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原被带回来林延的实验基地，一路押解，最终到了一个全封闭的白色房间。

　　她被扔在冰寒的地板上，地面的反光中看得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她的面前，有双白色软底鞋。

　　林雪原抬头，面前这个人，穿着跟她一样的白色衣服，一头灰白短发。只是他坐在轮椅上。

　　他居高临下道：“我告诉过你，这是一个诅咒。”

　　林雪原浑身一震，这声音……哥哥？！

　　他的摘下口罩和帽子，现出与她如初一辙的面容。

　　轮椅转动，他转身：“跟我来吧，我们将诅咒换做礼物。”

　　林雪原爬起来跟上去：“你到底是什么？3D人？还是……”

　　她不甚确定，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人工智能程序，在伪装成哥哥说话。

　　此人将她带到林延面前。

　　林延一身白褂，在处理着面前几个屏幕的资料。

　　周围还漂浮着十几个屏幕，照亮他的周遭，衣服上一层柔光。

　　那个男生就这么站在边上。

　　“你不是说过，要为哥哥完成心愿的吗？”林延冷冷地开口，“突破人机壁垒，不是你的目标吗？”

　　林雪原双手握紧：“你们害死了他！”

　　“这不就是吗。”林延转头示意那男生，“他没死，只是完成了实验的第一阶段。”

　　林雪原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是说……”

　　这真是她的哥哥？可是为什么感觉那么陌生？

　　林延：“不过，他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而后林延略作解释，林雪原明白了，在他们之前，所有的实验体都会死。

　　直到哥哥的出现，他以极高的感应能力，成为第一个以“濒死”形式去尝试意识转移的人。

　　他的实验数据成功地催生了后来的实验方式：通过三次意识转移，实现意识从人体到机械的来回。

　　但是因为之前没有人尝试过，没有控制好实验条件，哥哥的大脑有一部分损伤了。

　　现在的哥哥仍然是哥哥，只是失去了一部分的大脑功能，本来的身体也瘫痪了。

　　林雪原扑上去抱住哥哥，他却无动于衷，没有推开，也没有说什么。

　　像是完全没有感情了，只遵从林延的指令。

　　现在需要林雪原做的就是，完成实验的第三个阶段。

　　从未有人成功过，最终只能寄希望于她。

　　毕竟她拥有跟哥哥一样强大的意识感应能力，并且在两次濒死体验中，逐步增强。

　　只要她一人成功了，采集的数据，就能制造出辅助器，帮助其他人都能实现意识的第三阶段转移。

　　哥哥也将完成意识的转移，抛弃无法完全控制的身体，进入完美的机械身体，并且自由更换。

　　“如果你想回到自己的本体。”林延瞥了她一眼，“最好能明智一点，不要再给我找事。”

　　林延离开了，十几道屏幕跟着他，数据跳动。

　　哥哥来到一面墙壁旁，他一挥手，墙壁成了单向玻璃。

　　他看着另一侧房间里的人，漠然道：“你知道吗，我们的母亲现在是我的陪护。”

　　林雪原走近玻璃，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

　　一个中年女人，在整理房间。这些事，本来让家政机器人做就好了。

　　她却安安静静一个人慢慢做着，仿佛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家政机器。

　　哥哥：“以前我时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时代了，还有人依靠领取补贴过活。”

　　林雪原看着他。

　　他回过头，忽然淡淡笑了：“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意义的。”

　　“有些人，来过了，好像活过一回，没有留下什么存在过的痕迹，就回去了。”

　　他摊开手，朝林雪原伸过来，仿佛邀请：“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天生就被赋予使命，我们天生就要改变这个世界。”

　　林雪原再次转头看向他们的母亲。

　　那个曾经每年来看望他们两次的人，每次都神色麻木，耐心欠奉。

　　她像坐牢一样同他们待满两个小时，然后去窗口领取生育补助金，头也不回地离开。

　　哥哥的手始终抬着，声音温柔：“你能感受到吗？人类文明即将要进入新的时代了。”

　　“而我们就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所有的努力，即便最后失败牺牲，我们的每一步，都是被历史铭刻的功绩。”

　　不知何时，林雪原的手，已经同哥哥紧紧握在一起。

　　之后的发展，却是林雪原始料未及的。

　　此时她的意识在3D身体里，目标是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回到本体。

　　林延那边准备了三天，终于就绪，将她带到实验室。

　　就是在这个窗明几净的开阔实验室，躺着十具一模一样的3D打印身体，全都是她的模样。

　　唯有中间的一个培养箱里，有一具身体浸泡在深蓝色的溶液其中，隐隐约约。

　　那就是她的本体。

　　接着，她开始了重复“死亡”的痛苦过程。

　　因为濒死多次，或者由于知道目的，林雪原有了心理准备，濒死时产生的电信号不够强。

　　而且回到**当中，比起在3D身体当中转移要更困难。

　　机器人将她捂住口鼻体验窒息，每次都到昏厥的地步。

　　濒死尝试失败了3次后，林延决定，直接利用死亡体验。

　　反正她此时是3D身体，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利用“捕鼠器”换一具身体。

　　林雪原刚从濒死中被唤醒，听到林延说“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罗婕儿抬手一枪正中她的额头。

　　林雪原从另外一具3D身体当中醒来，剧烈喘息，抬手摸了摸额头。

　　地上，那一具3D身体歪倒着，双目圆睁，眉心一个血孔，暗红色的血流了一摊。

　　林延只是看着屏幕，眉头深锁，明显没获得满意的数据。

　　就这样，她一次一次被罗婕儿击毙，一次又一次重来。

　　直到第10次，林雪原仍然在3D身体当中醒来，并没有回到本体。

　　林延脸色很难看，径自离开实验室。

　　其余技术人员纷纷分析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清洁机器人过来处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林雪原从水晶盒子里爬出来，看着罗婕儿：“姜大成呢？”

　　罗婕儿手臂上的枪械翻转，恢复初始状态，淡淡道：“死了。”

　　见林雪原死死盯着自己，她只道：“不用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换做你你也没得选”

　　林雪原冷道：“我不会。”

　　罗婕儿哼笑，却没有笑意，声音低沉：“话别说得太满。”

　　“就在你逃跑的这段时间里，有另外48个孩子，都实验失败，死了。如果你不逃跑，他们还能活着，因为只有你成功通过了实验阶段二。”

　　看到林雪原脸色唰然泛白。

　　罗婕儿走近，轻声得恐怖：“你也满手是血，不要说别人。”

　　她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我的脑袋里有一块炸弹电极，引爆的开关就在林延手里。我若不全力追捕你，我也得死。”

　　林雪原沉默。

　　罗婕儿：“另外，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也乖乖的。因为你的脑袋里也有。”

　　她转头，看向那箱蓝色液体。

　　罗婕儿拿了个扫描仪，走到林雪原本体处，随便一扫，上面提示有芯片。

　　林雪原：“……”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婕儿看着屏幕，淡淡道：“很早以前了，就在我们的头盔还是侵入式的时候。”

　　她抬眼看着林雪原：“可惜了。以前还妒忌你，天赋异禀。现在可怜你。”

　　扔开扫描仪，罗婕儿离开，喃喃道：“我作为工具 ，还能活。而你，一旦实验成功，林延是不会留着你的。”

　　“你或你哥，会成为突破人机壁垒的第一人，青史留名，然后被抹消掉。”

　　“在林延准许之前，谁都不能永生。他是掌控永生资格的神。”

　　永生？林雪原皱眉。

　　的确曾有人预言，突破人机壁垒，人的意识可以数据化转移到机械上，那么，永生技术将从理论落地为现实。

　　只是这落地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第15次，林雪原是被一匕首捅进心脏，慢慢死的。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光芒晃眼，感觉自己可以写一本书，传授处理死亡恐惧的心得。

　　为了回到自己的身体，她也是够努力了，忍了这么多痛，死了这么多次，却没有想哭。

　　这次失去意识之前，她忽然看到，林延转过头，看了哥哥一眼。

　　她有不好的预感。

　　可惜，所有的不好预感，都将应验。

　　第16次死亡尝试，哥哥站在她的面前，一身银色外骨骼。

　　依旧是当年那个拿下全网最佳新人奖的模样，英姿卓然。

　　他的身体已经偏瘫，但是外骨骼可以支撑着，动作需要人工智能处理器提供额外的协调。

　　凯旋的外骨骼辅助技术拔尖，于是哥哥的动作还算灵活。

　　此时他一刀劈过来，林雪原只躲开了一点点，原本砍向劲动脉的刀，砍在了她的肩膀上。

　　剧痛弥漫，人一时间就蒙了，巨大的力道将她一瞬间掼倒在地。

　　林雪原捂着肩膀退到墙边，盯着林延，眼里尽是愤怒。

　　之前她死几次都可以无所谓，可是，林延却让哥哥动手。

　　第二刀劈下来，她还未来得及跑，背上锐痛袭来，直接趴在地上。

　　刀刃扯出，鲜红血液洒在光滑洁白的墙上、地上，无力的挣扎之中，仿佛一道又一道猩红颜料涂开。

　　这是故意的！

　　林延要哥哥折磨她，用情绪增强意识的电信号强度！

　　更让她惊痛的是，哥哥竟然毫不犹豫地向她挥刀！

　　她从未想过，自己将有一天，遭到同胞手足的残杀。

　　她该悲伤吗？该痛哭吗？

　　可是她一点都哭不出来。这里只有超出人类界限的疯狂，这里没有眼泪的余地。

　　答应过商夏的，她不是哭包。也许以前是，以后，再不会了！

　　锋利的刀刃穿透她单薄的身体，她牙关紧咬，闭上眼睛。

　　她要这一切全都终止。她会让林延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