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所有人都离开后， 祝溪叫住盛于璟。

　　“阿璟，你真的要这么针锋相对下去吗？”

　　祝溪面带愁容， 在大门口的时候，她看到盛燃的模样，不禁想起了以前。

　　盛阳还在的时候，他们三兄弟的感情，是那么的交好。

　　可是现在，却变成这样。

　　那天盛于璟对她说， 盛阳是被盛燃逼死的，她很惊讶他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盛于璟没有接着说下去，虽然他没具体说什么， 但祝溪相信，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在门口时， 她也看到了盛燃怀念过去的模样，如果他们都能退一步， 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场面一定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祝溪看着盛于璟， “阿璟，为什么你们不能各退一步， 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没什么好谈的，”盛于璟面无表情开口，“针锋相对的也不是我。”

　　祝溪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却没再给她机会，说完这话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祝溪站在原地， 眼眶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忽然被搭上一只手，身侧传来男生的声音，“怎么哭了？”

　　祝溪下意识侧头看过去，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大厅里的盛燃。

　　盛燃都快把嫌弃写在了脸上，“哭得好丑。”

　　祝溪啪地打下他的手，“滚！”

　　一向温和柔婉的女生此刻的暴躁语气与她平时大有不同，若是有其他人在这，一定会为她的失态而惊讶。

　　但盛燃却是见怪不怪，也一点都没被她这模样给吓到。

　　他笑道：“你骂人就这么几句，行不行啊？”

　　祝溪一点都不优雅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背过身去，没有搭理他。

　　盛燃咳了咳，说起正事，“你……什么时候回去？”

　　祝溪问：“回哪？”

　　“法国！你不是全家都移民出去了吗？”

　　“哦。还没想好。”

　　祝溪低头轻轻抚摸琴键，轻弹出一个音，轻声说：“可能就不回去了吧……”

　　盛燃眼中闪过什么，他压抑着唇边的弧度，问：“什么意思？”

　　祝溪淡淡开口：“我父母给我在国内安排了几个相亲，可能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S市结婚定居下来了。”

　　盛燃唇边的弧度一僵，“相……亲？”

　　“说的好听是相亲，说得不好听就是联姻呗。”

　　祝溪语气平静，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她将来在哪工作的小事，而不是几乎能决定她下半生的人生大事。

　　盛燃脸色微微发沉，“你就甘心？”

　　“这有什么甘不甘心的？”祝溪侧过头看向他。

　　盛燃抿紧了唇，“你不是一直喜欢盛阳吗？”

　　祝溪一愣，随即笑了笑。

　　“是啊，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曾经的她，做梦都想和盛阳结婚。

　　她曾以为她是最幸福的人，因为她和盛阳从小就有婚约，因为她喜欢的男孩，将来一定会娶她。

　　祝溪垂了垂眼，“但他已经走了，我也为他难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

　　她抬眼看向盛燃，“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阿璟。”

　　盛燃移开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腮帮子却紧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在祝溪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你们祝家想要的联姻对象，应该只是盛氏的继承人吧？”

　　祝溪有点没反应过来。

　　男生忽然侧头看向她，“盛阳死了，但盛氏的继承人没死。”

　　祝溪张了张嘴，头一次在盛燃面前说不出话。

　　**

　　傍晚时分，盛老爷子把盛显扬和盛常义两对父子都叫到了书房。

　　盛常义一个劲在盛老爷子面前献殷勤，“老爷子，盛燃今年在公司大有长进，今年……”

　　“阿璟是不是快毕业了？”

　　盛老爷子忽然开口，打断了盛常义的话。

　　盛于璟淡淡开口：“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

　　盛老爷子缓缓地琢磨，说：“大三了，也该到公司实习了。”

　　闻言，盛常义表情僵硬。

　　盛氏是盛老爷子打拼出来的心血，盛老爷子思想守旧，盛常义一直觉得自己会是盛氏的接班人，盛常婉不过是暂时帮忙管理着盛氏。直到后来，盛常婉与于显扬结婚，生出了盛阳，盛常义终于有了危机感。

　　于显扬是个穷小子，家中独苗，父母又去世得早。于显扬并没有入赘到盛家，盛常婉先后生出两个孩子，本该都姓于。

　　但盛阳一出生，盛老爷子就为他取好了名字，盛阳的盛，已经昭示了他将在盛家的地位。

　　在盛常婉生病去世后，盛老爷子更是坦然宣布，盛阳将会是继承盛氏的唯一人选。

　　盛阳死后，盛常义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却万万没想到，盛老爷子会这么偏爱她盛常婉，竟然让盛于璟直接冠上了盛家的姓，当面打了他的脸。

　　盛老爷子这句话，不仅让盛常义脸色铁青，更是让盛显扬是头上直冒冷汗。

　　盛老爷子这话明显是想让盛于璟来公司实习，但他家这臭小子的脾气，他怎么不知道？

　　当初想方设法要盛于璟来公司实习，盛于璟嫌弃从底层做起太麻烦，犟着脾气不来。

　　现在盛老爷子开了口，如果是给了盛于璟一个太低的实习岗位，盛于璟不答应，这就麻烦大了。

　　盛显扬倒是没有什么瓜分公司的想法，他本就是盛氏的一个小员工，一步步从底端升上来的。

　　即使是后来与盛常婉结婚，也并没有一跃飞天，而是和以前一样，逐步稳步上升，最后当上了盛氏最大子公司的总经理。

　　盛常婉去世后，盛显扬依旧是在子公司那边工作，总公司由盛常义接管了。

　　盛常义父子视盛显扬如豺狼虎豹，但事实上，盛显扬并没有什么争夺家产的想法。

　　以前没有，盛阳去世后，就更加没有了。在大儿子抑郁自杀后，盛显扬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盛于璟能平安顺遂，不奢求他有大抱负，只希望他能养活自己，安分生活。

　　但盛于璟太傲气了。

　　盛显扬看得真切，盛家三个孩子中，最出色的，不是被人称作天才的盛阳，也不是现在紧追紧赶的盛燃，而是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盛于璟。

　　他最出色，也最傲气，因为不满，不屑，所以掩盖锋芒。

　　但盛老爷子混迹商场多年，又是何其精明。

　　盛阳去世后，盛老爷子执意让他冠上盛姓，并不是因为偏爱盛常婉爱屋及乌，而是看中了他的能力。

　　这会儿，盛老爷子又开了口：“回总公司跟着盛燃一起实习怎么样？”

　　这句话让除盛于璟在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盛常义与盛燃面面相觑，两人皆是表情不善。

　　盛燃更是咬紧了牙关。

　　这几年他不分日夜地工作，他的努力，他以为盛老爷子会看在眼里，却没想到，被偏爱的还是盛于璟！

　　以前是盛阳，现在是盛于璟。

　　为什么不能是他？

　　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

　　盛显扬听到盛老爷子要让盛于璟跟着盛燃工作，心道大事不妙，这已经不是拒不拒绝的问题了，这是盛于璟会怎么拒绝的问题。

　　谁都知道盛于璟和盛燃现在关系僵硬，就算是让他去和盛燃吃一顿饭，盛于璟都会翻个白眼，说一句“你不怕我毒死他？”。

　　——这臭小子绝对能做得出来！

　　盛显扬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画面，只希望盛于璟拒绝的言辞委婉点，让他这个收拾烂摊子的人好受点。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反复被点名的男生终于出声，

　　“好。”

　　盛显扬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家儿子。

　　这小子怎么突然怎么爽快？

　　中邪了？

　　盛老爷子笑了笑，欣慰点了点头，又看向盛燃，“你好好带阿璟。”

　　盛燃紧了紧腮帮子，“好的爷爷。”

　　一席谈话结束，几个人脸色各异。

　　盛常义父子沉着脸离开，没甩一个好脸色。

　　可能是刚刚那气氛太过紧张，盛显扬一阵肝疼，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是他的老毛病。

　　盛于璟停在他身侧，问：“肝又疼了？”

　　他皱起眉，“去医院。”

　　“去个屁！老子是被你这臭小子给吓的。”

　　盛显扬骂了一句，又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开了窍答应实习了？”

　　“啊，”盛于璟语气漫不经心，“鸠占鹊巢，时间也够久了。”

　　见他这样，盛显扬表情变得凝重，“阿璟，你不能这么想，这公司本就不是我们……”

　　“你以为我这次回来，真的只是来过年的？”

　　盛显扬一愣。

　　“老爷子把我叫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了公司情况，总公司一直在亏损。”

　　“总公司是妈的心血，而盛常义父子现在正趴在上面吸血。”

　　盛于璟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往中间合拢，“他们的狂欢该结束了。”

　　冬天该来了。

　　盛显扬看着自家儿子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轻叹了一口气：“要是常婉在，她不希望看到公司变成这样，更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

　　盛于璟侧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开口：“刚刚的话，我开玩笑的。”

　　盛显扬：“？”

　　盛于璟继续面无表情：“过几年想结婚，回公司实习，只是因为要养家糊口而已。”

　　盛显扬：“？？？”

　　***

　　年底的日子总是又快又急，一晃眼寒假就过了大半，眼看着快要开学了。

　　情人节这天，江萌惯例待在家里，看着自家父母旁若无人秀恩爱。

　　江萌偷偷给自家男友发消息，抱怨自己今天吃了多少狗粮。

　　好在江老师和孟女士都不是节日肯待在家里过的主，情人节约会看电影，这套搞了几十年，年年没变。

　　孟繁辰早早回了房，他对情人节这种节日一点都不感冒。

　　当然，就算有兴趣，这种节日也与单身的他没有什么关系。

　　孟老爷子过完年就回乡下了，怕汉堡待在别人家给别人添麻烦，他着急赶回去喂狗。

　　江萌窝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时不时去骚/扰一下盛于璟。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接下电话，嘟囔着抱怨，“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着过情人节，我却没有。”

　　电话那边的男生低声笑，“你下楼就有了。”

　　江萌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她微微睁大眼，“你、你来我家了？”

　　没等电话那边的男生回话，江萌手脚并用爬下沙发，拖鞋都没换，就匆匆忙忙跑出门。

　　他们家是小独栋，外面有圈小院子。

　　男生站在围栏门口，歪头看着她。

　　他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内里一件看起来很薄的卫衣。

　　“呜呜璟璟！”

　　江萌朝他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盛于璟稳稳接住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胖了。”

　　“……”

　　刚才的激动在这两个字蹦出来的瞬间消散殆尽。

　　江萌推开他，扬手作势要捶他，“有你这么说女朋友的吗！”

　　盛于璟低笑，也没闪躲，“不多抱会儿？”

　　江萌鼓着腮帮子嫌弃，“谁要抱你了。”

　　说是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脚下小步子朝他的方向挪了两步。

　　小姑娘的心思一点都藏不住，盛于璟稍稍张开手，想上前去抱她。

　　然而正当他要去抱的时候，江萌却忽然伸手抓住他一只手，使劲将他拉到旁边。

　　这动作太猝不及防，使得他踉跄了一步。

　　盛于璟微微皱眉，正想问什么，却见女生睁大着眼，盯着他身后的某一处。

　　他跟着转身望过去，只见一对中年夫妻，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身旁的女生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爸、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问题：

　　于显扬不是入赘，所以盛于璟和盛阳本来都应该姓于，对盛家的人都是正常的表称呼（外公、舅舅舅妈、表哥表弟）

　　但是盛爷爷想要盛阳继承盛氏，所以把盛阳改了姓，当作孙子养，而盛于璟依旧是外孙。

　　盛阳死后，盛于璟相当于替了盛阳的位置，所以对盛爷爷的称呼变了（从外公变成爷爷），至于对盛常义一家为什么没有改变称呼……害，不能剧透，只能说一个不愿意喊、一个不愿意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