是这么个原因，祁怀锦苦笑不得，也并不做解释了，干脆牵着她往大门去：“你想得太多了。”

　　“我说的不对吗？”

　　“对，很对，”祁怀锦顺着她，却又道，“破云教在他们眼中一直如此，随他们去吧。”

　　“但是他们对破云教对你的看法，明明可以借此次机会有所改观的。”

　　祁怀锦牵着她走进大门：“他们的看法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微微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我在乎的只有你的看法。”

　　师无极的藏书量实在是惊人，二人在翻找了一下午，也只找出几本有关解毒中蛊的书籍，但从头至尾地翻阅个遍，也没找到有关冰蚕蛊的内容。

　　饶是喜欢看书的祁怀锦，此刻也不想看了。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却见师青染还在书架上翻找。

　　“青染，找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找到，这里几乎都是武功秘籍，医书实在太少了。”

　　“唉——”二人突然同时叹了口气。

　　随即房里便响起了“咕噜咕噜”声。

　　“你肚子在叫！”又是异口同声。

　　师青染笑道：“这天也暗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祁怀锦看了满房的书：“那这些书？”

　　“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师青染道，“顺便带你吃吃朱阳城的美食。”

　　一听美食，祁怀锦的肚子更饿了，他放下手中的书：“那我们快点回来。”

　　***

　　朱阳城入夜后，也有很多商贩不收摊，他们大多都是摆摊架锅做些小吃食，再唱几句小调，招揽来来往往的食客。

　　“这就是朱阳城的美食？”

　　祁怀锦手里捧着一块红薯饼，再次向师青染确认了一遍。

　　“对，就是这饼，里面还放了红薯呢，又香又甜，”师青染催促道，“趁热吃吧，热乎着呢。”

　　祁怀锦并未动口，他又问：“除了这红薯饼还有别的吗？”

　　师青染想了想道：“还有葱油饼，烤肉饼，千层饼……”

　　“等会，”祁怀锦忍不住打断她，“怎么都是饼？”

　　师青染解释道：“因为朱阳城的朱城主就是卖饼起家的，如今他成了城主，这朱阳城的特色自然就是各色各样的饼呀。”

　　祁怀锦：“……”

　　手中的红薯饼的确很香，但这饼上油亮亮的，甚至还有油水往下滴，祁怀锦看着实在下不了口。

　　师青染见他一直盯着饼不吃，问道：“你不喜欢吃？”

　　祁怀锦强笑道：“说起饼，我比较喜欢吃你做的蓑衣饼。不仅色香味俱全，吃起来也一点都不腻。”

　　“不想吃便直说，借口还这么多。”师青染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得意。

　　祁怀锦悄悄将红薯饼还给摊主，又给了他一点碎银子，这才拉着师青染往别处去：“太油腻的我不爱吃，这偌大的朱阳城，我还不信只有饼了，你再带我去别处看看。”

　　师青染自然依他，知道他喜欢吃甜食，便带着他来到了一家专做果脯的店铺。

　　店内摆着十几个木桶，每个木桶里面都是一样果脯，什么酸角脯、梨脯、枣脯、桃脯，凡是能做成果脯的，这家店应有尽有。

　　“徐记果脯，”师青染带着他进店，一边介绍道，“开了十几年了，只有你不想吃的，就没有你找不到的。”

　　祁怀锦听她这般评价，倒也有些期待，他绕着店内走了一圈，选了好几样卖相不错的，正准备喊店主称重时，却被师青染制止了。

　　“怎么了？”

　　却见师青染已经自顾自舀了果脯一一用油纸包好，她道：“这家店老板腿脚不好，耳朵也背，你喊他他也听不见，来这里买果脯都是自己称重算钱了直接结账的。”

　　祁怀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也拿了油纸包住果脯：“那就多称一点。”

　　师青染见他手上满满一纸包，道：“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再说了你都没有尝尝味道，若是买回去不好吃怎么办？”

　　祁怀锦理所当然地回答：“还有明嫣他们可以帮忙吃。”

　　师青染哭笑不得：“我都怀疑你经常这样做了。”

　　在师青染强烈的要求下，祁怀锦将纸包里的果脯倒回了一半，放弃了购买十斤的打算，在做了最后的让步后，他坚决要买五斤回去。

　　“五斤太多了，再说你也不急着回天华山，现在没必要买这么多。”

　　“那就四斤。”

　　“四不吉利。”

　　“三斤，就三斤，说什么也不能再少了。”

　　最后祁怀锦还是深思熟虑后采纳了师青染的建议，二人意见达成一致，付了一斤果脯的价钱。

　　这才出店，祁怀锦便打开了一包桃脯，他拿起一颗最大的递到师青染嘴边，道：“第一颗给你尝。”

　　师青染有些局促，往旁避开了，祁怀锦却不依不饶地把桃脯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祁怀锦等着她的回答：“好吃吗？”

　　“嗯，”师青染将桃脯咽下，“味道还是一样没变。”

　　祁怀锦闻言，这才往嘴里扔了一颗，入口桃香四溢，清甜浓郁，味道还真不错。

　　二人就这样边吃边走，祁怀锦每拆开一包新口味必定要给师青染吃第一颗，还要询问她味道后，自己才会吃。

　　师青染感觉自己像是在帮他“试毒”，她开玩笑道：“教主，你是不是很看重自己的性命？”

　　祁怀锦点了点头：“爱财惜命，人之常情。”

　　师青染突然想到话本上的一句话：“那我和你的性命——”

　　“你重要，我看重你。”

　　师青染愣了愣，她都没问完，祁怀锦怎么就回答了，而且回答的还是话本男主角的标准答案。

　　……等等，她看过的话本这都是祁怀锦早就看完了的，祁怀锦能知道答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此一想，还真是无趣。

　　师青染干脆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祁怀锦突然发出一声低呼：“啊，吃完了。”

　　这一斤果脯，还不到一刻钟，竟已被祁怀锦吃得一颗不剩了。

　　师青染看着他手上一叠油纸，无奈道：“你还真是喜欢吃甜食啊，不腻吗？”

　　祁怀锦意犹未尽：“越甜越好，不腻。”

　　“那你吃饱了吗？”师青染又试探着问。

　　她本来是想带祁怀锦来吃些饱肚子的东西，却又买了这解馋的果脯，按照他在天华山的胃口，想必是没吃饱的。

　　果不其然，祁怀锦摇了摇头：“才一分饱。”

　　于是师青染又只好带他去别处，但祁怀锦实在挑剔得很，光是觉得卖相不好便拒绝尝试。

　　二人兜兜转转，竟然找到了一家卖雪红果的小摊。

　　只是那山楂似乎放久了，不仅个子小，有些山楂上还长了一些小黑点。

　　这卖相太差，一看祁怀锦就不愿吃，师青染歉意地朝摊主一笑，正准备走的时候，祁怀锦却直接付钱了：“全部给我包起来。”

　　师青染连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疯了，那些山楂都不新鲜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

　　祁怀锦却毫不介意：“我知道。”

　　师青染道：“现在山楂也没了，等明年山楂结果我再给你做一些。”

　　“那今年呢？”

　　“今年做不了。”

　　“那明年的先记着，”祁怀锦说着接过了摊主递来的一大包雪红果，“今年我就吃这个将就一下。”

　　师青染拿他没辙，又见他拿出一颗要往她嘴里塞，连忙伸手挡住：“我不吃。”

　　见祁怀锦眉头微皱，拿着雪红果的手顿在空中，师青染连忙解释道：“方才吃那些果脯我已经有些腻了。”

　　祁怀锦这才自己吃下手上的雪红果，刚咬一口，他便被酸到了。

　　果然卖相不好，味道也不如青染做的，但这又是他坚持要买的，当然是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啊。

　　又怕被师青染看到他酸成龇牙咧嘴的样子，祁怀锦只好背过身去，费力地咽下了酸溜溜的雪红果。

　　不过师青染却根本没往他这边看，而是抬头看着夜空，然后伸出手似乎想接住什么。

　　祁怀锦就这样看着她许久，突然见她惊呼出声：“下雪了！”

　　祁怀锦下意识地抬头，恰好一朵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

　　云消月隐，白雪纷纷。

　　如此景象，倒让祁怀锦想到了某个话本里的片段。

　　那是一对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男女，他们相识在茫茫雪夜，最终也在皑皑白雪时决定相守一生。

　　比起话本里的角色，他与师青染倒不算经历过什么磨难，可他们相隔十年能再次重聚，其中发生过的种种，却也比话本故事更加真实更加不易。

　　街道上仅存的几个行人加快了步子，匆匆消失了夜色中。

　　师青染见状，连忙道：“我们也快回去吧。”

　　她牵起祁怀锦正想走，却发现身后人一动不动。

　　就在她疑惑转身时，雪势渐大。

　　一只手覆住了她的双眼，继而覆在她唇上的是比雪花还要冰冷的双唇。

　　唇边是祁怀锦温热的吐息，带着淡淡的果脯香甜，又带着雪红果的一丝酸涩。

　　冰冷覆在她唇上不过片刻，覆住她双眼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

　　一时万籁俱寂。朱阳城似乎被这突降的雪锁住了声音。

　　随后祁怀锦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青染，我一直想问你，问你……”

　　话至此，祁怀锦拿开覆盖住她双眼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