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中秋节里多余的

　　高二的下学期过得特别快，高考，学考，期考，马不停蹄地到来，时间用它那双无形的手把大家推到了高三的面前。

　　八月底桂花开，清冽的味道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坐在一楼教室的高三学生刚好可以看到外面花坛的桂花树已经开满了花。

　　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有回来，只有高三学生孤军作战。

　　在三年的板报配合中，常出板报的几个人已经达成了默契，最后一次板报在大家的分工合作下很快就完成了。

　　大功告成后，韦棋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黑板报。

　　这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出墙报了，墙报的名称叫做“弑题者”，就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背靠背地围在一起，拿着剑向空中挥舞，与他们对打的不是人，而是空中飘舞着的一大堆化学方程式，物理公式，立体几何，蛋白质分子，大气洋流，大事年表，文言文，英语单词，时事热点，一样样让人应接不暇。

　　看着空中的群魔乱舞，

　　一个学生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另一个学生说：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啊。

　　还有一个学生说：兄弟们，撑住啊。

　　说完，三人又投入新一轮的战斗中去。

　　这的确是高三学生的真实写照，看来自己也得投入到与题目的战斗中去了，然后韦棋又低下头继续写题目了。

　　老师安排韦棋每天给倒计时牌翻牌子，韦棋看着牌子的数字在自己的手上一天天的减少。

　　生命是一场永不停止的减法，特别是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每一天都在紧张备战中丢失。

　　随着年级的升高，她们再一次把教室搬到了学校山头的最顶峰，有点高处不胜寒。

　　从8月份考试，她们已经在这个教室坐了很久。

　　“下一次桂花再开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里啊。”

　　韦棋有点惊讶，这话居然是从她那个少根筋的同桌嘴里说出来的，袁聂聂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

　　教室前面的的标语也一改之前温柔的激励，变成“提高一分，怼掉千人。”

　　2018年的夏天，最热的夏天。

　　绿化带里的木槿被蒸发成干花，梧桐树树冠冒着一股青烟，猫咪的梅花掌黏在柏油马路上，风干成雕像。

　　连一向喜欢出来凑热闹的猫，假装脾气很好，都不知道跑到那个树荫底下乘凉去了。

　　猫可以偷懒，但是学生偷懒可以带来短暂的欢愉，最后只会带来更难以收拾的局面。

　　窗外一丝风都没有，知了在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上拼命叫着，很抒情很悲壮的样子。

　　知了叫一句，蝉马上紧跟着叫一句，双方不肯罢休，偏偏头顶的风扇也用咯吱咯吱作响来附和。

　　旁边有人抱怨了一声：“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上课啊。”然后他朝窗外狠狠地瞪了一眼。

　　其实是久困题海的自己心烦意燥，拉屎不出赖茅坑。

　　这个时候高一的学生在干嘛，在家里葛优躺，吹空调，左手拿着吃西瓜右手吃冰棍，还是一瓶接一瓶的快乐水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高一学生经过一个暑假没见面，一开学兴奋的叫喊声，思绪被打断了，一股莫名的惆怅在心中生长，这样的年少和雀跃，原来她们也是经历过的。

　　韦棋看不下书，索性到走廊外面看他们。

　　在高三的走廊里，高三学生泛着酸气看着高一高二的学生从教学楼前面经过，乐活吧，乐活吧，到你们高三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乐活了。

　　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想了一会以后的高三学生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教室刺眼的白炽灯光里。

　　每天吃着饭堂单调的饭菜，偶尔去学校门口油腻的小吃摊上买些廉价但香甜的东西作为加餐，用吃来减轻自己的压力。

　　在枫林的第三个年头，在饭堂和校外的快餐店都已经被吃过一遍以后，每天都会发出灵魂的追问：今天吃什么，去哪里吃？

　　桌子上的练习册和试卷越堆越高,然后在某一个安静的自习课轰然倒塌;

　　严丁常常因为疲倦和压力在课堂上走神，听不到老师在念叨着什么，却能注意到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粉笔抖落下来的细小粉未,在每次大小测试前紧张到恍神，因为排名斤斤计较。

　　心理素质这个东西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整整一节物理课，严丁也有很多都听不下去，一直在云里雾里兜圈子，出不来。

　　“物理很难，高一是无理，高二是雾里，高三是顿悟。”这话是之前毕业的学长学姐说的。

　　“等过了一段时间，你就会顿悟。”

　　学长学姐说的话言犹在耳，但是现在已经高三了，严丁发现自己的顿悟期还是没有到来，就像不是每个人都会长智齿一样。

　　为了照顾高三学生，特别在学生宿舍里面开设了一个只开放给高三学生的自习室，如果中午不午休和晚上下了二段自修还要看书，就可以到自习室看书。

　　为了听明白老师说的话，严顶特意抓住中午午休的时间学习。

　　但是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困意袭来，她突然好想出去走走，去发泄内心的郁闷，。

　　走出自习室，树上的麻雀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很是烦人。

　　不觉间，严丁已经走篮球场，她对篮球一知半解，但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慢慢靠近篮球场。

　　俞洋正在一个人练球，篮球是俞洋的最爱，

　　于是严丁向他走过去。

　　严丁向俞洋打了招呼，模仿着俞洋的动作，便拿起篮球不停地投球。可十几只球下来，没有一只进的。

　　严丁傻了眼，她看着篮球，觉得世界似乎停止了。

　　下一秒，她把球用力往地上一扔。她崩溃了，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俞洋蹲在严丁面前。“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被他一安慰，严丁哭得更厉害了。

　　“你先别哭你。跟我说说，或许我也可以帮你。”

　　严丁看了看俞洋，“别人在午睡，我看了一个中午的物理，字我全会，可凑在一起我说那么都看不懂，坐在教室里听课，我也是听不懂，我感觉自己是傻子。我没希望了.....”

　　她抹抹泪，“刚刚打球我也不能打好。我真是没用，我好失败！”

　　两人静不出声了。这几分钟天气也跟着愈发沉闷。

　　俞洋拿起了球，向球篮一扔，球没进。

　　他向严丁说:“你看，我的球也没进。其实人生就象篮球!进球就是我们的目标。但是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能完全轻松地把一个球都能投进，就像我们的没一个考试一样。但多投几次，终有一次是可以投进的。”

　　“你给我灌的鸡汤还少吗？可以我就是拉牛不上树。”

　　“做什么事情那都需要一个过程。不能急与求成，当我们处于不懂与懂之间的时候，往往就是失败最多的时候。所以在不进球时就会自己胡思乱想，但过得了这关，经过努力，到达很懂的那步时，那才是真正的成功！考试也是一样，打篮球也一样，做任何事情都一样。这需要一个过程。你知道自己尽力就可以了。”

　　严丁沉默了，似乎有些明白。

　　俞洋扶起她，把球放到她面前说“拿！拿去！去用心，努力投球。给点自信自己！”

　　严丁还是有点犹豫。

　　“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你能行的！“

　　“嗯”严丁来到三分线时。拿着球，深呼吸，投球！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穿过球网干脆的声音很悦耳。

　　“啊！哈哈┉┉进啦┉┉进啦┉┉！！！”

　　严丁高兴得在球场上飞奔起来。天空中的太阳也从云中露开了笑。

　　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又到了中秋，因为过节难得一个晚上大家不用上晚自习。

　　还是那一个篮球场，俞洋打球打累了，孤零零地坐走在旁边的看台上。

　　这时候俞洋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

　　“今天回家里吃饭吧。”

　　“不去了，我约了同学一起去他家赏月。”

　　对于俞洋声音里面透着的落寞，他爸也没在意，反正无所谓，最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尽快办好吧。”

　　“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操场传来了严丁的声音。

　　“俞洋，我知道你没回家，我特地吃完饭早点回来。”严丁的手里还提着一袋月饼。

　　两人坐在看台上。

　　这个月饼是我们那里最好的饼家做的，你尝尝。

　　俞洋其实根本不喜欢吃月饼，但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只好用手一点一点的掰开，尝了一小口。

　　严丁看到俞洋吃月饼的时候很犹豫，

　　“你不喜欢吃豆沙陷啊？那给你换一个伍仁的。”

　　她默默地拿过那只掰过的月饼，吃的津津有味。

　　在这个平淡的夜晚，连同月饼一起咀嚼出不真实的浪漫的味道的。

　　即使俞洋不喜欢吃甜食，但是真的被她感染了。

　　俞洋心想再不吃，就显得矫情了，不知怎么，好像伍仁真的没有那么甜，还是这个月饼真的合他的胃口，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月饼。

　　严丁的心里一直怀揣着心事，一直在七上八下，正在纠结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冷不防听到俞杨说了一句：“我准备要转学了。”

　　严丁差点噎着：“为什么？，怎么那么突然？”

　　俞洋一脸的神色落寞：“我爸因为工作调动，调到外地去了。”

　　“那以后还回来吗？”

　　“如果他在那边能做下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了。”这句话对严丁的震撼程度很大。

　　任凭俞洋的嘴开开合合，严丁对他后来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一直沉浸在他要离开的伤痛里。

　　“嗯，我会跟学校提交申请，等那边安排好就调过去。”

　　严丁那些没有机会说不出口的话最后跟着月饼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今晚的月亮不够圆，有点遗憾。

　　跟我们的人生一样，不够圆满。

　　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中秋节不回家吗？

　　“爸爸和妈妈都组织了新家庭，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小孩，我去那边都煞风景。”

　　在俞洋说这句话的时候,严丁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黯淡眼神。那褪去了愤怒激动和屈辱，最终变得黯淡的眼神,黯淡而无能为力。

　　“这话其实在好久以前我们一起在水泥钢琴那里聊天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只是当时我不理解。”

　　俞洋故作轻松：很高兴，这里认识你，很多年以后，我还是不会忘记，有一个女孩扎着一个马尾，开着自行车在校运会的时候跟在我的后面，闪着明亮的眼睛对我说：“俞洋，加油。”

　　严丁的表情实在没法装的轻松，“除了一路顺风，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俞洋觉得太矫情的话直接说不出口，他受不了太感人的场面，说了一句不搭调的话，：以后我不再了，你就自己坚强点，还有那个空腹吃太多月饼会造成的胃痉挛。”

　　严丁更无语了，“什么跟什么啊。”

　　严丁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首歌：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

　　好像是多余的。

　　原来现实生活里面真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悲伤。

　　在国庆的长假后，俞杨就真的没有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