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哲非但不喜欢段桥,还会在提起这个“同桌”时随口扯几句流言蜚语。
比如说他品行不正,又自大又拽、目中无人一系列。
贺长望自然不信,但他每次听到时都很心情复杂。
每当段桥这一名字重新出现在生活里,都会带出一丝不真实感,明明高中生活已经是那样遥远的一段记忆,可身边人的交谈似乎又能将他带回到过去。
一如每一个和朋友在厕所门口偷偷讲八卦的课间,聊谁和谁打球打出了脾气、聊班里的谁在追哪个女孩、聊段桥今天又跟他因为什么而吵了起来。
贺长望从未追究过章哲对段桥的敌意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得知了他的性取向,所以习惯去贬低其他人来装逼,又或许是别的。
“我知道是谁做的。”贺长望气得眼花,他探手去拿手机,却被段桥按住。
贺长望咬着牙:“你别拦我,我现在火很大。”
“没有要拦你。”段桥靠近了一些,“你去找他说什么?”
说你在好多年前挡了我的桃花,说我和你最讨厌的人……
哦还没有在一起。
话赶话说到这里,猛然把两人都默契放在最后的话题提到了面前。
贺长望被这一出搞得心情很混乱,说不意难平是假的,错过的路口就摆在面前,可再悔也无济于事,他没法再回校园里,过去的日子也无法再回来了。
他立刻又想起一出旧账来。
“那我今天要加你微信,你为什么装没看到?”贺长望没有力气再兴师问罪,叹气般地问道。
段桥说:“不是装没看到,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所以想等等再回复。”
“等等就错过了。”贺长望把掌心里那枚小陀螺捂热,“如果我走了呢,如果我没有叫住你呢?”
段桥说:“不会再错过的。”
贺长望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会。”段桥重复了一遍,抬手揩掉了贺长望眼尾湿润。
被人看出来要掉眼泪很丢人,贺长望侧过身子,迎着夕阳光坐着,把涌上来的酸涩憋了回去。
他觉得他们争辩的事情很幼稚,又不是全世界只有微信才能联系、只有微信好友才能说上话。
可却也就是那样幼稚,明明社交网有许多重叠部分,可他们就是断联了那么久,硬生生摆出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橘黄色染了半边天,段桥的屋子向阳,看不见落下的太阳,只有片片余晖光落在屋里。
贺长望又想到了高中的走廊,长长一条都是背光面,他很喜欢在落日时从走廊里跑过。
高三的周末补课,放课比工作日要早些,半个小时的时间热闹过后,教室便只剩零星值日生。
他记得某一个春天的傍晚,他把练习册落在了教室里,都走到了校门口,只好再跑回去取。
他敞着外套,跑起来书包里的书本纸笔哗啦啦响,手里还捏了一个喝干净的塑料水瓶。
走廊里偶尔有学生从身边走过,光线昏暗,只有夕阳的尾巴,连影子都是模糊不清的。
贺长望跑到班里,猛地推开后门,一入眼却是大片金灿灿的落日,明亮的橘色夕照洒满整间教室,窗外天边还缀着几缕漂亮的火烧云。
段桥拿着扫把站在课桌间,转过头看着他。
他站在落照里,周身都罩着一层毛茸茸的光,金色交融入阴影内,明暗相交里,那双往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都亮着光。
贺长望驻足。
“落东西了?”段桥问他。
“嗯。”贺长望仓皇避开视线,跑到课桌旁蹲下,在桌洞里闷头找着。
空旷的屋子里只他们二人,段桥安静地扫着地,扫帚落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清理声。
贺长望把练习册草草卷成一卷握在手里,蹲在桌腿旁,看得见段桥的运动鞋和裤腿下露出的那一截脚踝。
他捏扁了塑料水瓶,走到段桥身边,丢进垃圾桶。
“怎么就你一个人?”贺长望问。
段桥踢了一脚课桌,把压在下面的废纸扫出来:“他们有事,先走了。”
“哦。”贺长望从讲台上蹦下来,走到门口时没忍住又回头,“别太晚了吧。”
“嗯。”
——同样的一片斜阳。
贺长望回神,把手中的小陀螺抛回段桥怀里。
段桥精准地接住,随后却没有收回手,只是悬在半空中。
贺长望按了按胸口,酸涨饱胀的情绪让人失控。
他费力地在床上转了身,向前挪了几步,支起身搂住了段桥的脖子。
段桥悬起的手这才放下。
贺长望发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和人拥抱过,还是这样温暖又倾尽全力的拥抱。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却连抱一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放哪里。
……好纯情。
第9章
这个拥抱浅尝辄止,还没等人回味就被一串敲门声打断。
贺长望眼前一黑:“哪位?”
敲门声戛然而止。
贺长望脑子终于清醒一下,想起来这不是他的房间。
段桥看他愣住的样子可爱,笑了声便走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陈穆,手里拿了个转接头,一脸不可思议,并试图向屋子里看。
段桥没有挡住他,接过他递来的转接头:“谢谢。”
“你屋里有人?”陈穆见了鬼一样。
“有。”段桥也转头,却发现贺长望不知道藏去了哪里,不由得想笑,“人呢?”
话音落后,才从角落里探出来个头。