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馨抬头，怔怔望着关楠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黄耀明。”

　　黄耀明？

　　所有嘉陵市市民对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此人曾历任嘉陵市城建局局长，主管市内城建工作，包括东里在内的三个新区的落成和发展，都有他斐然之功。

　　黄耀明从政以来，一向以勤政，节俭，博学，清廉的的形象视人，私生活上更是可圈可点，不仅严格杜绝不必要的公务吃喝，娱乐场所更是从不踏足。没想一朝落马，却意外牵出情妇数人，检察院更在其家中缴获现钞、黄金、名表、古董无数。

　　尤其现金，数量之多，简直要刺瞎在场办案人员双眼！

　　黄耀明平时住在数十年前单位分得老式公寓楼里，却用赃款在万安山别墅群买了独栋专门存放现金。当年查抄的工作人员进去都惊呆了，不止客厅、卧室、洗手间所有敞开的地方，连衣柜、冰箱、厨房吊顶上方都藏满现金，黄耀明甚至还在别墅每个房间都做了壁橱，里面也满满当当装着现金。

　　黄耀明落网后，检察院工作人员曾问他为什么将如此巨额的现金藏在家里，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气质高雅淡然如松鹤的副市长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说：“只是为了数着安心，我一分一毫都没花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此言论被报道后，迅速成为嘉陵市民间的谈资，黄耀明“验钞局长”的虚名也由此得来。但实际黄耀明虽然没有把钱花在自己和家人身上，他的各位情妇却都获利颇丰，在他落马前也都过着骄奢淫逸的富贵生活。不过在黄耀明落马后，他送给情妇的现金房产被全部追回。

　　关楠让林靳苒到相关部门将三年前黄耀明案的卷宗借出来，上面明确显示，黄耀明当年收受的贿赂除了已经挥霍的，都全部收了回来，黄耀明的供述明细中也没有周宁馨持有的金额。

　　黄耀明案发生在三年前，此人如今正在监狱服刑，周宁馨却指认他是假币案背后的人，是她信口雌黄，还是这其中另有猫腻？

　　关楠不认为一个贪腐落马的前官员，有制假的能力，他暂时压下心中疑惑，问周宁馨：“你跟黄耀明是什么关系？”

　　周宁馨自嘲撇了下嘴角，木着脸说：“情人。”

　　关楠看她一眼，问：“你的意思那些钱是黄耀明给你的？”

　　“是。”

　　“一共多少？”

　　“八千三百万。”

　　“来源你知道吗？”

　　“能怎么，别人送的呗。”

　　“谁送的。”

　　“这我哪知道。”

　　“确定不知道？”

　　周宁馨想了下说：“我不确定，我跟了黄耀明三年半，他基本没给过我钱，只是给了些资源给我，我现在拥有的资产是靠着这些资源做正经生意挣的。我记得是黄耀明出事前一个月，他突然来找我，给了我那些钱，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关楠问：“黄耀明没说那些钱是谁送的？”

　　“没有。”

　　“这么大体量的现金，你之前放在哪里？”

　　“君安私人物品托管公司。”周宁馨说，“黄耀明给我的时候，钱就放在那里，我没有动过，直到这次购买玉佛。”

　　又是那里！关楠压下心中讶异，不动声色问：“寄存费应该很贵吧？”

　　“一个月二十万。”

　　“这么说黄耀明对你挺好的，到宣判也没说出这笔钱的下落。”

　　周宁馨神色黯然的低下头，踌躇许久才喃喃说：“他其实是个好人。”

　　关楠问：“这么长时间来，你都把这笔钱压着不用，为什么突然拿出来？”

　　“之前风声太紧，现在……总不能一直放着。”

　　“那些钱是假的，你知道吗？”

　　“假的？”周宁馨双目圆睁，一副惊异不已的样子，重复问，“你说那些钱是假的？”

　　“是，全是假币。”

　　“不可能，他不会骗我的！一定不会！”

　　这个情况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宁馨哭出来，开始只是不出声气的哽咽，她将嘴唇咬出血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关楠让陈莹安抚周宁馨情绪，先一步离开问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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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实在一波三折，因黄耀明服刑的监狱不在嘉陵市内，关楠只好吩咐孙启将相关手续备好，计划明天一早就去监狱。

　　难得提前下班，更难得的是赵雷主动说要请客吃饭。

　　孙启特惊讶的看赵雷一眼，又转向任大禹：“大禹哥，我没听错吧，雷哥要请咱们吃晚餐？”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啦。”任大禹掏出烟盒散烟，扔给赵雷时特别强调，“我不吃楼下小面、米粉、酸辣粉。”

　　夏志坚、陈莹举手：“我们复议。”

　　赵雷差点翻白眼：“地点你们挑。”

　　“我的，妈呀！”众人同时默契惊呼，“这是受了刺激，还是中了彩票？”

　　赵雷：“少废话，吃不吃？”

　　众人：“吃吃吃……”

　　赵雷在队里有两个标签，一是嘴炮，二是“情圣”。后者具体表现为“对自己忍，对朋友省，只对何悄狠”，之前数次被闹着请客都以市局外面的小餐厅敷衍，久而久之就有了上面的小面米粉梗。

　　关楠目光停在办公室角落的藤篮上，以太累为由婉拒了邀请，独自开车回家。

　　他知道自己想什么，内心的矛盾让他透不过气，他加大马力一路疾驰，不自觉开到许柚家附近。

　　花圃里的花开得正好，藤蔓爬过围墙延伸出来，在夕阳余晖下似被镀上一层金纱，翠绿掩映，更见葱郁。花圃背后是博林艺术馆巨大的玻璃外墙，她住的房屋夹在中间，如隐匿般消失不见。

　　关楠望着想象中两人相遇的游泳池方向，如果不是追那个人，或者他永远不会知道那里面别有洞天，也可能没有之后的纠缠。

　　他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迎面而来，离张如海自杀已经七个月，疑点非但没有减少，新的困扰又裹挟而至，一切的一切在张如海死后就成了死水，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

　　张如海专门将他安排到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他又究竟发现了什么？李昀深的音乐会门票所暗指的线索会是博林艺术馆吗？那个制毒人跑到这里消失是巧合还是其他？那个神秘的送信人究竟是敌是友？

　　每一个问题都让关楠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在抵制自己的猜想，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他疲惫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启动汽车，疾驰而去。

　　车刚开进小区，关楠远远看到自己惯停的车位上停了一辆白色轿车。这在老小区很常见，车位公用且僧多肉少，停车全凭先来后到。

　　关楠正打算掉头另找位置，瞥见车牌，蓦地停下。

　　那似乎是许柚的车？他正迟疑，轿车门打开，许柚从驾驶室下来。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她嘴角含笑，悠闲自得的看着他。

　　关楠立刻下车，快步走过去，几步的距离，他依旧感觉心跳加速。

　　“你来了。”他说。

　　许柚笑意加深：“我以为你又会问我‘怎么来了’？”

　　“……”关楠无奈，实话实说，“吃一蟹长一智。总不能老犯错误。”

　　“我告诉你答案。”

　　“什么？”

　　“我过来问你，该我的一顿饭打算什么时候做。”

　　“你饿了吗？”

　　“还可以。”

　　“等我停好车，我们去菜场买菜。”关楠看了眼时间，“七点钟吃饭，能等吗？”

　　“好。”

　　本来说好一起去菜场，等停好车，关楠又反悔，理由冠冕堂皇：许柚的装束实在不适合菜场的环境。

　　这是对超市的事情耿耿于怀？许柚看他样子就了然，也不强求，先一步回家等他。

　　关楠速度很快，只二十分钟左右就搞定回家。

　　许柚开门见他左右手不空，想帮忙，被他拒绝：“太重了，会勒到你。”他说着直接进了厨房。

　　“两个人吃，买这么多？”

　　“招呼客人总不能太寒碜。”

　　关楠将装鲫鱼和排骨的袋子放进水槽，其余蔬果一类放到地上角落，他用洗手液洗干净手，然后洗米煮饭。待电饭锅插上电，他便开始清理鱼肉。

　　许柚说：“动作挺娴熟的，之前为谁下过厨房。”

　　“之前一个人生活许多年，这些是必备技能。”

　　“没交过女朋友？”

　　关楠拿刀的手顿了下，朝许柚看过来：“……有过。”记忆里，好像……有过。

　　许柚“哦”一声，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关楠问：“鲫鱼一条熬汤，一条凉拌怎么样？”

　　“可以，要不要我帮忙？”许柚说，“蹭饭还坐享其成好像太不够意思。”

　　“不是不想让你干，是厨房太小。”关楠从置物架上取下一个藤制筲箕递给许柚，“要不你坐外面把豆角摘一下。”

　　许柚接过，皱眉说：“有没有简单点的？”

　　这还难？还好没让她削土豆。关楠忍笑道：“那等我把鸡蛋打到碗里，你负责打散就好。”

　　许柚却认真：“关先生，我可以学。”

　　“算了，你不要学这些。“”

　　“为什么？”

　　“你都会了，以后就体现不出我重要了。”

　　关楠侧对着许柚，他没有抬头，他的注意力全在瓷碗中等待下锅的鲫鱼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许柚眼中瞬间讶异难言的光芒。

　　这句话，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曾对她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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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PS一个点，本来写黄耀明的官位不会这样“小”，逻辑上也更符合他的权力和剧情，但现在不是那什么吗？所以就将就一点，大家不要太在意是不是没有那么大权力！剧情一下就好！

　　我在想我以后是不是早上八点更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