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说没关系，但因为牵连到了她最重要的人，乔翠还是无法把这个词简单地说出口。

　　“我现在开始想吧，这种时候，着急只会正中对方下怀，倒不如认真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止没有直接回答乔翠，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这让乔翠很无语。

　　也不知道李向以要这个瞎子到底是想干什么。她偷偷看了眼整部车内那个看起来最可疑的中年人，对方的目光时不时往乔翠身上扫过。乔翠几乎已经确定是这个人，然而碍于李向以正听着这一头的声音，她不能贸然提醒陈止。

　　但李向以就没考虑过她能通过手机短信联络别人吗？她不觉得那个变态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乔翠想不明白，但陈止看不见东西，她也不能写字提示他，还有一个人在监控。犹豫之后，在汽车颠簸的同时，她假装手机滑落在地，在捡手机的时候，飞快凑近陈止耳边低声说，“车内还有一个同伙。”

　　“嗯，我知道。”

　　陈止的反应很冷静，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乔翠感到惊悚的话。

　　“我失去光明的眼睛看到这辆车将在今天发生事故，所有的乘客都会在第十一站之前死亡。”

　　“……什么？！”

　　乔翠顿时大惊，第十一站，那不是在她第十站下车之后，校车就出了事吗？那个变态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找她报复吗，关车上的乘客什么事？

　　她立刻环视整个校车，周日早晨离校去市中心的学生不多，车内算上司机，中年人、她和陈止也不满十个人，一个在打瞌睡的女生，一个在看b站打篮球鬼畜视频的男生，一对黏在一起的情侣，一个专心致志化妆的女生，还有一个戴着鸭舌帽听音乐的矮个子男生，看起来岁数很小像高中生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乘上这辆车的。

　　“你打算对整车人做什么？”

　　乔翠决定不和李向以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在电话里提问。

　　“你问我想做什么？难道不应该问你自己吗？如果一车人出了事，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动了什么小聪明，导致我们交涉破裂，不是么？”

　　“……”

　　如果这是陈止的预知的话，或许有两种可能。

　　一是乔翠的目的被发现了，有约书亚帮忙的话救出外公外婆的可能性不低，但导致李向以愤怒通知同伙杀死车上所有人，让她觉得这些人是因为她才死的。

　　第二就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车上的人。

　　无论怎样，都意味着她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了。第十站下车有人来接应的话，代表了李向以至少有两个同伙。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来对付她的，但对付一个大学女生，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如果要救外公外婆的话，这车上的人就都会死，但若是要让她取舍的话，她还是会选择去救自己的亲人，哪怕会因此导致无关人被牵连。

　　不过现在那些事情都还没发生不是么？

　　也许她可以努力一下，改变陈止看到的未来。救出外公外婆的同时，保全这车人的性命……一定会有办法的。

　　必须控制住车上的同伙，然而一旦对他下手的话，李向以那边必定会知道而对她的外公外婆不利。但又绝对不能放任此人，有没有办法让车上的乘客们一起联合起来？

　　乔翠觉得自己这个万魔之母当得够憋屈的，她要是懂什么魔法就好了。不过这个时候，陈止突然向乔翠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用哑语告诉她说：

　　接下来我们走鬼道。

　　什么意思？

　　乔翠很惊讶她明明没有学过哑语，却几乎是一下子秒理解了陈止表达的意思。陈止没有解释什么，他开始手结印契，口中轻诵真言，就在这个瞬间，乔翠感觉周围的空气骤然变了。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让人突然心中产生了种诡异的感觉。明明是早上，却感觉照进车内的阳光似乎丧失了温度，天空的色彩变成了灰调。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黏在一起的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哆嗦了一下，她从男朋友身上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抱怨，“不是说今天有29度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冷了。哎师傅！你空调关一下啊。”

　　“没开空调啊，小姑娘你衣服穿少了把，让男朋友脱一件给你。”

　　司机随口回答女生，随后引发了车内几声偷笑。其实他也觉得好像突然降温了，他看了眼车内空调，确实没有开着。

　　比较奇怪的是，他平时一直开这条路，堵是堵得不得了，今天是周日早上，虽说车流会少一些，但好像是突然之间，这条路怎么那么好开了？好像除了他之外一辆车都没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没听说要封路啊？

　　司机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不过这个时候，乔翠突然咯噔一下，发现自己手机信号断了。

　　应该说毫无信号。她顿时紧张急了，生怕李向以那个变态对她外公外婆做什么，赶紧回拨过去，但一直是圈外的状态。她看了看车窗外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走到那对情侣面前，向那个女生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手机有信号吗？”

　　“啊？我看看。”

　　女生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按了几下，不由咕哝，“没有诶，奇怪了，大熊，你手机有信号吗？”

　　男生闻言也看了眼他的手机，然后他摇摇头，“我也没有，会不会是这段路信号不好啊。”

　　“应该是吧，我们学校的旧校楼那边就也没什么信号。”

　　“听说昨晚着火了，真吓人啊，我还以为我们寝室楼烧了，半夜那消防车的声音吓得我差点从楼里逃下来。”

　　“别担心嘉嘉，真着火的话我肯定死也要把你救出去。”

　　这时候还要看情侣撒狗粮秀恩爱，真让人受不了。那个一直在看鬼畜视频的男生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化妆的女生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往脸上涂腮红。而第一排的女生依然还在打瞌睡，鸭舌帽男生闭着眼睛听音乐，那个可疑的中年人还是时不时在偷看乔翠，仿佛大家都没发觉到周围的变化。

　　“……你做什么了吗？”

　　乔翠看着无法打出去电话的手机，心急如焚地走向陈止，她凑近他耳边，用那中年男人听不到的音量低声对他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变态威胁我如果联络不上我的话，他就要对我外公外婆动手！”

　　“他的目的是你的话，在他见到你之前，你的家人事实上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他会伤害他们！”

　　“他的自信来源于这辆车上为他监视的同伙，一旦同伙与你同时和他失去联系的话，他就会开始考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对你的威胁降为次要，至少在他下一次成功联系上你之前，你的家人还是安全的。”

　　……的确，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李向以的主要目的还是她。即使那个变态会对她亲人下手，也会在联络上她之后再让她听到惨叫，才能让她感到痛苦。乔翠被恐慌冲昏了头脑，没有冷静考虑过这回事。她犹豫了一瞬，然后问陈止，“那么鬼道又是怎么回事？是我理解中的那个意思吗？”

　　“现世分为人道和鬼道，人道就是现实中的世界，但鬼道则是人道的另一面。”

　　陈止不急不缓地对乔翠说，“简单解释的话，许多时候人遇到了‘鬼打墙’这类情况，就是那个人在不小心中进入了鬼道。鬼道里的路就像是随机生成的迷宫，常常会出现明明是似曾相识的路却走不出去，被困在一个地方很久无法离开的情况，这时候其实是已经在鬼道中迷路了。”

　　“所以相当于里世界一样？”乔翠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和她认知中的鬼打墙概念完全不一样。

　　“也可以这么理解，这里的时间流逝与现实中也不一样，有时候会慢，有时候会更快，一切都是乱数。普通人很容易迷失在这里，但对于经验丰富的术士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我不明白，我们进入这里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脱离那个变态的监视吗？”

　　“那是一部分原因，只要找到正确的路，我们依然能够通过鬼道抵达目的地，现在就有机会除掉他在这里的同伙。”

　　陈止纹丝不动坐着，微微露出微笑，“不是准备救下所有人么？那就按顺序来吧。”

　　“……你不在乎我们这些普通人知道这些事情吗？”

　　乔翠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惊讶一些，才像个对这些奇闻异志毫不了解的普通女生。不过陈止似乎也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平静地向她说明。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告诉普通人这些，倒不是需要保密的关系，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乔小姐听到我说的这些竟然完全都没有质疑，非常简单地就接受了。”

　　“我想你没有必要骗人，再者说你说自己今天出现在了这里的理由也很玄学，我不是也信了吗？”

　　乔翠心里一抖，但还是让自己保持镇定地回答说，“成年人对很多事情接受程度很高，哪怕你告诉我见过外星人我也不会太惊讶。”

　　“这挺好的，也省去我解释的麻烦。不过有件事情可以告诉你，大部分人在通过鬼道的时候，记忆会受到这里的特殊气场影响，在离开这里时候会忘掉大部分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所以就算他们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也不会记得。”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乔翠不由兴致来了，望着陈止问。

　　“先和在车上的另一个人谈谈吧。”

　　说罢陈止拿起盲杖，他从座位起身，信步向前面的人走去。然而就在乔翠以为他会去找那中年人的时候，他却在那个戴着耳机在听音乐的少年旁边停了下来。

　　那个少年发现有人站在他身边，不由摘下耳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陈止。

　　“有什么事吗？”

　　鸭舌帽的少年看起来颇有礼貌，他抬起头后乔翠才看到他的脸，是一张略带稚嫩的脸，眉清目秀的模样。这让乔翠一瞬间以为陈止是不是看不见所以认错了人。

　　“可疑的人在前面第一排。”她忍不住在陈止耳边提醒他。

　　然而陈止并没有动，他依然握着盲杖，站在少年的旁边轻笑一声说，“乔小姐以为什么样的人才叫做可疑呢？”

　　乔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第一排那个上车后起码偷瞄她已经有十几次的戴口罩中年人了。

　　“你看不见的话我带你过去。”

　　如果那还不叫可疑的话，她不知道什么才是可疑了，就不要冤枉小孩子了吧……

　　“现在我虽然看不见光明，但却能看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啊？”少年茫然地望着陈止，一脸困倦且不解，“什么情况？请问这是什么调查吗？还是说你们在拍视频？”

　　说着他又打量了两眼陈止和乔翠，他似乎对陈止眼睛上蒙着一块布条的造型感到好奇。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并没有问，只是对乔翠笑了笑说，“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好看。”乔翠礼貌回答。

　　“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本乡奏多。

　　“不行。”乔翠冷酷地回答。

　　陈止对此并不在意，他面向乔翠前面指着的中年人，不徐不疾地问，“乔小姐觉得他可疑的理由是什么？”

　　“哪里都很可疑，不如我自己直接来问他吧。”

　　乔翠大步走向那个中年人，在发现乔翠过来的时候那个人显得有点紧张，直到乔翠走到他面前，严肃地盯着她出声问，“你一路上偷看我十几次了，你有什么目的？”

　　“呃……不好意思！”

　　中年人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但很快他摘下了口罩，有些尴尬地说，“很抱歉前面确实是在观察你，但我没有恶意。”

　　“那你是想干什么？”乔翠冷冷地盯着他，她随时做好了把他放倒在地的准备。

　　“我是新翼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叫张瑞明，这是我的名片。”

　　他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乔翠，并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很少在街上见到这么漂亮的女生了，忍不住观察了下你到底是不是素人，又担心你已经被其他公司签了……如果还没有签公司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定位有偶像、歌手或演员之类。”

　　“……你的意思是自己是星探？”

　　乔翠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是否在说谎。毕竟犯人也会为自己找借口，犯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犯人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张瑞明像发现了宝贝一样盯着乔翠，迫切地对她说，“我有预感你能爆红，没学过表演也没关系，我们负责培训。如果现在决定不了的话，也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下，我们是大公司，shane boy 知道吗？是我们公司签约的组合，包括今年拿了白天鹅奖影后的唐妮也是我们公司的，记得给我打电话，希望能接到你的电话。”

　　“……”

　　乔翠盯着张瑞明，她好半天后才开口，“为什么你在周末一大早坐上了我们学校的校车？”

　　“哦，我昨天晚上和你们s大的网红校花刘诗娜签了合同，今天一早就搭个校车回市中心了。对了，刘诗娜她接下来会参加企鹅视频三个月后的女团选秀节目，你要不要也看看合同？如果你能和我们签的话，我可以说服老板把你安排进去和她一起参加。舞跳不好也没关系，现在笨美人的人设特别吃香，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可能不红的。”

　　“你为什么要戴口罩？”

　　“我有点粉尘过敏……市中心的空气质量太差了，唉不是我说什么，一回国就鼻炎发作。”

　　说罢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空白合同，向乔翠展示了一下说，“可以看看，我们的条款都非常合理的，比其他公司好很多。”

　　乔翠没有去接那合同，转头望向陈止问，“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这要问你自己，你怎么以为呢？”

　　“……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了，但如果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那对情侣首先排除了，打瞌睡的女生从头到尾都没睁开过眼睛，化妆的女生乔翠看到她给男朋友发短信了，看打篮球鬼畜视频的男生完全就是个沙雕，而最后这个戴耳机的高中生……

　　乔翠突然愣了愣，是什么让她以为他绝对会不是那些人同伙呢？

　　先入为主的感觉？因为他很年轻，长得很乖巧无害？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她决定证实自己的怀疑。她回过头，重新望着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会坐上这辆校车？”

　　“为什么小姐姐要问这个？”

　　少年歪了歪头，似乎对乔翠这个失礼的行为并没有多在意，只是很费解地望着她。

　　“因为我在怀疑你。”乔翠直言不讳，“你会说谎吗？”

　　“一般来说，我当然会说谎，而且很擅长说谎。”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弯弯的眼睛中一闪而过出现了一丝精明，整个人气质突然发生了变化。

　　“但是小姐姐你是特别的，我不会对你撒谎，小姐姐是想知道我坐上这辆车准备去做什么吗？”

　　他慢慢贴近乔翠耳边，面上带着危险的笑容，声音轻柔地对她说，“我准备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