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魔教，师青染便直奔厨房，恰好见万金花与桂花正在洗碗聊天，二人见她来了，相视一笑，齐声道：“回来了？”

　　“回来了。”师青染随口一应，洗手准备做菜，一转身却见二人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桂花一把揽住她的手臂，笑道：“小翠姐姐，和教主一起出门的感觉如何呀？”

　　居然问感觉如何？师青染打了个哈欠，道：“累，很累，要不是他没吃饭，我都想去睡觉了。”

　　万金花竖起耳朵：“还没吃饭？怎么不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给教主做了吃的再和你们细说。”师青染说着，从橱柜中拿出一小袋干蘑菇。

　　方才祁怀锦回房时只说要她快做饭，却也没说想吃什么。

　　回想起他在酒楼点的都是鸡腿鸡爪鸡胸肉，恰好万金花半个时辰前现杀的鸡还剩半只，师青染心想做一顿蘑菇煨鸡刚刚好。

　　“哎呀，小翠姐，边做边讲嘛！”桂花接过师青染手里的蘑菇，“我实在是很好奇啊。”

　　“是啊，小翠，说说这一路有什么新发现。”万金花给她使眼色道。

　　师青染知道万金花想听她收集的情报，可这半天发生了诸多事，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我这……哎等等！”

　　见桂花准备把一袋干蘑菇都倒进盆里，她连忙制止道：“不要放太多，四两就够了。”

　　“啊啊，好好……”桂花将袋口的干蘑菇又颠了进去，目测倒了四两左右，不禁好奇道，“多一点少一点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这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菜谱，”师青染往盆中倒入热水，干蘑菇瞬间浮起来，拥挤在水面之上，“用料多少都有明细标注，用贵物宜多，用贱物宜少，煎炒煨煮的东西太多，火力不透，肉亦不松，所以鸡肉也不得过六两。”（注1）

　　桂花眨了眨眼睛，看向万金花，道：“竟然还有这般讲究？平日里我们不都是做菜越多越好吗？金花姐，你说呢？”

　　万金花正在清洗鸡肉，听她这么一问，回想自己曾经做菜都是用料越多越好，时常忽略了味道，不禁面露羞赧之色，道：“以后咱们也要节约一些了。”

　　“你们以前都是做一大锅的吗？”师青染用筷子将干蘑菇一个个按下水里，待一盆清水已泡出茶色，而干香菇也逐渐吸收水分膨胀起来，连忙滤掉热水用冷水漂。

　　“是呀，教中人多，所以做菜都要做一大锅才够吃，”桂花一边刷锅一边答道，“咱们总舵还算人少的，因为教主喜静，人多了吵，就往各地分舵派了很多教众。”

　　师青染一听，忙问道：“那总舵如今有多少人？”

　　桂花歪着头想了想，又掰着手指数了几遍，信誓旦旦地说道：“不到六十人。”

　　魔教总舵竟然只有不到六十人把守？师青染不禁起疑，又问道：“那其他分舵呢？”

　　桂花这回没有再数，而是飞快回答道：“分舵人多势众，小的分舵有五百教众，大的分舵有一千以上教众。大大小小的分坛加起来一共有十个。”

　　师青染又问道：“有几个大分舵？又有几个小分舵？”

　　这不能用人多势众来形容了，这简直半个武林的人都属于魔教啊！

　　“五个大分舵，五个小分舵，”万金花洗净鸡肉后，便顺手将鸡肉斩成块状，“那五个小分舵也是属于大分舵管理的。”

　　“金花姐竟然也这么清楚？”

　　师青染愈发惊诧了，为何有关总舵分舵之事，从未有卧底回报？回报正道的大多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师无极才又将她派来，就希望她能得到不同且有用的情报。

　　若是总舵真只有不到六十人，只需正道两三个小门派便能合力歼灭魔窟，如果是武林盟主师无极率领众人，来势凶猛，分舵根本来不及支援，那祁怀锦只有见阎王的份了。

　　“这……”万金花切肉的手一顿，敷衍道，“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咱们破云教的人都知道，小翠你不是也知道了么？”

　　见桂花在场，师青染也不好问出心中疑惑，只好点点头。

　　用冷水漂过一次蘑菇后，师青染又用牙刷将其擦净，然后又用冷水反复漂洗四次，沥水放入碗中，加入菜油二两将其泡透了。

　　接下来是要用酒喷蘑菇的，师青染拿了酒，突然想起在酒楼时，祁怀锦似乎滴酒不沾，可这蘑菇不用酒便失了那道味。想了想，她还是按照菜谱在蘑菇上喷了少量酒，待会与鸡肉煨煮后，想必是闻不到什么酒味的。

　　这边万金花已经鸡肉切好，师青染将其一并放入锅内，片刻后便已浮起一层白沫。

　　师青染用锅铲将浮沫分出，往锅内下甜酒与清酱，煨八分功程，已有阵阵香味袭来，而那边蘑菇已浸泡入味正好下锅，混和鸡肉一起煨上二分功程即可。

　　趁着师青染去准备笋葱椒的间隙，桂花偷偷揭开锅盖，但闻香味浓郁，肉香四溢，不禁咽了咽口水道：“小翠姐姐，虽然我吃过饭了，待会起锅的时候，我能尝上一块吗？”

　　万金花在她额头一弹，盖上锅盖道：“这是给教主吃的，你想吃自己做便是。”

　　桂花瘪嘴委屈：“金花姐姐给我做嘛。”

　　“你想吃便吃，”师青染切好笋葱下锅，刚要放椒，又想到祁怀锦不能吃辣，便只加了笋葱，“教主也不见得喜欢吃。”

　　“好！”桂花闻言，连忙拿了碗筷等着起锅。

　　只见师青染又放了三钱冰糖，也不加水，全靠先前加入的甜酒与清酱，煨成粘稠汤汁，覆满了每一块鸡肉每一个蘑菇。

　　桂花早就急不可耐，见师青染装碗，连忙夹了块鸡肉尝尝。

　　师青染是第二次做这道蘑菇煨鸡，第一次味道尚可，也不知这次味道如何，她心里打鼓，见桂花咽下鸡肉，连忙询问道：“味道如何？”

　　桂花将碗中的酱汁也吃得干净，连连点头：“好吃！”

　　师青染喜笑颜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金花姐要尝尝么？”

　　万金花摆手道：“我下次再做就是了，走，小翠，我和你一起去教主那里。”

　　“嗯？”师青染一愣，就被万金花带着出厨房了。

　　万金花挽着她的肩膀，道：“小翠，今天你与教主出门做什么去了？”

　　师青染如实道：“吃了一碗裙带面，然后逛了一下书斋，还遇到了几个人。”

　　“什么人？”万金花忙问道，“可是认出了你们的身份？”

　　“有一个自称是祁怀锦的堂哥，还有三个喊祁怀锦恩公。”师青染道，“金花姐可听过祁恒瑜这人？”

　　万金花一怔，道：“这人确实是教主的堂哥，他怎么又找上教主了？”

　　师青染抓住重点：“又？他经常来找祁怀锦么？”

　　万金花道：“隔三差五来一次，最近倒是消停了不少，可没想到他又趁着教主出门去堵他了。”

　　“这个祁恒瑜与祁怀锦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师青染想到江湖传言祁慎舟被祁怀锦残害致死，“莫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

　　“报什么仇？”万金花不太明白，“他是来与教主争教主之位的，说争也抬举他了，一个病秧子，不会武功口才也差，来了就是张口讨要教主之位，别提多烦人了。”

　　师青染突然止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万金花见她止步，也不走了，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师青染嘴角一弯，道：“我只是没想到，金花姐知道的还挺多。”

　　“这，这魔教的人都知道，你现在也知道了。”万金花依旧用相同的话敷衍她。

　　“那为什么这些事从未有人传出去过？”师青染逼近她，压低声音道，“你们五人在这卧底几年了？传递给正道的都是些什么情报，你还记得吗？”

　　万金花后退一步，神色紧张，辩驳道：“昨日才出了刘铁柱那事，我们怎敢往外传递消息？”

　　“那么之前呢？”师青染眯起眼睛，“刘铁柱是你们五人卧底以来，第一个暴露身份的卧底吧？之前你们为何从不传递这些消息？”

　　“小翠，你这是什么意思？”万金花咽了咽口水，“你在怀疑我们吗？”

　　师青染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不是怀疑你们，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有话直说便是，”万金花回避她的目光，“我们五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说。”

　　师青染猜想万金花误会了，忙道：“金花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真的只是好奇。”

　　“好奇？”万金花皱起眉头，“你好奇什么？”

　　师青染又继续朝前走，道：“真正的祁怀锦究竟是什么样的？”

　　万金花跟上她，道：“教主便是你看到的这样，还能是什么样？”

　　师青染道：“我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发觉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万金花轻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还好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摘自《随园食单》

　　——

　　师青染：我好难啊，其他卧底也太不靠谱了。

　　作者：加油！武林正道的未来靠你了！

　　祈怀锦：好饿，快上菜。

　　第12章 教主梦中的“染染”

　　师青染从与阿木接应之初就好奇了，他们分明是正道安插在魔教的卧底，可他们却隐隐对魔教以及祁怀锦透露着一种崇拜向往之情。

　　像是阿木心甘情愿地劈柴，阿水镇守山顶总坛，万金花安心当着掌勺厨娘，一口一个教主，眉目之间言语之间，都未曾显露过一丝憎恶与怨恨。

　　反观那些正道，都是誓死要将魔道歼灭的，几乎是谈魔色变，只要有人厌恶唾弃魔教与祁怀锦，哪怕他们曾经有过恩怨摩擦，都能因为彼此憎恶魔教而同仇敌忾，所有不快悄然化解。

　　师青染在师无极的教养下长大，师无极又是武林盟主，自她儿时便向她传输“魔教该诛，魔头必死”的思想。

　　卧底魔教前，师青染也与正道人士一般看待祁怀锦，认为他是无恶不作的魔头；卧底魔教后，她却发现祁怀锦与江湖传言大相径庭，他不仅性情温和随意，也不苛刻手下，更不屑去插手江湖之事，仿佛没什么比嗑瓜子看话本重要。

　　所以师青染好奇，是否正因为有祁怀锦这样的魔教教主，所以这些卧底才一致倒戈，只向正道传递一些无用的情报，继而将有用的情报都埋藏心中。

　　可是真正的祁怀锦真的如此吗？要坐上教主之位，单靠闭关看话本可是不行的，真正的祁怀锦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见师青染未再追问，万金花借口要洗锅准备晚饭，麻利地溜了。

　　而师青染带着满腔疑问，独自来到了祁怀锦的房门口，她先是像平日一般敲门三下，继而朗声道：“教主，小翠进来了。”

　　无人应答。

　　这也不是祁怀锦头一次不应声了，想必又是看书入迷，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师青染也不再敲门，说了句“小翠进来了”便推门而入。

　　她走进里屋一边道：“教主，小翠这次做的蘑菇煨鸡，味道应该是很——”

　　话音戛然而止，师青染刚抬脚，又轻轻放下。

　　傍晚夕阳斜映，将祁怀锦的白衣镀上一层朦胧橙黄。

　　他并未如往常一般斜躺卧榻看话本，而是仰卧平躺，一手持着摊开的话本反扣在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另一只手臂横遮双目，对师青染的话置若罔闻，很明显是看着话本睡着了。

　　师青染翻了个白眼，说什么饿极了，还不是先睡着了？

　　她忙到现在都没休息，他倒是躺得舒舒服服的。

　　即便心里一万个不高兴，师青染也没胆子喊醒他吃饭，别看有些人平日里好相处，可若被打扰美梦，再柔弱的美人也能发飙变成凶残夜叉。

　　她小心翼翼地将锅碗放在桌上，又拿了把椅子坐下，所有动作轻手轻脚，力求不发出半点声音。

　　蘑菇煨鸡刚起锅不久，只要有碗盖都能保温几刻钟，师青染试了试温，还烫得很。可她不知道祁怀锦何时会醒，若是一觉睡到天亮，那这锅菜不就凉透了吗？

　　再看祁怀锦，突然一个翻身侧躺，胸口的话本“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可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