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了挎着书包站在走廊上，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经过的几个班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老远都能听到朗朗书声，路过门口林了特地往教室里看了看，讲台上甚至都没有老师或学委维持纪律，十分自觉。

　　又吹了一个泡泡，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林了回头，看见女孩的脸后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及反应过来，尴尬地扯着嘴角对她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发呆。”

　　他一般不会在女生面前这么失态，但是这个女生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归咎于女孩的颜值。

　　她长得太没有卖相了，小鼻子小眼嵌在皮肤黝黑的大脸上，偏偏嘴唇还格外厚。

　　而且还直勾勾盯着他看。

　　女孩可能害羞了，说话都抿着嘴，对他摆摆手细声细气道了声没事，又伸出手：“同，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林了接过一看，是他的旧学生证，还印着晋城十六中的校徽。

　　他可能跟这个学校八字不合，老在掉东西。

　　他记得他把学生证放在家里了，没想到还是带过来了。

　　林了自顾自疑惑了一会，才想起来女孩还站在他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块泡泡糖递递她，笑着说：“谢谢你啊同学。”

　　女孩几乎是双手捧过了那个小小的泡泡糖，虔诚到林了以为那是她收到第一份的情书。

　　大概是个花痴吧，她还是盯着林了的脸，看得林了很不自在。

　　林了觉得尴尬，轻咳了一声。

　　女孩回过神，“谢谢你！我……我去上课了，我先走了！”

　　说完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中自习已接近尾声，这个时候进去不会那么尴尬，他并不喜欢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

　　可惜天有不测——高二十班里一个女老师已经站在里面等着他了。

　　林了在门侧站了一会儿，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走进了教室。

　　“怎么迟到了？”问话的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女老师，看着斯文严谨，林了在电话里听到过她跟老爸谈话的声音，是班主任兼化学老师陈槿。

　　陈槿没有要怪他迟到的意思，只是示意正在读书的学生安静。

　　林了最怕的就是这个环节，果不其然，陈老师接着说:“大家安静，我们班来了新同学，现在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着带动全班鼓起掌。

　　男生们没太大动静，大部分还在继续看书，偶尔抬一下头，甚至有人已经拿出了第一节课的课本预习，只有最后一排的几个嬉笑地等着这个新生自我介绍。

　　反而是平时比较安静的女孩子们在下面窃窃私语。

　　“他长得有点好看啊。”

　　“是啊，跟咱们班这群理科男完全不一样。”

　　“他好白啊！”

　　林了的出现让这个班的女生看到了曙光。

　　男生们听了女生叽叽喳喳的话终于开始起哄。

　　最后一排的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大高个男生大声问班上女生：“那你们觉得他跟秦枫哪个帅啊？”

　　全班男生都哄笑起来，林了一脸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有新同学到来大家高兴很正常，先让人家自我介绍一下。”陈槿敲了几下黑板，底下才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好，我叫林了，”林了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还特地标注了拼音“liao”，“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希望大佬们在知道我的成绩后不要打我，拖你们平均分了我也很无奈……这话林了不敢直说，他还是要面子的。

　　说完林了看了眼陈槿，陈槿给他指了最后一排那个红衣服男生旁边的空位，“你就坐在肖子洋旁边吧，如果看不见黑板下课跟班长向依然说，让她给你调位置。” 她没说谁是向依然。

　　“多和同学交流，你父母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好好加油，”陈老师低声对林了说，又对其他人道，“大家以后都是同学，要互相帮助知道吗。”

　　一个挺大胆的女生立刻回应：“老师放心吧，林了这么帅，以后就是我们的班草了，我们班女生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对吧！”

　　一个班的女生齐声应和，男生们又跟着大笑起来。

　　林了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了句谢谢。

　　途中感受到新同学的注目礼，还有好几个桌上摆着刚发的化学试卷，扫过去最低分都有68分，这分数在十六中单科都能排进前十名了……林了假装自己瞎了，径直走到了座位上。

　　上课后大家都挺专注地，女生们在铃响后全部进入状态，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林了身上。

　　林了正盯着化学书出神，旁边的红衣男生戳了他一下，丢过来一张小纸条。

　　他打开一看，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小帅哥，我叫肖子洋，等下方程式听写帮帮忙呗？

　　林了默默把纸条收进抽屉，递给肖子洋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想着怎么回复他。

　　我没上过课？

　　我跳级上来的？

　　我其实是个学渣？

　　你为什么还要抄我的，你自己不会？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肖子洋又扔过来一张纸条：别这么小气啊，一看你就是学霸，就看一眼，又不是考试作弊。

　　林了索性在小纸条上回复：我是晋城十六中转过来的。

　　肖子洋反复看了好几遍那张纸条，这下一言难尽的变成了他，过了一会儿用口型对林了说：兄弟，牛B。

　　林了以为他能消停了，结果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一张小纸条：那你等会看我的，虽然没背多少，但是好歹不会交白纸上去。

　　林了：……

　　我谢谢您了。

　　“下面开始听写必修一化学方程式，前几天我就已经通知过了，你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林了，你就先不用听写了，但是开学后一定要跟上进度。”

　　班上的同学纷纷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有肖子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林了毫无底气地回了声好。

　　下课后这群兢兢业业的同学还在讨论自己错了几个，一阵捶胸顿足，指天发誓下次再错就把书吃了。

　　林了默默走出了教室，这一节化学课上得他心力交瘁，现在十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洗洗脑。

　　“你干嘛去啊小帅哥。”林了热情的新同桌追出来问。

　　“出来透透气，”林了抚脸，“我就是来这个学校找虐的啊。”

　　肖子洋神秘兮兮地说：“走，我带你去一班看大佬换换心情。”

　　林了不以为然，“秦枫啊，我上午膜拜过了，下次吧。”

　　肖子洋一哂，“谁说要看他了，这人就会装，仗着自己成绩好，也就能骗骗那些老师和花痴。”

　　语气里全是不满，林了问道：“你是不是考试经常被他压一头啊？”

　　肖子洋大惊：“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中考压线进的育才！成绩不好还不能看他不顺眼了？你是不知道，这个秦枫除了成绩好，没一点我看得上的，就是老师的狗腿！”

　　这点林了还是挺认可的，毕竟上午刚见证了他是如何狗腿。

　　他跟着肖子洋走到了高二一班，肖子洋扯住一个要出教室的男生，还没开口，那男生先说：“找徐紫薇是吧。”说着就喊了一声徐紫薇，压着太监嗓喊：“女神，你的迷弟又来看你了哦~”

　　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走了出来，林了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肖子洋还没说话，徐紫薇笑着看向林了，先问道：“子洋，这是你同学呀？”

　　林了点头，也笑道：“我今天刚转来，肖子洋说要去一班看美女，我就跟过来了。”

　　徐紫薇笑着瞪肖子洋，“我也没有特别好看啦。”又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秦枫在哪里工作了？”

　　肖子洋听到徐紫薇提心里就不舒服，勉强笑道：“在一家烧烤店看到一个服务员背影挺像他的，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紫薇打断了，她有点不高兴：“不可能的，秦枫成绩那么好，就算出去工作应该也是做家教之类的，怎么会去当服务员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肖子洋顺着她：“可能吧，那我下次再看仔细一点。”

　　徐紫薇听了这话舒缓了语气：“谢谢你，每次有事情都是你主动要帮我，我超感动的~”

　　离开一班肖子洋还有些意犹未尽，“徐紫薇笑起来是不是特别好看？你可别也喜欢上她。”

　　林了早已看穿一切，“徐紫薇是不是喜欢秦枫？”

　　肖子洋：“捧得高摔得惨，哪天徐紫薇成了第一她就会发现秦枫根本就配不上她了。”

　　“……”

　　我以为你只是追妹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舔狗。

　　随后林了又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秦枫？”

　　肖子洋：“腾兴路，出学校搭公交得半小时，位置挺偏的。你问这个干嘛？”

　　是啊，他问这个干嘛？

　　总不能说自己晚上怕鬼想劝他回来陪自己睡觉吧？

　　林了干巴巴地说：“我就随便问问。”

　　暑假补课没晚自习而且有周末算是给林了最大的安慰了。

　　于是，下午放学林了拒绝了热情女同学一起学习的邀请，毫不犹豫地搭公交去找烧烤店了。

　　下班高峰期公交几乎是以爬行速度前进，林了差点没被挤成人干。

　　如果真的把秦枫劝回宿舍住，他每天都得这么挤来挤去了。

　　要不还是自己克服一下恐惧吧。

　　腾兴路就在商业区旁边，如果能早点找到秦枫，他还能在这边逛逛。

　　扔掉肖子洋鬼画符一样的路线图，林了决定跟着感觉走，这地方就五六家烧烤店，应该不难找。

　　林了没有直接进烧烤店，他躲在马路对面，经过一个烧烤店偷看一会儿，

　　路过的不少人向他投来怪异的眼光，还好他长得好，不然估计会被当成变态。

　　终于到了街角最后一家店，这家店看着就比前面几家生意好，客人也杂得很，两个纹着青龙白虎的壮汉坐在摆在外面的桌子上，桌子上没烧烤，倒是有一堆空酒瓶。

　　林了看了看招牌：八戒烧烤。

　　其中一个花臂男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借着酒劲连拍了好几下桌子，酒瓶子被震掉了好几个，操着一口粗话让服务员赶紧上菜。

　　一个服务员小跑着出来了，工作服上印着猪八戒憨厚可亲的猪脸，可是这人身量太高，傻乎乎的工作服被他穿出了修身的感觉。

　　是秦枫。

　　林了不合时宜的想：他穿工作服居然有点帅。

　　两个花臂男开始爆粗，狂拍桌问事物什么时候上，秦枫在一旁冷静又耐心地告诉他们还要15分钟。

　　“还他妈要15分钟？你知不知道我们来多久了啊小鬼？对面那桌来那么晚都上了！”

　　秦枫解释：“抱歉先生，你们之前一直在喝酒没有点单，这单接到之后师傅立刻就开始做了，还请您稍等。”

　　另一个醉得更厉害的不耐烦了：“再不上信不信把你们店掀了！”

　　说着真抄起了空酒瓶想往秦枫脑袋上招呼，坐他旁边的花臂兄弟都没来得及阻止。

　　秦枫并不怕这个醉鬼，他还没动手，一只运动鞋砸到了醉鬼头上。

　　“把瓶子放下！”

　　是林了，有点怂，这话说得没什么威慑力，他不知道花臂男会不会找自己麻烦，不过同学有难，该帮还是得帮一下。

　　秦枫看见了路对面的林了，他还穿着那件特别特别黄的T恤，因为脱了一只鞋，林了只好一蹦一蹦地朝秦枫的方向过来，有点滑稽。

　　现在不是皮卡丘了，皮卡丘不会蹦蹦跳跳的。

　　“再动手我报警了啊！”林了拿着手机按号码。

　　那个发酒疯的丝毫不带怕：“警察还没来劳资就能打断你的腿！”

　　林了梗着脖子硬撑，“你来啊！”

　　他没注意到秦枫不知什么时候把鞋子捡到了他脚边放着，顺手也抄起了身边一个酒瓶。

　　秦枫戳了一下林了的腰，“诶，赶紧把鞋子穿上。”

　　林了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只脚是没鞋的，正好踩在秦枫鞋子上。

　　形象过于尴尬，他有点脸热，扶着秦枫的手臂把鞋子套脚上去了。

　　那个清醒点的花臂男扶着同伴，见秦枫有动手的意思，在桌上拍了50块钱，扛着还想发疯的兄弟走了。

　　秦枫知道店长就在店里看着，愿意高薪招他这个高中生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这种不讲理的客人，本来想着今天解决了这个就能下班了，谁知突然蹦出了一个林了，还真的是蹦出来的。

　　他不禁低笑了一声。

　　林了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声轻笑，回头对秦枫说：“我好歹帮了你，笑什么笑！”

　　秦枫没忍住，又笑起来，“没什么，我感动了，就笑一笑。”又问林了，“你吃晚饭了吗，没吃我们老板请客。”

　　于是林了跟着秦枫蹭了一顿烧烤，这家烧烤味道还挺不错的，林了吃到最后都打嗝了，还想往肚子里塞，被秦枫阻止了。

　　秦枫问道：“你是过来逛街的吗？”

　　林了这才想起正事，本来不太好意思开口，现在倒是有底气说了：“这边工作这么危险，你个高中生受得了吗？今天我要是没帮你你打算怎么办？”

　　秦枫突然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给那个人讲鬼故事呢。”

　　林了满脸问号：“我为什么要给他讲鬼故事？”

　　秦枫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出现我就自己解决了。”

　　林了不置可否：“可是你还未成年，招童工不合法。”

　　秦枫撑着下巴：“招童工的店那么多，我怎么就不能干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童工了？”

　　林了不想跟他扯：“你可以在学校附近找工作的。”

　　“被同学看到不好。”

　　“回宿舍住还省钱呢，你在外面不是还得住宿费吗？”

　　秦枫发觉了林了的小心思：“你就是来劝我回去的啊？”

　　“关心同学，从我做起。”

　　秦枫：“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回宿舍住吗？”

　　看着秦枫似笑非笑的表情，林了预感秦枫接下来要说出什么令他害怕的话。

　　秦风接着道：“以前一个学长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在里面自杀了，后来查出来其实他不是自杀，但这件事情却不了了之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林了一愣一愣的，“为什么？”

　　秦枫声音低下去：“不知道，至今是个谜。”

　　秦枫慢慢凑过来，轻飘飘地在林了耳边说：“毕竟，宿舍不就是个适合闹鬼的地方吗？”

　　林了被秦枫突然贴近的语气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绝望道：“所以你愿意回宿舍去住吗……”

　　其实不回去也行，让自己跟着在员工集体宿舍凑合到开学也好啊……

　　“可以啊，”秦枫爽快答应了，还非常直接的提要求，“那我的交通费你付吧？”

　　林了直觉这种不要脸的作风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公交卡递给了秦枫。

　　秦枫毫无负担地接过了。

　　回宿舍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掀了秦枫众多奖杯的盖头。

　　他有点心虚地去看秦枫，后者并不在意，反而有点好笑的问他：“你连一块布都怕？”

　　不，这不仅仅是一块布，你永远都不知道一块布下面盖的是什么玩意儿。

　　林了承认：“是啊，一大块白布盖在那里，慎得慌……”

　　秦枫觉得以后跟林了住一起有得乐了。

　　林了把书包扔桌上，打算把随手放在桌上的旧学生证收进抽屉，却在桌上看见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笔记本。

　　封面已经很旧了，有零星类似贴纸残留的胶印，内页却是空白的，连名字都没有。

　　他招呼秦枫，晃着手里的笔记本：“这是你的吗？”

　　秦枫接过笔记本，“不是我的，”他翻开看了看，里面是崭新的白页，“但是很眼熟，大概是哪个同学的吧，你是不是拿错了？”

　　林了更疑惑了，他一整天都没怎么跟别人接触，而且能肯定没见过这个笔记本。

　　“咦，我的学生证怎么又不见了？”

　　“你一个转校生，不是开学才能领学生证吗？”

　　林了解释：“是我以前在晋城十六中的学生证。”

　　秦枫不说话了，沉思了一会儿，对他说：“以后学习上有问题，嗯，我一定多帮你。”

　　林了：……

　　被秦枫这么一打断，林了把学生证还有笔记本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反而是秦枫又看了好几眼那个封面破旧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